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明掀開布袋,露出裡面裝著的人。
江陽合著眼,頭微歪一邊,靜默坐那兒。
曼麗望著他,
這人跟隨領(lǐng)袖身邊時就以細膩地觀察力著稱,之後,到了梅靜羣身邊,成了她的第一助理,打點她的一切,是她母親在處事上最信任最依賴的人。
外頭人傳梅靜羣死後,江陽如何如何“背信棄義”侵佔了她母親的財務(wù),變賣她的寶貝……這些,當時的滿意絕對不信!他一直都在她身邊保護著她,他唯一的兒子也用幼小的生命陪伴著自己……
如今,曼麗由心而言,依舊不想懷疑他,這樣一個幾乎用整個人生陪伴著她家族的“良臣”,信奉的就是諸葛亮似的“鞠躬盡瘁死而後已”,怎麼會,做出……曼麗真心的,不想懷疑他呀。
“可以了。”正陽戴著白手套拿著一隻細長的針管走過來。裡面的藥水一種清亮的紅色,比血稀疏,像調(diào)製出的醉人的雞尾酒,曼麗點點頭,退後一步,
長明大人雙手環(huán)胸,情態(tài)頗有興致地瞄著。
正陽先伸手輕輕按壓他頭上的兩個穴位:印堂和神庭。
曼麗是學(xué)醫(yī)的,對中醫(yī)也有些瞭解,
這是刺激頭部的兩個重要穴位。印堂穴是人體經(jīng)外奇穴,《達摩秘功》中將此穴也列爲“回春法”之一,可見其重要地位。神庭穴屬人體督脈,對神經(jīng)系統(tǒng)有治療作用。按壓這兩個穴位對消除頭痛頭昏,恢復(fù)大腦活力有異曲同工之妙。同時按摩,互相補益,則效果更佳。
印堂穴在兩眉連線的正中間。神庭穴在印堂穴上面,髮際正中直上半寸左右。正陽揉動的指法很老道,點按10次,順時揉動20-30圈,再逆時揉動20-30圈。曼麗想,他這樣做,是爲了叫江陽完全鬆弛下來吧。
果然,江陽明顯更放鬆,只見他習(xí)慣性緊蹙的眉頭都鬆弛了下來……
然後,正陽開始在他頭頂正中央找穴位,這是百會穴,處於左右兩耳至頭頂正中,與眉間中心往上直線的交會點。
也是先輕重合適地按壓揉動數(shù)會兒,
再將針頭抵著對準,輕輕將藥劑推壓了進去……
接著,正陽俯在他耳旁輕言細語,具體也聽不大清,是日語,也是連貫的咒語,……這就見“和術(shù)”的真功夫了。“唸咒”是一種安撫,也是一種深層次的誘導(dǎo),你語聲語調(diào)的輕重緩急真是來不得絲毫的“變軌”,就要在一定的“軌道”上有序地極有分寸地行進……傳說,古時“和術(shù)”大家爲了保持氣息的穩(wěn)定,經(jīng)常打禪靜坐,面前垂一綠葉,要一天下來綠葉紋絲不動不說,還要青綠盎然。如果有點科學(xué)依據(jù)的話,跟你這個人呼吸間的溫度溼度都有關(guān)吧。
漸漸,漸漸,
江陽人坐立起了身,
眼睛雖還合著,
但感覺人就似注入了新的活力,
或許任何人,無論年紀,都有腰桿挺拔的時候,但是,此一刻江陽這樣的“腰直挺立”就是和一般人不一樣,一種難以描述的平靜感……
小正陽稍後退了一步,小聲,“可以問了。”
曼麗一點不質(zhì)疑他的能力,
立在這位服侍了她家大半輩子的老謀臣對面,“你叫什麼,”
“江陽。”
曼麗停了下,
“本名。”
“梅江。”
這一聽,
正陽長明俱望向她!眼中的驚詫不言而喻。
長明驚異的是,多年來認得的“江伯伯”雖說之後在日皇內(nèi)廷供職,用得名字也是叫“梅江”,但絕沒想到這其實就是他的本名!
正陽也是如此,梅江梅江,在世極少的和術(shù)大師,原來這是他的真名!再聯(lián)想曼麗的母親梅靜羣,同姓梅……著實叫人牽想許多。
看來滿意是知道這內(nèi)情的,一聽他吐露真名,也放心幾分他此時的“催眠狀態(tài)”。
“梅靜羣祖籍在哪裡,”
此時的曼麗不由看向一旁的遠處,外頭的熱鬧隨著廊庭下垂地白紗幔帳的掀起落下而時遠時近,歌舞,音樂,龜,鶴,一切都是她在世時的模樣……
“鄂倫春。”
是的,梅靜羣不是漢族人,她是鮮卑人。當年領(lǐng)袖就是在內(nèi)蒙鄂倫春自治旗阿里河鎮(zhèn)的一個孤兒院領(lǐng)養(yǎng)的她。小小年紀的她,已美貌非凡……
所以,在那浩瀚冷漠的大紫陽宮裡,蔣立果強逼她學(xué)習(xí),只有一類書,不用逼迫,小滿意看得進去。《鮮卑通史》。那是她媽媽的出處兒……
都知道,大唐皇家李氏,正是鮮卑族和漢族混血的結(jié)晶。
唐高祖李淵和唐太宗李世民的生母都是鮮卑人。李世民的皇后也是鮮卑人。結(jié)果,唐高宗李治的血統(tǒng)四分之三是鮮卑族,四分之一是漢族。其實,隋煬帝楊廣的母親也是鮮卑人,她和唐高祖李淵的母親是親姐妹。她們的籍貫都算是“鄂倫春”。大家記得,這是出於孝文帝拓跋宏的設(shè)計……
滿意七歲那年,聽說內(nèi)蒙鄂倫春自治旗阿里河鎮(zhèn)西北的山麓上發(fā)現(xiàn)了一個俗稱“嘎仙洞”的所在,一位考古學(xué)女教授颳去洞壁上的一片泥苔,露出石碑,驚喜地發(fā)現(xiàn)這正是《魏書》上記載的“鮮卑石室”——鮮卑族先祖的祭壇所在,也可以說是鮮卑族的起始聖地。
聞訊後滿意曾三次跑去蔣立果跟前提出要前往,均被拒絕。滿意的“懷恨在心”可想而知。但是,之後她才知道,那裡那時候東烏反叛分子正在興風(fēng)作浪,無論如何,蔣立果都不會同意她前去,縱是有再多人手再強大的保護……
“她有一幅‘鄂倫春山勢圖’,你怎麼把它賣了,”
曼麗問著,其實眼睛還看著遠處,問得聲音也輕,並未責(zé)怪,就是一種談家常似的,“沒有賣。”他答,
曼麗明顯頓了下,
慢慢轉(zhuǎn)過頭看他,
他依舊合著眼,腰桿兒挺直,平靜似佛,“‘小八件兒’呢,賣給誰了,”
“沒有賣。”
真是長明和正陽都沒有防備的,
曼麗突然衝上去伸手抓住了他的衣領(lǐng),“別裝了!你根本沒被催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