當阿次來和俞曉江告別時,俞曉江就知道,阿次決定李代桃僵替阿初赴約,而這一去定是兇多吉少。無論出于情義還是任務,她都要想辦法讓阿次活著回來。當阿次走后,俞曉江立即向杜旅寧發電說明了這里的情況,請求支援。杜旅寧雖然氣惱阿次孤身犯險,違抗軍令,但還是設法救下了阿次。在阿次要拉響**的那一刻,埋伏在茶室水下的軍統人員迅速打掉**,將阿次撲向水里。
兩個月后 重慶軍統醫院
杜旅寧靜靜地坐在床邊,看著臉上仍然毫無血色的楊慕次,慍怒的眼神中夾雜著憐惜和心疼。楊慕次剛被就回來的時候,身中五發子彈,高燒昏迷,剩下不到半條命!軍統的醫生們連夜手術,這才把人從鬼門關帶回來。想到楊慕次目無戰場紀律,把自己弄得渾身是傷,杜旅寧就氣不打一處來。可看楊慕次身體還沒恢復,硬是忍著沒有執行軍法。誰知道,阿次卻先和自己鬧上脾氣了!
自從楊幕次在報紙上看到關于自己死訊的報道后,就再也沒有和杜旅寧說過一句話。這是無聲的抗議:為什么要瞞著我大哥!為什么不告訴我大哥我沒有死!
“阿次,我知道你對報道你死訊的這件事心存不滿,但這并不是我的本意,也不是我能左右得了的。”杜旅寧知道阿次沒有的睡著,作為老師,他不希望看到阿次整日這樣不言不語消沉下去。
阿次沒有睜眼,而是把頭轉向了另一邊,他不相信杜旅寧的話。想到大哥現在的心情和處境,一行眼淚順著眼角滑落。
杜旅寧的心不由得顫了一下,他一直把阿次當自己的孩子看,現在阿次這樣難過,他也不好受。但戴老板軍令已經下達,楊慕次一旦痊愈,必須立即接受新的任務,“戴老板已經對你下達了新的任務,你的身體也漸漸康復了。明天一早到戴老板辦公室報道!”杜旅寧說完起身要離開。
“除非先告訴我大哥我還活著,否則我絕不會執行任何命令!”阿次終于開口了!他現在唯一想的,就是不能讓大哥整日活在自己已死的悲痛中。
杜旅寧停住腳步,聲色俱厲“放肆,這是戴老板的命令!你如果想讓榮初好好活著,最好執行命令!”說罷咣當一聲關上門,轉身離去,留下阿次一人躺在床上。現在自己在軍統手里,而大哥一人在上海潛伏,對于軍統來說,暗殺榮初易如反掌,杜旅寧確實說得對,自己要想保住大哥,就必須服從軍統的一切命令!
戴笠和杜旅寧都認為,軍統可以“挾其弟以令其兄”。只要楊慕次在軍統手里,他們就可以控制榮初,使其為軍統做事,代替楊慕次的潛伏任務。而楊慕次則可以暗中執行更棘手的任務。
上海淪陷兩個月 重慶戴笠辦公室
“報告!”
“請進!”說話的人沒有抬頭,依然認真地看著卷宗,偶爾皺眉,神情嚴肅。
杜旅寧看著戴笠的神情,猶豫了一下,還是開了口,“戴老板,屬下有一事不明,既然我們要用阿次控制榮初,為何還不告訴榮初阿次已被救下的消息?為何不能安排他們見一面?”杜旅寧想幫阿次,圓阿次這個心愿。
戴笠放下卷宗,微微一笑,語重心長地說:“旅寧啊,我們是有這個計劃,但俞秘書已經發來電報說榮初已經自愿留在上海潛伏。所以我們可以把這張牌留到真正需要的時候。楊慕次替兄赴死讓榮初對他充滿愧疚,所以榮初一定會像楊慕次以前那樣聽命于軍統,完成楊慕次的使命。一旦榮初知道楊慕次還活著,以他現在在上海的實力,一定會想方設法讓楊慕次脫離軍統以保其平安,到時候我們就會同時失去兩枚棋子!所以我們現在要做的就是嚴守楊慕次還活著的秘密。”
“是,屬下明白了。”其實精明如杜旅寧,怎可能不知道這個道理,但他還是想為楊慕次爭取一絲希望。只可惜戴笠也并非等閑之輩,早已盤算好了這步棋。
“楊慕次的傷勢如何?”早在兩個星期前戴笠就提出要見楊慕次,當時阿次剛剛看到關于自己死訊的報道,情緒激動,杜旅寧怕他當著戴老板說出什么偏激的話,硬是以身體虛弱需要時間康復這種借口擋了過去。現在兩個星期過去了,杜旅寧知道不能再拖了,必須讓楊慕次見戴老板了。
“基本康復,屬下已經命令他明天一早來見您。”
軍統醫院
夜入三更,清冷的月光灑進病房,照著無眠的他。原本就沒有血色的臉在月光下顯得更蒼白了。養病兩個月并沒有使阿次的臉色紅潤起來,反而更加消瘦,棱角分明。雖然沒有睡意,但阿次仍然閉著眼睛-----月光有些刺眼,只有在黑暗中他才能找到些許平靜。軍統的計劃是什么?大哥會不會有危險?軍統會對大哥不利嗎?大哥和日本人合作會安全嗎?這些問題和擔憂讓阿次煩躁不安。他不知道明天等著他的會是什么任務,自己又會有怎樣的命運,但他并不擔心這些,他只希望大哥平安。對!或許可以和戴老板談條件,只要軍統能保證大哥的平安,就是赴湯蹈火也在所不辭!只要大哥活著,以后總會有機會再見的!阿次給自己吃了一顆定心丸,安心睡了,明天等著他的可是軍統局的大老板,他要養足精神。
戴笠辦公室
“報告局座,楊慕次前來報道!”阿次筆挺地站在戴笠面前,一身傲骨。
“楊--慕--次,很好,傷都養好了?”戴笠上下打量著楊慕次,這是他第一次見楊慕次。以前曾多次聽杜旅寧提起過,言其身手極佳,有勇有謀,作風簡樸,又重情重義。今日一見,果然氣宇不凡。
“謝局座關心,傷已經完全康復了!”阿次估摸著,這下該進入正題了吧。
戴笠沒有再理會楊慕次,“杜處長,楊慕次違抗軍令,該怎么處置?”戴笠頓了頓,若有所思地看向杜旅寧,等他回話。
阿次有些驚訝,不是說有任務嘛?情況有變?但久經歷練的他臉上完全沒有表現出驚慌。
杜旅寧不敢相信地看著戴笠,難道戴老板想要處置阿次,但很快他就恢復了狀態, “按軍法應處以槍決,但---”戴笠伸手示意杜旅寧不必再說下去。辦公室的氣氛一下子跌倒了冰點,阿次腦子已經炸開了鍋,應該怎么應對?這是試探還是?但他努力壓制緊張的心跳,表現出一副仿佛沒有聽到杜旅寧的回答的樣子,依然保持著挺拔的軍姿目視前方,鎮定自若。
戴笠看了一眼楊慕次,定力不錯!只見他一個箭步反手從杜旅寧腰間取出手槍,瞬間上膛對準楊慕次。
“砰!”
“局座!”杜旅寧的聲音和槍聲同時響起。
槍聲的那一刻,房間里的氣氛像滿弓緊繃到了極點,空氣也像是靜止了。楊慕次下意識的閉上雙眼,等待自己生命的結束,這或許是種解脫,起碼不用再受制于人。
兩秒,楊慕次睜開眼睛,自己并沒有中彈的感覺,看來這場賭注賭贏了,戴笠只是在試探他。
戴笠扣下板機的那一瞬間,手腕斜轉,將子彈射向楊慕次身后的墻上。
“泰山崩于前而色不變!不錯,是個可造之材!”戴笠緊繃的臉突然笑了起來,欣賞地看著楊慕次。
“回局座的話,屬下慚愧,有負黨國和老師的栽培。”阿次看了一眼杜旅寧,又看向戴笠。語氣里夾雜著討好的意思,現在戴笠就是鬼門關前的黑白無常,掌握著他和榮初的生殺大權。
戴笠笑著看向杜旅寧“看來你們師徒倆關系不錯嘛!難怪兩個月來你絕口不提楊慕次擅離職守的事,還旁敲側擊,想讓他們兄弟相見。”戴笠顯然注意到說著眼神嚴肅起來。
楊慕次有些動容地看向杜旅寧,原來自己一直以來都誤會老師了,老師一定在戴笠面前為自己說了不少好話。
“戴老板,楊慕次雖違抗軍令但罪不至死,況且黨國正值用人之際,還望戴老板手下留情,稍加懲戒便可。”戴笠沒有殺楊慕次,這讓杜旅寧松了一口氣,但臉上的擔憂和緊張仍清晰可見。他知道戴笠一向治軍嚴謹賞罰分明,一定還會追究阿次擅自替阿初赴死這件事情,他得為阿次求情!
“楊慕次,你怎么想?”
“報告局座,楊慕次違抗軍令在先,愿接受黨國一切處分。”阿次平時前方,目光堅定。他今天的目標就是要讓戴笠看到自己的忠心和能力,這樣才有可能得到重用;而只有得到重用,戴笠才有可能為了他而保全大哥。
“很好!不必急著表忠心,以后有的是機會!帶下去,移交軍法處。”戴笠雖有一絲猶豫,但必須得做做樣子處置楊慕次;一是為了服眾,避免下屬的閑話,二是為了壓壓楊慕次的傲氣。楊慕次嘴上說的好聽,但戴笠明顯感覺到他心有不甘。
楊慕次被衛兵押了下去,踏出門的那霎那向杜旅寧笑著搖了搖頭,示意老師不要為他擔心。
走出戴笠辦公室,楊慕次舒了一口長氣,脊背一陣冷汗。剛才他不是不怕戴笠真的槍斃他,他只是賭自己對軍統還有用,戴笠如要殺他,何必要等到現在!看戴笠的反應,自己剛才的的表現應該算是過關了!
戴笠的辦公室里還站著杜旅寧,等著傳達戴笠給楊慕次的任務。
“不必擔心,我已經吩咐軍法處,做做樣子而已。”戴笠看到杜旅寧好像還是一臉擔憂的樣子,安慰道。畢竟杜旅寧跟了自己很多年。
“屬下替楊慕次謝戴老板不殺之恩。不知戴老板給楊慕次的任務是?”
戴笠遞給杜旅寧一紙軍令,說道:“你把這個交給他,讓他有個心理準備,另外做做安撫工作,我看得出這個楊慕次骨子里桀驁不馴,所以一定得把他穩住了!”
“是!”杜旅寧接過軍令,走出辦公室。
小石頭胡同閣樓
漆黑的小屋里(后文統稱小閣樓),一抹月色從小窗戶照進,屋內的人早已泣不成聲,她終于吹滅了桌上的那盞煤油燈,那個人不再需要了,也不會回來了!不舍,絕望,悔恨全都堵在她的心口,縱使她有異于常人的冷靜和堅強,她也需要發泄,因為這次她失去的,是她曾經一路守護的她最摯愛的阿次。桌子上那封皺巴巴的電報再一次被淚水浸濕,那是重慶發來的阿次的死訊:杜旅寧沒有救下阿次。如果說小石橋上的俞曉江還報有一絲希望,那么現在的她就像是跌進了絕望的深淵,她寧愿從來都沒有奢望過,也許不奢望,心就不會像現在這般宛如刀絞!
門外傳來短促的敲門聲,俞曉江知道一定是榮初,她急忙抹去眼淚,把軍統電文放入抽屜,她不想再刺激榮初。開門后迎來的是榮初溫暖的笑容,俞曉江一陣心酸:這笑容背后有多少隱藏了多少悲傷!
“你來了”
“嗯,俞—小—姐?”榮初試探地叫了聲。
俞曉江嘴角稍彎,笑了一下說:“快進來吧,”說著示意讓榮初坐下。“以后你就叫我曉江吧,既然你已經決定替阿次潛伏,我就是你名義上的妻子”俞曉江很快進入工作狀態,提及‘阿次’時她的語氣沒有絲毫波動。
“說說阿次的潛伏任務吧。”榮初也迅速進入角色,拉了把椅子坐在桌前,好像沒事人一樣,語氣就像在談公事或生意。
“好。從徐玉珍在日本茶室被殺,軍統和日本人必能猜到去赴約的人是阿次而不是你,所以現在他們都知道留在上海的是榮初。軍統局原擬定阿次以你的身份和日本人達成合作,打入敵人心臟,一方面為軍統抗戰獲取情報,另一方面試圖掌握上海經濟命脈,為抗日前線提供物資。”
“呵!國民黨可真會打算!我要是不愿意呢?”阿初冷笑一聲,眼神犀利。
“榮先生!”俞曉江提高了分貝,有點不耐煩地皺了一下眉頭,她現在沒有心情給榮初做思想工作。
“冷靜冷靜!女孩子別皺眉,小心長皺紋。”榮初一臉壞笑,戲謔地說道,“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現在是我的妻子,應該溫柔地喊我‘阿初’才對吧!”榮初就是這樣,即使自己內心充斥著無窮悲傷,也要帶給身邊人些許快樂和溫暖,哪怕只是表面上的!
俞曉江愣了一下,而后淺笑嫣然,溫柔而又語重心長地喊了聲“阿初!”這抹微笑是感激的笑,感激榮初想要哄她高興;這也是心酸的笑,他好想告訴榮初,其實不需要在自己面前強顏歡笑;這更是應付的笑,因為她不知道還有什么事情能使自己再高興起來。
“這才像我的夫人嘛!”
“那么請問相公,我們能說正事了嗎?”
“當然”榮初站了起來,在屋內徘徊了幾步,“關于和日本人合作,我們現在只能按兵不動,不能操之過急,更不能主動巴結他們!以我現在的社會背景和經濟實力,日本人遲早會送上門來,求著和我們合作,只有這樣我們才有資格和他們談條件。至于經濟方面,現在的上海無法無序,黑道橫行,想要控制上海經濟命脈,只能找黑幫老大杜月笙合作。”榮初恢復了以往的霸氣,玩笑歸玩笑,阿次的任務他豈會不認真對待。
俞曉江心領神會地點了點頭,補充道:“青幫已經有消息傳出,杜月笙不恥與日本人合作,已有意赴**發展,同時也在尋找可靠之人打理青幫潛伏在上海的事宜。你必須想方設法說服杜月笙,讓他把青幫名下的生意交給你打理。”
阿初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這個我來想辦法。現在當務之急是我們要搬去愚園路的楊公館。”
“這樣也好,愚園路位處法租界內,日本人不敢干涉租界內的活動,所以搬去楊公館會相對安全些。”俞曉江猜到了榮初的意思,像他們這種敏感的身份,最好住在日本人不敢亂來的租界。
“嗯,正是這個目的,曉江你收拾一下,明天一早我讓阿四來接你!”榮初說完準備離開“我先回去了。”
“阿初,”俞曉江叫住了榮初,“注意安全!”
榮初笑著點了點頭,關上了門。
俞曉江立在窗前,看著榮初和阿四駕車離去。不提阿次的死已經成了她和榮初之間的一種默契。所以每次見面,他們總是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盡力隱藏,盡力掩飾,與痛苦的人分擔痛苦,只會讓大家痛上加痛——因為他們承受的,是同一份悲傷!
也許抹去悲傷最快的方式就是當它從未發生過。
夜色籠罩著馬路,因為發電的煤油已經嚴重短缺,非租界馬路上的霓紅燈及電燈裝置幾乎全部停用。車窗外黑壓壓的一片,阿初一身疲憊斜靠在車窗上,眼睛機械地睜著,已經失去了焦點,淚水不由自主地從眼角不停流出。阿初并不傷心,也許阿次走后他就一直生活在悲痛中,所以他也分不清什么是傷心,什么是不傷心;阿初也并不想流淚,但他已經沒有能力去控制眼淚了,剛才在俞曉江面前,他已經竭盡了所能!而只有在黑暗無人的時候,他才能稍微放松自己的情緒。
阿四從后視鏡中看到老板的樣子,心酸自責又涌上心頭。每次看到老板流淚,阿四都盡量裝作視而不見,他不想老板在自己面前也要偽裝起來,那樣老板就太苦了!自己只身一人從日本茶室回來到現在,老板都沒有對自己發過脾氣,總是說:“這不怪你,是阿次自己的決定,你已經盡力了。”可老板越是這么說,阿四就覺得內疚自責!
車子緩緩地駛向法租界愚園路,馬路上也漸漸有了路燈,熱鬧起來。很快車子就到了楊公館,其實但凡有第二個選擇,榮初絕不會踏進這個宅子半步!
阿四已經照榮初的吩咐,將楊公館重新裝修,銷毀了所有關于楊羽樺和徐玉珍的東西,唯獨留楊慕次的房間原封不動。楊慕次留下的東西太少了,除了西服風衣和證件,就剩這間房間了。而他和阿次之間的回憶就更少了!阿四知道老板想一個人靜一靜,所以就先下去了。
榮初走進楊慕次的房間,屋內比想象中的還要簡陋,透著一股冷清,沒有臥室應有的溫暖舒適,這就是阿次的房間,弟弟的房間!他緩緩地走到書桌前,手指拂過已經磨光了的桌角,這是阿次曾經用過的書桌!桌上放了幾本書,榮初靜靜地坐下,取來最上面的一本——是蘇東坡的詩詞集。原來阿次喜歡蘇東坡的詩,榮初苦笑了一下:自己好像從來都沒問過阿次的喜好!翻開詩集,有幾處折角處。“中秋誰與共孤光,把盞凄涼北望”,詩的下面是一幅素描,畫上是一個孤獨的背影,榮初不禁鼻子一酸,眼睛又濕了,有多少個中秋阿次是一個人度過的!他擦去眼淚,翻去了下一個折角處,“千里孤墳,無處話凄涼”這頁紙明顯舊一些,想是阿次讀了很多遍,詩旁邊畫的是舞會上榮華嫵媚的笑容。榮初深呼了口氣,向椅子上靠去。這是阿次的愛情,凄美,無奈,但卻又純潔永恒令人無限惋惜!榮初想起了和雅淑:盡管我們現在天南地北,但比起阿次和大小姐,已經是幸運百倍了。榮初回過神,又翻了一頁,一股強烈的悲傷逆流而上,化作淚水沖出眼眶!那是蘇軾的水調歌頭,“但愿人長久,千里共嬋娟!”詩的下面畫著兩個相同面孔的人面對面站著,一個神情嚴肅,下面寫著‘楊慕次’,另一個人一副討債的嘴臉,下面寫著‘楊慕初(大哥)’, 楊慕初三個字深深地被鋼筆用一條斜線畫掉,后面工工整整地寫上了‘大哥’兩個字。畫的左下方標著‘做于3月24日’,那是榮初詐楊慕次三百萬的日期。榮初欣慰地看著這張圖淚如泉涌:原來在阿次心里早就認他這個大哥了!現在的榮初真的好后悔!后悔和楊慕次吵架,后悔利用他,后悔逼他去殺楊羽樺……現在回想起來才發現自己錯過了那么對可以關心弟弟的機會!
榮初合上了詩集,他沒有勇氣再看下去!挪開書的一瞬間才發現桌子上刻了一行字:“我以我血薦軒轅”,這是不久前才發表的魯迅先生的詩!榮初不禁感到一陣自豪,他的阿次是好樣,“男兒七尺軀,愿為祖國捐。”他終于明白了阿次的抱負和理想。榮初猛地站起身,抖擻精神,大步走出房間,轉身環視了整個房間,“阿次,你沒走完的路,大哥一定幫你走下去!”說著鎖上了房門。這個房間自己應該不會再來了,他沒有資格再沉浸在悲痛中了!
重慶軍統局禁閉室
陰森森的禁閉室里,楊慕次一個人蜷縮在墻角,脊背火辣辣地燒著,那些鞭傷好似都在厲聲叫囂。禁閉室里沒有床,沒有桌椅,更別說任何御寒的物品。正值數九寒天,地凍三尺寒!禁閉室的地面又是用混凝土鋪成的水泥地,吸熱極快!楊慕次側躺在地面上的身體已經慢慢冷卻,他好想換個方向躺著,好讓這一側的體溫回升一點,但為了不扯到背上的傷口,他還是盡量保持著一個姿勢。身上只穿著一身單薄的軍裝,本來還可以抵御一點風寒,但軍裝背部已經被皮鞭抽破,凜冽的寒風從禁閉室高墻上的鐵窗吹進脊背,使他整個人都不禁瑟瑟發抖!但寒風再冷,也吹不散心中的溫暖:大哥,不管阿次受多少苦,只要能換你在滬平安,阿次都覺得值!
的確,若是換做以前的楊慕次,豈會就范認打而不還手!
突然,禁閉室外傳來爭吵聲。
“長官,禁閉室禁止探視!”守衛作勢要阻擋來人。
杜旅寧猛地舉起手槍,識趣的家伙。剛才在來的路上看到刑訊室的人在喝酒吃肉,一個小兵獻媚地說:“頭,您剛打得真過癮,不過那小子骨頭可真硬,再怎么打都不吭聲!” 他知道這幫畜生肯定沒手下留情,頓時臉色沉了下來,三步并作兩步邁向禁閉室:不知道阿次現在怎么樣了。
“我數三聲!”杜旅寧努力壓制心中的怒氣,語氣不容反抗。
“一”
“長官,您別為難小的啊,禁閉室的規矩您是——”
“二,” 阿次剛想要起身去阻止杜旅寧,就聽見守衛慌忙地開了門鎖。
禁閉室的門開了,阿次趕快假裝熟睡-----此時如果起來敬禮,難免會因為牽動身上的傷而露出些許疼痛的表情,他不想在清醒時讓杜旅寧看到自己狼狽痛苦的樣子。
杜旅寧看到阿次蜷縮在地上,脊背上到處都是觸目驚心的鞭痕,心頓時像被刀子鉆了一樣,忍不住壓著聲音咬牙罵道:“這幫混蛋!”。他趕快找了離窗戶較遠的地方為阿次鋪好褥子,正要將阿次抱起時,發現阿次懷里抱著的勃朗寧手槍,杜旅寧欣慰地笑道:“臭小子!”,于是將阿次側著小心翼翼地放在褥子上,把手槍和一個暖水袋放回阿次懷里,蓋上棉被后轉身去醫務室取藥,他沒想到刑訊室的人下手這么重!這個楊慕次,真不讓人省心!
禁閉室里,一股暖流涌上楊慕次的心頭,溫暖了整個身體!
一星期后 軍統醫務室
暖冬的幾縷陽光照進病房,撒在潔白的棉被上,楊慕次在病床上認真地擦拭著杜旅寧送他的那把勃朗寧手槍,怡然自得,背上的傷也差不過痊愈了。杜旅寧已經一個星期沒來看楊慕次了,楊慕次有點小失落,這幾天他常常想起在禁閉室杜旅寧小心翼翼地為自己上藥的情景,如果不是因為受傷,楊慕次可能永遠不知道杜旅寧還有那么慈祥的一面。
“老師!”阿次一個激靈從床上起立敬禮,差點沒反應過來:上一秒房間還空無一人,下一秒杜旅寧就站在了門口!真是神龍見首不見尾。
“這是你的調令!”杜旅寧說著把戴笠的那份軍令遞給了他,又把隨身帶著的一個小盒子放在了桌上,“這里有一些上次在楊公館繳獲的你父親的遺物,有空的時候可以打開看看。”
還沒等阿次回過神來回話,杜旅寧就轉身要往外走。“老師——”楊慕次想要叫住杜旅寧,“楊慕次!”杜旅寧停下腳步打斷了楊慕次的話,背對著楊慕次厲聲道:“我警告你這里不是訓練營,希望你在稱呼上——給我放規矩點!”杜旅寧的聲音冷冰冰的,好像山谷里的回聲一樣遙遠,他說完就大步跨出了房門。留下楊慕次一人呆呆地站在原地,半晌才回過神來,他被這突如其來的晴天霹靂震住了!
“一定是老師還在生我的氣,對,去和老師道歉就好了”楊慕次在心里自言自語道,說罷撒腿就往杜旅寧離去的方向追去。他在快追上杜旅寧的時候試探地叫了聲:“老師!”
杜旅寧沒有停下腳步,楊慕次見狀有點心慌地又喊了句:“處座!”
杜旅寧駐足轉過身看向楊慕次,冷冷地問道:“有什么事嗎?”
楊慕次眼看逮住了機會,趕忙放低姿態說起軟話:“老師,阿次是來跟您道歉的,前幾天的事,是阿次誤會您了。您大人有大量,就原諒阿次這回吧。”阿次不好意思的半低著頭,時不時地瞟一眼杜旅寧的反應,像極了調皮的孩子向父母認錯的樣子。我都這么低聲下氣了,老師您也別端著了,趕快見臺階就下吧。阿次雖然表面上做出一副很怕杜旅寧的樣子,但心里卻吃準了老師會原諒他的!
杜旅寧看著楊慕次,頓了頓,不以為然地說道:“你沒必要道歉,事實上你有沒有誤會我,對我來說一點都不重要,你不過是我為黨國培訓的無數工具中的一個,我有必要為工具生氣嗎!”杜旅寧冷笑道,一副漠不關心的樣子。
杜旅寧的回答出乎意料,楊慕次這次真的慌了,他忍著眼里有些委屈的淚水,胡亂猜測著,語無倫次地想挽回什么:“老師,是不是阿次哪里做錯了?或者是發生了什么事情?是不是您身上發生了什么事情?阿次一個星期都沒見您?是不是——”
杜旅寧鄙夷不屑地看了楊慕次一眼,皮笑肉不笑地說道:“哼,我說過,省省你的感情牌。情義在特工身上是最廉價的東西!”杜旅寧看著阿次的眼神慢慢變得暗淡,迷茫,失望!他狠了狠心,向阿次逼近,低聲威脅道:“你最好忠心耿耿地為戴老板做事!我沒向戴老板稟報你有通共嫌疑,并不代表我相信你!一旦讓我抓住證據,我一定親手殺了你!”說完頭也不回地大步離去,其實他看得出,阿次是真的很在乎他們之間的師生感情,他不想這樣絕情,可他不能心軟,不能害了阿次!阿次,原諒老師,老師不得不這么做!你可知道你今后的路上鋪滿荊棘,老師不希望你做一個沒有刺的刺猬,你明白嗎!
走廊外的院子里,烏云遮天,空氣也變得壓抑。一棵光禿禿的梧桐樹干上,幾片早已枯黃的樹葉還在垂死的掙扎著,不愿接受落葉歸根的命運。但它們終究逃不過朔風的凌虐,終于在一聲呼嘯聲中,被寒風無情地打落!飄飄落下,留下孑然一身的梧桐樹干屹立在狂風中,等待著更加肆無忌憚的酷冬!
楊慕次踉踉蹌蹌地走向醫務室,寒風吹亂了他的頭發,眼淚也在風中肆意地飄著,他一路上不停地問著自己“這算什么!這是什么意思!為什么說翻臉就翻臉!憑什么這樣對我!我到底做錯了什么!”
回到醫務室,楊慕次沖向床前,把那把勃朗寧狠狠地向地面砸去,緊接著又賣力地摔掉杜旅寧剛才遞給他的調令和小箱子!所有動作一氣呵成!
也許是砸東西的動作讓楊慕次發泄夠了,他驀地清醒過來,甩了甩頭。一陣悔意油然而生,我在干什么!我怎么可以這么在乎杜旅寧!他是我的敵人!楊慕次捋了捋情緒,不能再這么任意妄為了,你是有任務有使命的人。調整好了情緒,楊慕次把砸掉的東西一一撿回。他打開裝有調令的檔案袋:
人事調令 絕密
茲令:
楊慕次,原上海滬中警備司令部偵緝處少校副官,因違犯軍令,禪離職守,本應處以槍決,但念其破獲雷霆計劃功不可沒,經軍統局商議后決定,允之帶罪立功,即日前往軍統局特務處行動科報道,代號白楊。
軍統局已將其檔案盡數銷毀,對外公其訃告,爾后再無楊慕次此人。望謹記。
此令
國民黨軍統局人事處
1938年1月12日
楊慕次迅速看完調令,還沒來得及細想調令的意思,就發現檔案袋內還有一封信件:
若想保榮初平安,最好對軍統唯命是從;讓楊慕次消失。如有二心,必除榮初。
戴笠杜旅寧看著楊慕次,頓了頓,不以為然地說道:“你沒必要道歉,事實上你有沒有誤會我,對我來說一點都不重要,你不過是我為黨國培訓的無數工具中的一個,我有必要為工具生氣嗎!”杜旅寧冷笑道,一副漠不關心的樣子。
杜旅寧的回答出乎意料,楊慕次這次真的慌了,他忍著眼里有些委屈的淚水,胡亂猜測著,語無倫次地想挽回什么:“老師,是不是阿次哪里做錯了?或者是發生了什么事情?是不是您遇到了什么麻煩?阿次一個星期都沒見您?是不是——”
杜旅寧鄙夷不屑地看了楊慕次一眼,皮笑肉不笑地說道:“哼,我說過,省省你虛情假意的感情牌。情義在特工身上是最廉價的東西!”楊慕次呆住了,他猛然想起杜旅寧說過的一句話:關心只不過是一種手段!他懂了,杜旅寧做的一切根本不是因為疼愛他,那只是他管理工具的一種手段而已!
杜旅寧看著阿次的眼神慢慢變得暗淡,迷茫,失望!他狠了狠心,向阿次逼近,眼睛充滿陰鷙之色,低聲威脅道:“你最好忠心耿耿地為戴老板做事!我沒向戴老板稟報你有通共嫌疑,并不代表我相信你!一旦讓我抓住證據,我一定親手殺了你!”說完頭也不回地大步離去,其實他何嘗看得出,阿次是真的很在乎他們之間的師生感情,他不想這樣絕情,可他不能心軟,不能害了阿次!阿次,原諒老師,老師不得不這么做!你可知道你今后的路上鋪滿荊棘,老師不希望你做一個沒有刺的刺猬,你明白嗎!
走廊外的院子里,烏云遮天,空氣也變得壓抑。一棵光禿禿的梧桐樹干上,幾片早已枯黃的樹葉還在垂死的掙扎著,不愿接受落葉歸根的命運。但它們終究逃不過朔風的凌虐,終于在一聲呼嘯聲中,被寒風無情地打落!飄飄落下,留下孑然一身的梧桐樹干屹立在狂風中,等待著更加肆無忌憚的酷冬!
楊慕次踉踉蹌蹌地走回醫務室,寒風吹亂了他的頭發,眼淚也在風中肆意地飄著,他一路上不停地問著自己“這算什么!這是什么意思!為什么要做工具!我是人!不是工具!”他歇斯底里地喊著最后一句話。回到醫務室,楊慕次沖向床前,把那把勃朗寧狠狠地向地面砸去,緊接著又賣力地摔掉杜旅寧剛才遞給他的調令和小箱子!所有動作一氣呵成!
也許是砸東西的動作讓他發泄夠了,也許是躺在地上的檔案袋警醒了他,楊慕次驀地清醒過來,甩了甩頭。一陣悔意油然而生,我在干什么!我是有任務有使命的人!你怎么能這么任意妄為!我怎么可以這么在乎杜旅寧!他是我的敵人!楊慕次氣惱地敲了幾下額頭,費力地捋了捋情緒后,把砸掉的東西一一撿回。
他走到窗前,吸了口氣,打開了裝有調令的檔案袋:
人事調令 絕密
茲令:
楊慕次,原上海滬中警備司令部偵緝處少校副官,因違犯軍令,禪離職守,本應處以槍決,但念其破獲雷霆計劃功不可沒,經軍統局商議后決定,允之帶罪立功,即日前往軍統局特務處行動科報道,代號白楊。
軍統局已將其檔案盡數銷毀,對外公其訃告,爾后再無楊慕次此人。望謹記。
此令
國民黨軍統局人事處
1938年1月12日
楊慕次迅速看完調令,還沒來得及細想調令的意思,就發現檔案袋內還有一封信:
若想保榮初平安,最好對軍統唯命是從;讓楊慕次消失。如有二心,必除榮初。 戴笠
楊慕次深吸了一口氣,戴笠的安排不出所料,他拿起調令又認真地讀了一遍:“即日前往軍統局特務處行動科報道,代號白楊。軍統局已將其檔案盡數銷毀,對外公其訃告,爾后再無楊慕次此人。望謹記。”
“代號白楊,爾后再無楊慕次此人!”楊慕次緊閉雙目,在心里認真地重復了一遍,他必須牢記這個身份,才能保榮初平安。再睜開眼時,他仿佛已經忘記了自己是楊慕次。他平靜地把檔案袋,楊羽樺的盒子和那把勃朗寧手槍放進自己的手提行李箱,整了整軍裝,邁著堅定的步伐走向了行動科。
上海
淪陷后的孤島上海可以說是冰火兩重天,物價飛漲,通貨混亂。租借外槍聲此起彼伏,難民觸目皆是,也許今天一家老小還可分得半碗米,明天就要因揭不開鍋而沿街乞討;再看看租界內,富豪劣紳醉生夢死,大世界歌舞廳燈紅酒綠,歌女們夜夜笙歌,仿佛完全忘記了蘇州河里淌著的烈士們的鮮血。“商女不知亡國恨,隔江猶唱**花”,那是詩人怎樣的一種無奈和悲憤!
楊公館
典雅大氣的胡桃木茶幾上幾張良民證零亂地放著,那是俞曉江剛從日本軍部領回來后不屑一顧地仍在茶幾上的。她翻開這幾日的《申報》,幾條大標題在偌大的版面上非常醒目:“榮家小公子辜恩負義,決意與榮家斷絕關系!”
“榮家小公子榮初認祖歸宗,原為上海金融界楊氏大少爺楊慕初”
“楊氏大筆注資零售業與紡織業”
“楊氏接收大世界歌舞廳”
“楊氏資助華童公學更新校舍”
……
……
自從上海淪陷后,為了逃難,各行各業的商人紛紛把公司像重慶或**轉移。很多工廠商鋪無法全部轉移,楊慕初就出高價收購。這些商人重利又急需資金開辟新的事業,自然樂意轉讓。不僅如此,楊慕初還大量接觸黑市買賣和投資租界內的賭場劇院等行業,其目的不僅僅是讓杜月笙看到楊氏是決意要留在上海發展的,更是再向杜月笙證明他楊慕初有能力接手青幫!
幾個月的努力沒有白費,杜月笙果然差人請楊慕初一敘。杜月笙身為公董局華董,在法租界華人圈享有最高的位置,同時又兼青幫幫主和恒社社長,所以即使是有事相求,也得是楊慕初登門拜訪才對!
“老板,現在出發嗎?”阿四看到楊慕初一身西裝革履走下樓梯,上前問道。楊慕初看了俞曉江一眼,曉江放下報紙,點頭示意。兩人于是朝門口走去,阿四快步跑在前面,發動車子,向杜公館駛去!
“我說過,如果發現你是**,我會親手殺了你!”
"你楊慕初做漢奸的時候叫忍辱負重,憑什么我楊慕次就被說成是賣國求榮。我本來就是漢奸的兒子,你沒聽過什么叫有其父必有其子嗎?"
"夏躍春!!!阿次還在日本人手里!你怎么可以這么冷漠,憑什么為了你們該死的什么主義犧牲我弟弟! 當漢奸怎么了!我告訴你,只要阿次活著,即便是身敗名裂,遺臭萬年我也在所不惜!!
哼!你們的毛主席不是很能行嘛!他怎么不來當臥底" 阿初已經語無倫次了!
“上峰指示,讓我們這次務必說服杜月笙,接手青幫。戴老板與杜月笙是舊識,他已經向杜月笙舉薦了你,并說明了你的身份。所以我們此行只能成功不能失敗。”俞嘵江坐在副駕駛座上吩咐道,語氣沉著堅定。
“我只有九成把握,這最后一成就要看你們戴老板的面子大不大了。”楊慕初輕松一笑,他已是成竹在胸,放眼當下的上海灘,杜月笙恐怕很難找到比楊慕初更合適的人選了。
“這點大可放心,杜月笙一直支持軍統抗日,戴老板的話他會慎重考慮的。”俞嘵江扭過頭看著坐在后座的楊慕初,也是微微一笑。
楊慕初應了一聲,隨即閉目養神,俞嘵江知道阿初想小憩片刻,便沒有再說話。
為了穩操勝券,楊慕初查閱了大量杜月笙在上海的傳奇往事,杜宅的歷史當然也不能忽視。眼前的這座杜家祠堂于1931年落成,是杜月笙為光宗耀祖并顯示自己仁孝為先而建。規模之宏大,裝飾之考究,令人嘆為觀止。杜宅的落成典禮,更是萬人空巷海達官顯貴名流云集,就連蔣介石也贈匾相賀!說杜月笙是上海灘的半個皇帝,真的一點也不為過。
走進大門,庭院內種著兩顆參天羅漢松,蔥翠秀雅蒼古矯健,給人一種蒼勁高潔的感覺,這讓楊慕初不由得對杜月笙心生一絲敬畏。
“楊先生楊夫人,請先入座用茶,我家老爺一會兒就到。”楊慕初和俞嘵江被管家帶到了會客廳。阿初仔細打量了一下會客廳,方才進來時看到門楣上掛著““孝思不匱”的牌匾,想必定是蔣介石所贈。會客廳的布置簡潔大方,是中規中矩的中式設計。純色的木質茶幾上放著耀眼的白色茶具,普洱茶獨有的清香緩緩飄來,給人素雅清淡之感。
墻上掛著一副氣勢雄偉的字畫——“生當做豪杰,死亦為鬼雄”, 看來這杜月笙也是個好漢呀!楊慕初心道。
未幾杜月笙便進了會客廳,只見他身著青灰色長衫,打扮斯文,給人一種溫文爾雅的感覺。杜月笙看見倆人正在談笑喝茶,忙走上前伸出手笑臉相迎:“不好意思,二位久等了。”
楊慕初起身握住杜月笙的手,迎合道:“杜老板哪里的話!您日理萬機,能抽出時間見晚輩,晚輩已經深感榮幸了!“
杜月笙笑著坐下,示意楊慕初和俞曉江也坐下,他打量了一下楊慕初,“楊賢侄太客氣了,你如今在上海灘生意做的是風生水起,如火如荼,老夫真是自嘆不如啊!俞小姐也毫不遜色,軍統局的青年才俊,戴老板口中的女諸葛,今日一見,果然氣質非凡。“杜月笙連連贊嘆。
“杜老板您這就太過自謙了!誰不知道杜老板您才是上海灘呼風喚雨的人物。“楊慕初附和道。
杜月笙收了收笑容,抿了口茶,感嘆道:“只可惜老夫將要離滬赴港,即使生意做的再大又有什么用呢!“言外之意就是想找人接管青幫,以杜月笙在上海的勢力,他豈會直接向一介晚輩開口。
楊慕初知道杜月笙要切入正題了,其實他早就猜到,這接手青幫的事還是得由他提出來。“杜老板為何不找個可靠有實力的人幫您打點青幫生意?!“此話正中杜月笙下懷。
“不瞞二位,老夫也確有此意,也有兩個人選,金融界王昭年和仁社社長韓文福,兩位不妨幫老夫參謀參謀?“杜月笙靠向沙發,等待下文。他要出題考考他們。
楊慕初起身踱步思考,而后轉身面向杜月笙,“依晚輩拙見,此二人都非合適人選。金融界王昭年雖是年輕有為,但早有親日傾向,最近又蠢蠢欲動,想要資助日本人在上海興建工廠。如若青幫落入王昭年手里,必定為日本人所用,這絕非杜老板所喜聞樂見之事!“杜月笙滿意地點著頭,楊慕初看向俞曉江,俞曉江會意,接著楊慕初的話,沉穩冷靜地分析道:”這仁社社長韓文福,曉江有所耳聞,此人早年與張嘯林交好,怕早已是張嘯林心腹,而張嘯林雖是您的結義兄弟,但其實力不可小覷,要穩住您上海灘老大的位置,對張嘯林也不可不防!“兩人都分析的頭頭是道,這讓杜月笙越發肯定了楊慕初就是接管青幫的不二人選。
“聽兩位這么一分析,此二人確實不可靠,那依楊賢侄之見,誰才能擔此重任呢?“杜月笙試探地問道。
“晚輩覺得此人須滿足三個條件,一是要有一定經濟實力和經商手段,這樣才能保證青幫名下各行生意正常盈利;二是要對您忠心,如果您離開上海,黃金榮和張嘯林必定做大,所以必須要有人與他們的勢力抗衡,穩住您在上海灘的根基;三是要支持抗日,絕不與日本人同流合污。晚輩對您早年在上海組織抗日救亡運動的行為實在敬佩,這次您拒絕被日本人拉攏,想要赴港繼續抗日工作,一定也需要青幫的資金和情報支持,所以此人也必須支持抗日。“楊慕初有條不紊地道來。
杜月笙不禁感嘆,戴笠果真沒看錯人,“照這樣分析,我看上海灘能兼具這三個條件的也只有楊賢侄你了!“杜月笙笑著指向楊慕初。
楊慕初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坐回沙發,“杜老板太高看晚輩了,不過如果您信任晚輩,愿意指點一二,晚輩自當全力以赴!“
“好!爽快!不愧是戴老板看中的人!”杜月笙說著站起身準備送客,“我會把任命通知下去,另外會派人把青幫生意的有關資料送去楊公館,以后青幫事宜,還請楊賢侄費心了。”
“晚輩一定不負所托!”
杜月笙把楊慕初和俞曉江送出杜宅,總算松了口氣,青幫的事情算是有著落了!
坐在車里的楊慕初也松了口氣,終于成功接手青幫旗下生意!但樹大招風,日本人很快會拉攏他,等待他的是更嚴峻的挑戰和任務!
“洋旗報”是上海報人為躲避日軍的新聞檢查,以外國人名義創辦的報紙,其中《文匯報》以英商名義出版,《申報》則以美商哥倫比亞出版公司名義出版,日本人對租界當局還相當尊重,輕易也不到租界上來橫行不法,所以租界上的華文報紙,論調始終是堅決抗日,對漢奸毫不留情地大張撻伐,因此報紙的銷數就越來越大,
1937年7月7日盧溝橋事變爆發,中國進入了全面抗戰時期。這對杜月笙來說是個很大的鼓舞。在上海,各種群眾性的救亡團體如雨后春筍般地涌現出來。杜月笙的浦東同鄉、好友黃炎培建議杜月笙利用其在社會上的影響發起組織抗敵后援會。杜月笙與他的門徒、國民黨上海市黨部常委兼組織部長吳開先密商后發起組織上海市各界抗敵后援會。國民黨方面的意圖是將上海各抗日民眾團體置于它的控制之下,將上海人民的救亡運動限制在國民黨許可的范圍內。7月22日上海市各界抗敵后援會正式成立,杜月笙擔任該會主席團成員兼任籌募委員會主任委員。7月下旬抗敵后援會發出了征募救國捐的宣言,8月7日杜月笙為此赴電臺作了專題廣播演講。八一三抗戰開始后杜月笙以高度的愛國熱情加緊籌集資金,并輸送給養支援前線,收容和安置難民,以各種方式支持中國軍隊對日作戰,8月19日他在報紙上發布征募救國捐和金銀物品的告示。僅月余時間杜月笙主持的籌募會就籌集得救國捐150余萬元,有力地支援了前方的抗戰。24日杜月笙又參與了新成立的救國公債勸募委員會總會的工作。他多次在報刊、電臺發表談話,呼吁市民“毀家紓難”、“援助**”。在一次演講中杜月笙強調說:“從九一八到現在,匆匆地已經七年了,這七年中間,備受了敵人的壓迫,我們常常臥薪嘗膽地刻苦自勵,同時還期待著世界的公論。然而侵略者的野心,并沒有為了世界公論而削弱,只有變本加厲地格外侵略得厲害”,因此“我們絕不能存著依賴心來希望人家幫忙,救國完全要靠我們自己的力量”。杜月笙主動將杜美路的私宅借給財政部“勸募委員會”作辦公地點,自任上海市民勸募總隊隊長、上海商界勸募總隊副隊長。經杜月笙等人全力奔走,上海共認購了救國公債7500萬元,幾占全部發行量的1/6。
杜月笙認為,“戰爭的最后勝利,不在軍隊一時之進退,不在一時軍事占領之廣狹,死傷之多寡”,只要“我國力戰不已,則無論戰在沿海、戰在沿江,或戰在內地,我國皆在勝利之中途也”;“任何事業、任何斗爭,誰能持久,誰能得到最后勝利”。為了爭取最后勝利,杜月笙在上海淪陷后以市各界抗敵委員會負責人的身份仍在租界內堅持了一段時間。他曾不惜巨資買了不少中**組織設法出版的《西行漫記》、《魯迅全集》等進步書籍,燙上“杜月笙贈”的金字送給租界內的各大圖書館,支持抗日宣傳,為廣大市民提供抗日救亡的精神食糧。
1937年11月26日晚,杜月笙拋下了所有的家屬,與宋子文、俞鴻鈞等人秘密乘船赴**、繼續進行抗日救亡工作。
“我是一個中國老百姓,礙于國家民族主義,未敢從命”。——日本人想控制上海,想盡一切辦 法、千方百計對杜月笙進行拉攏,杜月笙如是說。
張嘯林(1877-1940),浙江慈溪人,舊上海赫赫有名的青幫頭子,與黃金榮、杜月笙并稱上海灘”青幫三大亨“。1937年日寇發動八一三事變,攻陷上海,張嘯林公開投敵,淪為漢奸,籌建偽浙江省**,擬出任偽省長。1940年8月14日,被貼身保鏢林懷部擊斃于上海華格臬路張公館。
張嘯林與黃金榮、杜月笙等并稱“上海三大亨”。1937年11月上旬,上海淪陷。日軍上海派遣軍司令官松井石根很快便與張嘯林達成了協議。張嘯林的投敵活動,引起了國民黨的極大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