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蘭陵動作一頓，微笑不變：“何以見得？”

“眼睛。”沐雲蘇笑笑，“你的笑容很平靜，但是遮不住眼中的煩躁。你心機不淺，不應該如此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所以這隻能說明，你的心很亂。”

夜蘭陵脣角笑意一凝，沉默片刻後居然並不否認：“那麼明顯嗎？”

“還好。”沐雲蘇又笑了笑，倒是什麼話都敢說，“或許是因爲很少有人敢像我這樣盯著國師的眼睛看，所以一般人應該看不出來。”

夜蘭陵凝視著她，眸子微微閃爍：“爲什麼不敢？”

“因爲你能預知過去未來，豈不很容易窺探到別人的秘密？”沐雲蘇說得理所當然，“就像你說的，這世間有幾人是真正沒有任何秘密的？”

夜蘭陵重新微笑：“那你爲什麼不怕？”

沐雲蘇眨眨眼：“因爲能被你看出來的，都不是我真正的秘密，我真正的秘密，你根本看不到。”

譬如說，我是從現代社會穿越來的。

夜蘭陵脣角一挑：“這麼自信？”

“就是這麼自信，因爲我用飄柔。”沐雲蘇顯然心情不錯，居然順嘴說了一句廣告詞。

夜蘭陵整個蒙圈：“呃……嗯？”

“……沒事。”沐雲蘇保持微笑，“不過國師若是爲心亂而來，請恕我無能爲力，畢竟心病還須心藥醫。”

夜蘭陵抿脣：“你能看出我心亂，不是應該有辦法讓我不亂嗎？”

我說過嗎？沐雲蘇眉頭輕皺：“那你告訴我，你爲什麼心亂？”

“就是不知道呢！”夜蘭陵嘆了口氣，“如果我知道，或許就不會亂了。”

“有道理。”沐雲蘇居然點了點頭，眸中卻隱含幾絲銳利，“不過也不難，你亂，是因爲你心裡藏的秘密太多，卻無人分享，你不堪重負，自然心煩意亂。”

夜蘭陵一怔，目光再度起了絲絲變化，面上卻還算正常，甚至微微一笑：“狐王妃果然是神醫。誰讓我心裡的秘密太齷齪骯髒，見不得人，也見不得光，如何與人分享？”

“話倒不是這麼說。”沐雲蘇搖了搖頭，“你的眼睛其實很乾淨，所以你的秘密不見得齷齪，只不過有時候是迫不得已，有時候是各爲其主罷了，所以你必須做的未必是想做的，而只是萬般無奈。”

彷彿因爲這幾句話獲得了某種程度的解脫，夜蘭陵的眼中居然浮現出淡淡的喜悅：“你真的這樣想？”

“騙你有糖吃嗎？”沐雲蘇笑了笑，“所以就算我們是敵非友，也不一定是你存心想與我爲敵，只不過是立場不同，不得不爲之。”

夜蘭陵眼中的喜悅漸漸隱沒，但是不可否認，那絲煩亂竟也跟著退去了，只是靜靜地看著沐雲蘇絕美的容顏，不知在想些什麼。

其實沐雲蘇也不知道自己怎麼會跟他說了這麼多，眼見已經耽誤了不少時候，她忙將話題扯了回來：“把手給我。”

夜蘭陵抿脣，竟似有剎那間的遲疑，然後才把手放在了桌面上，跟著取出一塊手絹，遮住了手腕。

沐雲蘇皺眉：“這是……”

“狐王妃冰清玉潔，蕙質蘭心，何況你我男女有別，我怎忍心讓你沾塵？”夜蘭陵微笑，神情倒是十分坦然。

沐雲蘇笑笑，倒是不再多說，試脈的同時啓動法醫軟件一檢查，很快得出結論，便收回手說道：“國師的身體並無大礙，主要的問題還在心裡。”

夜蘭陵微嘆：“是，那麼請問狐王妃，如何醫治？”

沐雲蘇搖頭：“我已經說過了，心病還須心藥醫，你這病，請恕我無能爲力。”

夜蘭陵凝視她片刻，跟著苦笑：“鎮靜助眠、寧心安神的藥也不能吃？”

“這個可以。”沐雲蘇點頭，“不過治標不治本，你心事太重，只怕越是安眠，以後越不容易入睡，導致惡性循環。”

夜蘭陵點頭：“多謝，我會盡量開導自己。”

沐雲蘇不置可否，提筆開了個十分溫和的藥方給他：“用法用量都在裡面，照方服藥，應該會有一定程度的緩解。”

夜蘭陵又點了點頭，含笑說道：“既然如此，那我就先告辭了。”

沐雲蘇點頭，起身相送：“國師慢走。”

夜蘭陵也點頭回禮，跟著站了起來，卻忘了遮在腕上的手絹，任其滑落在了一旁。沐雲蘇剛要提醒，誰知就在此時，一個她絕對想不到的意外發生了！

起身之時，夜蘭陵的手自然而然地在桌面上按了一下。這原本是個再平常不過的動作，然而那桌面光滑如鏡，更是剛剛被擦得一塵不染。他這一下按上去，居然留下了幾個清晰的指紋。

這原本也不是什麼十惡不赦的大罪，可問題是就在這一瞬間，沐雲蘇體內的法醫軟件已經給出了提示，他的某個手指的指紋竟然與當初東方凝被殺之時，兇手留在窗框上的那個沾有迷藥的指紋一模一樣！

換句話說，那個沐雲蘇遍尋不獲的兇手竟然就是夜蘭陵？

怎麼都沒有想到這個可能，震驚之下，沐雲蘇已經一聲厲喝：“國師！”

夜蘭陵的一隻腳原本已經邁了出去，見她如此不由眉頭微皺：“狐王妃這是怎麼了？”

腦海中瞬間浮現出了東方凝被殺當日的慘狀，沐雲蘇的眼眸越發變得冷厲，甚至閃爍著刀鋒一般的光芒：“你爲什麼要這樣做？”

一時之間顯然還不明白她指的是什麼，夜蘭陵的眉頭皺得更緊：“我不明白狐王妃的意思……”

沐雲蘇冷冷地看著他，只說了三個字：“東方凝。”

儘管只有三個字，對於夜蘭陵而言卻已經足夠了。剎那間，他的眼中閃過明顯的訝異，甚至有一絲秘密突然被揭穿的慌亂，口中更是失聲驚叫：“啊！你怎……”

儘管連前面的語氣詞也不過只有三個字，對沐雲蘇來說卻已經足夠了！何況有指紋這個鐵證在，也根本不容許他否認，所以她忍不住咬牙：“爲什麼？爲什麼傷害無辜？爲什麼要栽贓陷害於我？我跟你或者你跟東方凝之間究竟有什麼仇恨？”

夜蘭陵顯然也非尋常之輩，那抹訝異和慌亂幾乎是在一秒鐘之後便已消失不見，如果不是沐雲蘇有鐵證在手，幾乎要懷疑自己根本就看錯了。搖了搖頭，他的臉色居然已經恢復了平靜：“我真的不明白狐王妃在說什麼，好好的爲什麼又突然提起了東方凝？我跟你們之間從來沒有任何仇恨啊，這話究竟從何說起？”

因爲他的否認，沐雲蘇的目光更加冰冷，尤其是想到當初東方凝那被人開膛破肚的樣子，她的眼中甚至閃過了明顯的厭惡，盯著夜蘭陵冷聲一笑：“你應該知道，我既然敢開這個口，就說明我有足夠的證據，否認是沒有用的。”

夜蘭陵的神情依然不見慌亂，但是臉色卻已漸漸變得蒼白，透明如玉。儘管如此，他卻仍然微笑搖頭：“本來就沒做，何須否認？狐王妃既然口口聲聲說有證據，不妨把證據拿出來。如果真的否認不得，我承認就是。”

他敢這樣說，是篤定沐雲蘇絕對沒有拿到任何真憑實據，還是即便有他也不怕？

沐雲蘇卻只是冷冷地看著他，眉頭微皺，沒錯，她雖然有證據證明東方凝的確是他所殺，但現在畢竟是古代，指紋這回事就算她說出來也沒有人會相信。可惡啊，這可怎麼辦？

見她如此，夜蘭陵不由目光微閃，笑容也更加自然：“我知道，東方凝是在狐王妃爲她做完手術之後才死於非命的，雖然狐王妃問心無愧，但此案不破，你總是會有嫌疑，會惹來世人的飛短流長，所以狐王妃的心情我是可以理解的，但問題是，兇手不是已經抓到了嗎？不知爲何王妃又栽到了我的頭上？”

沐雲蘇咬牙冷笑：“我們抓住的那個人到底是不是兇手，你心裡比誰都清楚。不過說起這些，我倒是突然明白過來，當天那個人根本就是你安排的，是你讓他來替你頂罪，好證明我的清白，是不是？”

“不是。”夜蘭陵毫不猶豫地搖頭，“兇手就是兇手，與我沒有任何瓜葛，我爲何要指使他？”

“我說過我有證據，你否認也沒有用。”沐雲蘇冷笑，“所以我不明白，栽贓我的是你，還我清白的也是你，你到底想做什麼？是不是你原本的確是想除掉我，但後來事情發生了變故，你發現我還有利用的價值，所以又略施小計還我清白？”

夜蘭陵的神情仍然沒有任何變化，眼底深處卻閃過訝異而欽佩的光芒：好個蕙質蘭心，冰雪聰明的女子，可惜爲什麼我們是敵非友？

深吸一口氣，他搖了搖頭：“狐王妃說的這些我都聽不懂，我只問你證據在哪裡，如果有，請王妃拿出來，如果沒有，我這便告辭了。”

沐雲蘇挑了挑脣，勾出的冷笑越發尖銳而冷厲：“證據我當然有，但不會拿給你。我剛纔說過，有時候你做的一些事可能並非本心所願，只不過是迫不得已。所以我可以給你一個機會，主動去找臨太子說明真相，否則我便把證據直接交給臨太子，你們兩家的恩怨自己去解決，不要把我牽扯在其中。國師請自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