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辦屠夫,又覺得對小女孩來說太殘忍了,不嚴辦吧,那名賣糧商豈不是冤死,哀家與臣子們是左右爲難,賢媳啊,你能否幫哀家想一個兩全之策?”
堂堂太后之尊,居然放下身段當衆向她說這樣一番話。
答應吧,定初不知道太后會給她設一個什麼樣的陷井,不答應吧,她當衆不給竇氏臉面,竇氏完全可以以不孝之名將她譴送回卞梁。
稍微思量了一番,定初微微擡起了頭,勇敢地迎上了太后那兩道銳利卻又幽深的黑眸。
她終於明白了,新婚夜,宰殺替癱子與她拜堂的雄雞,拿砍刀破了囚門,在囚牢旁側,捉了太后飼養的金雞烤了吃,竇氏終究是把所有的氣都積在了心裡,恐怕是一筆筆都記在心裡,如今,是要與她算總債了。
賣糧商販被買糧屠夫所殺,案情如此簡單,不管屠夫的女兒多麼可憐,國法無情,犯了罪就得受到國法的制裁,屠夫當然是該被砍頭。
這又有什麼好爲難的?
不過,即然是竇氏這樣大張旗鼓將她召來宣儀殿,提了這件事情,她覺得,事情應該沒有這樣簡單纔是。
“真兒雙腿殘疾,襄北大小事務皆由哀家一個人打理,這麼幾年來,要不是哀家身側有獨孤側妃協助,恐怕哀家早累死了,賢媳,你是我兒鳳真之正妃,理當爲哀家分憂國事。雖說那屠夫殺了人,理當千刀萬刮,接受國法制載,但,法不外乎人情?!备]氏揮了揮衣袖,少頃,一名長著圓潤潤臉蛋,卻皮膚臘黃的小女孩在封嬤嬤的帶領下來至了宣儀殿。
“小傢伙,過來?!?
竇氏換了一副慈眉善目的臉孔,伸出胳膊將小女孩兒摟進了懷裡,甚至還在她額頭上親了一下。
“太后……別殺我爹爹,嗚嗚……”小女孩兒嘴一癟,揉著紅紅的雙眼,雙肩不斷抽動,這女孩子似乎一直在哭,聲音帶著濃濃的哭腔。
“好,好,哀家不殺你爹爹,小阿櫻最乖了。”
竇氏親密無間地撫摸著她的脊背,慢慢悠悠地說著安慰的話,“阿櫻最乖了?!?
“你說,這麼小的孩子沒有了爹爹,今後的日子可怎麼過?他爹爹可是她在人世間唯一的親人了?!?
定初不是沒有憐憫之心,這名孩子與小丑兒一般大小,犯了法的屠夫是她唯一在世的親人,如果沒有了父親,她該如何把生活繼續下去,的確是件殘忍的事兒。
只是,竇氏有必要在這麼多人的面前表現著一副女菩薩的嘴臉麼?
也或者說,竇氏一直是用這樣的嘴臉來麻痹敵手,收賣人心,只是,今天,她卻是用這樣的嘴臉來逼迫她雲定初就範。
好一會兒,竇氏威嚴又有些蒼老的聲音在寂靜的宣儀殿響起,“哀家特命你撤查此事,想一個萬全之策,別讓哀家左右爲難,可好?定初賢媳?!?
話都說到這份兒上了,她北襄王王妃豈有不答應之理。
明明犯了國法,卻因法不外乎人情,想要找個說法放過兇犯屠夫,而如果放過屠夫了,今後北襄國威儀何在?
再說,死者商販家屬不可能會這樣善罷甘休,這等於是給了她一盤死棋局。
就算是盤死棋局,她也得想辦法把它弄活了。
果絕地後退一步,定初向太后行了一個禮,帶著清蓮丫頭,在獨孤氏得意洋洋倨傲的神情中,大踏步昂首離開。
坐著薄團上兩個女子相互對望一眼,眉眼脣皆染上了說不出來的輕篾笑意,她們就等著看啞子女人如何將這盤死棋下活吧。
或許,還會因此而將她趕出北襄國。
定初去馬房選了一匹頭部有兩綹紅宗髦發的駿馬,跨上馬背,兩腿一夾馬腹,馬兒廝鳴一聲,去城郊外轉了一圈回來,將馬匹牽回了馬房,便火速回房更衣,然後,帶著清蓮進了北襄城,外界傳言,北襄國因地理環境關係,常白雪飄飛,雪災不斷,糧田早已荒蕪,她一直以爲北襄所有的老百姓都在過著食不裹腹,衣不蔽體的日子,然而,北襄城街邊攤販成羣,幺喝聲,叫賣聲,不絕於耳,望著熙熙攘攘的人羣,定初被這座城市的繁華驚呆了。
大家都以爲荒涼的城市,卻是一個極其熱鬧,人氣最旺的邊遠富城。
所有的一切都是一個騙局,爲了設這場騙局,竇氏應該花了不少的心思,卻是等著蘇太后那邊派人過來巡視。
而如今,竇氏將這個騙局讓她知道,應該是想把引向更大的陰謀中。
定初踏著方步,帶著清蓮,兩人皆是女扮男裝,也不怕有人會對她的身份質疑,或者是爲她們想做的事帶來不必要的困擾。
遊遍了所有的街道,定初看到了鹽鋪,水果鋪,金銀手飾鋪,做衣鋪……等等,唯獨沒有米糧鋪,這真是奇了怪了,早上聽竇氏口氣,似乎北襄城並不缺吃的,說沒糧食了,只是想麻痹雲麒麟那個欽差大臣而已。
她不甘心地沿著好幾條主街又尋找了一遍,甚至彎彎曲曲的副街也尋完了,也就只找到那麼一間米店,店門外擺放著十來袋黃豆,裡面還插了牌子‘拒賣’。
而門前則有許多衣衫濫褸的老百姓排著長長的隊伍,衆人手裡捏著一個口糧袋,全是來買糧的,排在最前面的那個左眼幾乎快瞎掉的老婆婆,雙掌捧著糧袋,顫顫魏魏地,用著極其可憐的聲音乞求,“朱老闆,求你了,賣給俺一些吧,俺孫女兒已經三天三夜沒吃一口糧食了。”
衣衫華貴的朱老闆,翹著二朗腿,坐在一條圓形雕花的板凳上,用手劃了一下脣上的兩撇鬍須,指了指米袋上插的牌子,冷嗤,“拒賣?!?
“都回去吧?!币幻酚嬆拥哪凶幼吡顺鰜?,衝著衆人揮了揮手,“說好的,今天只賣一斗,已經賣完了,都散了吧?!?
所有人無奈地垂下了頭,嗚咽著邁著艱難的步伐離去。
清蓮受了主子指使,拿出一錠銀子走上前,揚著聲音道,“老闆,買一斗黃豆。這銀子可是夠買你兩鬥黃豆的?!?
買兩鬥黃豆的錢,如今給你買一斗,你賺發達了。
然而,朱老闆瞥了一眼丫頭手中的銀子,遲疑了了下,似乎有些心動,然而,想到了某些事,趕緊衝著她擺了擺手,“不賣了?!?
態度是如此堅決,連再多的錢都入不了他的眼,按理說,商販沒有一個不看重利益的,然而,這朱老闆的舉止卻背道而馳,不合常理呀。
定初越來越覺得屠夫砍死糧商販這起案件的背後大蹊蹺。
回府後,她去了監牢,走入暗室,便看到了那個被綁在柱子中央,全身已被打得皮開肉綻的男子,此男子大約三十出頭,身體魁梧,國子臉,滿臉的絡腮鬍,這麼冷的天,他只穿了一條短褲,上身是一件無袖馬卦,腋窩下,馬褂已經被鞭子抽破了,無數條血紅的痕跡櫃在了馬褂中央,血染紅了手臂,看起來有些殘不忍睹。
定初覺得北襄的國法好殘酷無情,與現代的法律相比較,是殘無人道的。
就算犯了死罪,你殺他頭就是了,何必要去這樣折磨他身體,以及他的心靈呢。
也許是聽聞了她的腳步聲,男了耷拉的腦袋仰起,微微睜開的是一雙毫無生氣的眼眸。
定初坐到了一把椅子上,兩名身強力壯的獄卒及時跑進來,解開捆綁著男子雙手的繩索,然後,將他拖了過來,擡起一腳揣到他腿肚子上,‘當’的一聲,悍漢便單膝跪在了她的面前。
一名獄卒大嗓門聲囑咐:“這是咱北襄王府的王妃娘娘,有問必答,不許耍奸耍詐?!?
語畢,兩名獄卒便向雲定初陪著笑臉退開。
“姓名?”清蓮張嘴代問。
“黃三刀?!?
“爲什麼要砍殺賣糧商販劉闋?”
“王妃娘娘,可以有啥說啥嗎?”
黃三刀最初是有牴觸情緒的,不過,在這位王妃娘娘綻放著智慧光芒的瞳仁裡,他似乎看到了爲自己洗清冤屈的一線希望。
清蓮看了主子一眼,輕言,“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有了這句話,黃三刀便一股腦兒將肚子裡的苦水全盤道出,“那些個米糧商販太缺德了,前段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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