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寒風呼嘯。
卷起大蓬雪花,又在風勢稍住時紛紛揚揚落下。
除了風聲之外,小鎮內一片寂靜。
這里居民原本就不算多,又被陣陣炸雷般的巨響嚇得躲藏起來不敢出聲。
更不要說跑出門外,探查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阮副將府邸一片狼藉。
尤其是宴客廳所在的位置,更是只剩下殘垣斷壁,不見原本的模樣。
虛胤清理出一小片地面。
將碎石浮土盡皆掃到一旁。
延親王夫妻的尸體就并排躺在那里。
“這種陰損毒辣的手段,你便是用它吞噬白箬的生機,再反哺助益自身?”
衛韜思及此處,當即掐斷思緒,沒有讓自己再想下去。
“但卻又想不出來,到底是誰,什么時間,又在什么地方,讓我見到過相似的東西。”
眼前一片空蕩,看不見那道黑紅交纏的身影。
衣衫被狂風劇烈撕扯,發出噼里啪啦的密集爆響。
但就在下一刻,宿老瞳孔又驟然收縮。
煙塵還未完全散去。
就在此時,他忽然愣住不動。
他心中動念,當即將宴客廳不遠處的水池冰面打破,再將延親王夫婦的尸體置于其中,隨即便不再猶豫,直接朝著那個方向急追而去。
…………
“只是不知道宴客廳內的玄武宗師,有沒有和他們兩人一起。”
只要日后再深入鉆研玄武真解明牝篇,那么按照劉椽凕的說法,對突破玄感晉入宗師當有極大的助益。
雖然破限三十七段的血網一直都在自我修復,但速度實在令人無語,按照這一趨勢下去,怕是等到到第二天早上,才能完全穩住內腑的傷勢。
開始修補受損的氣血運行脈路。
虛胤慢慢說著,表情頗多感懷。
后方遠處,宿老越追越是煩躁,甚至還有些抑制不住的心驚。
“那么,如果不是孫洗月的話,就只剩下了一種可能,此人應該就是她親自培養的弟子。
但此人行事卻思慮縝密,環環相扣,和她完全不是一個路數。
目光落在白箬慘白毫無血色的臉上,更是清楚看到,這個和他朝夕相處了超過二十年的劍客,竟然是雙腳離地懸空,被那個人伸手扣住后背輕輕舉起。
他能清晰感覺到,所剩無幾的生命力還在飛速流逝。
在兩位武道宗師,一位劍道宗師的護持下,王爺和王妃又修持秘法,可以擊出一絲陽極意境,竟然還被那人取了性命,當真是令人驚訝詫異,感到不可思議。
時間一點點過去。
白箬衣袂飄飛,整個人氣息森嚴,猶如一柄出鞘的利劍,斬破狂風向前刺來。
他再看一眼地上安然不動的兩人,又是一聲幽幽嘆息,“宿老爺子和白箬先生也是報仇心切,竟然直接將兩位的尸身遺留在此,讓我這個玄武道的外人幫忙照應。
劍光大盛,如流水月光。
若是那位玄武宗師在后面也加入戰圈,他怕是連走都無法走掉,唯有放棄其他所有念想,在落敗身死之前將看不順眼的某人一并拖入黃泉。
他心中猶如火藥炸開,眼睛陡然變得通紅。
包裹著中間那尊黑紅交纏的軀體,仿佛邪魔于黑暗之中降世,處處流露出血腥邪異的氣息。
心臟在這一刻毫無征兆縮緊,整個人仿佛被浸入玄冰之中,從頭到腳遍體發寒。
就像是當初在太玄山上,北荒宗師蒙敕說的那樣,勝就是勝,敗就是敗,世間之事,沒有如果二字可言。
宿老口中嗬嗬連聲,原本便滿是皺紋的面孔變得愈發慘淡干癟。
畢竟提起武道宗師,說得最多的一句便是“天人化生、陰陽和合”。
不知道在面對他和劉椽凕不死不休的追殺時,她又是一種怎樣的心境與體驗。
本就極快的速度,又在原本基礎上驟然暴增一倍不止。
更何況孫洗月在叛門而出時,已然有些精神錯亂,很難以正常人來思之。
因為本門道主一向超然世外,并不會參與皇家乃至于朝廷之爭,所以我原本計劃只吃飯敘舊,而不多說其他。
時間一點點過去。
兩者涇渭分明,卻又完美融合到了一起,相互交織糾纏,不分彼此。
宿老則轟然墜落下去,將地面砸出一個大坑,緊接著又從中一躍而出,朝著前方那道忽然亮起的光芒追去。
但是,不得不說,王爺重立大周國師的想法,確實令我有些動心,甚至想著回去后便和道主細說此事,爭取他老人家的同意。”
最后的音符悄然消散。
虛胤忽然連一刻都不想再等下去。
連帶著所有節點竅穴也不停漲落,將氣血循環運轉進行加速。
在兩人一左一右的聯手合擊之下,詭絲散亂、血網崩散,對他也是巨大的消耗。
兩柄青鋒仿佛活了過來,擁有了自己的靈智與生命,下一刻就要破空而走,自由翱翔于天地之間。
就在此時,白箬斬出了手中雙劍。
只能是不惜代價迫開兩人,爆發全力抽身而走。
一道身影猛地倒飛出去,在半空中灑落大蓬鮮血,落地后又連續向后翻滾,直至撞塌了那座土坡才堪堪停了下來。
卻仍舊拉不開和后面的距離。
后方兩人速度同樣極快。
此時此刻,他莫名回想起不久前與宮苑的一戰。
按照他此時的速度,怕不是早都要跑出了玄州,來到北面元州的地界。
但以他此時的身體狀態,在劍道宗師的巨大殺傷力威脅下,若是再被武道宗師拼死纏住,那時候再想著以傷換傷就是自己找死,沒有第二種可能的存在。
還有一道虛弱沙啞的聲音,就在他的耳畔悄然響起。
個體實力與真正的宗師存在著不小的差距,因此在絕對的力量上有所不足,才會被他的十九連震蕩合擊硬生生打破意境,用巨大的數量壓倒質量,再以詭絲穿顱而過,攪亂腦髓。
好在兩人都不是武道宗師境界,沒有真正單獨理解過天人化生、陰陽和合的意境。
那么,就算本門全力襄助,讓王爺真的身登大寶,再讓道主做成了大周國師,最終結果到底是好是壞,卻也難以言說。”
衛韜收斂思緒,內視己身。
說到此處,虛胤抬起頭來,仔細觀察著掌心那團不停扭曲的猩紅詭絲。
這種情況下,若要取其性命,唯有宴會廳內其他宗師武者失智跳反,與他合為一處,聯手對敵。
比之前更大的悶響遽然爆開。
最重要的是,前面就要到了京城。
宿老努力睜開沉重的眼皮,艱難開口說道。
死了那就皆大歡喜,沒死便要再給她一掌,將其真正送入地府黃泉,免得延親王一個人在下面冷清孤單。”
不管孫洗月是為了將來抽取他體內的幽玄詭絲也好,還是真的要為自己尋找一位衣缽傳人也罷,對于本門而言,都是一件必須要重視的大事。”
就算沒有其他三個宗師在側,他們兩人就能將他反手鎮壓,當場打死。
還有此人的修為境界,明明感覺上只是玄感層次,卻能突破三位宗師組成的防線,然后又將具有一絲陽極意境的延親王夫婦打死。”
白箬面頰閃過兩團不正常的紅暈,口中溢出一縷殷紅血跡。
“白箬和那人并肩而立,站在一起!?”
晉入宗師境界之后,待到陰極陽生,能夠穩定踏入陽極層次,便可以稱之為陽極大宗師。
緩緩呼出一口滿含血腥味道的濁氣,衛韜再次加快速度,一路不停向前狂飆,頃刻間便奔出十數里距離。
便發現體內血網正在有節奏地律動,在一次次復雜到了極點的大循環中自發檢視修補。
當延親王將最后的底牌翻看,當真是給了他極大的震撼和驚喜。
兩道猙獰可怖的身軀正面對撞,生死交鋒。
但誰讓老先生逼迫得如此之急,便只好先將你們送入黃泉,再在后面慢慢探究其中到底隱藏著怎樣的瑕疵。”
虛胤緩緩呼出一口濁氣,目光從兩人身上移開,抬頭看向略顯黯淡的夜空。
剎那間,其他所有的聲音又重新出現。
怪不得在前期收集的情報中,延親王無論去到哪里,基本上都要帶著王妃。
衛韜丟掉已經干枯冰冷的劍客尸體,剛剛從坑底站直身體,便再次抬頭向上看去。
當真是恐怖無比。
“怪不得會是猩紅顏色的幽玄詭絲,怪不得能在那人身上看到玄武真解的影子。
宿老則顯得更加狂暴,每一次躍起落下,雙掌都會猛擊地面,以巨大的反震之力,帶動身體高高躍起,所過之處飛沙走石,爆響連連。
當然,最令他頭痛的還是延親王夫婦,他們最后施展的合修秘法。
只要白箬能將對方攔截停下,最多不需要超過十個呼吸時間,他不惜代價全力加速,就能追趕上去加入戰圈。
衛韜周身熱氣蒸騰,猶如一座燒得通紅的人形鍋爐。
表情還有些怔怔出神。
“后續再有了金幣,便將其大部投入到龜蛇篇這部基礎功法之中,看一看它還能發生怎樣的改變。”
尋了一塊還算平整的方石坐下,虛胤有些出神地注視著眼前的兩張面孔。
不知不覺間,竟然已經從京南衛營來到了大周京城。
衛韜心中微動,轉頭望去。
荒野突然間陷入到寂靜之中。
只剩下那道銀色光芒,無聲無息迎空綻放。
衛韜在荒野中急速奔走
如果后面有人追來,這就是再明顯不過的線索。
剎那間,自握劍的手指為起始,緊接著是手臂、肩膀、乃至于整個身軀,都在這一刻消失不見。
如果真的是孫洗月打定主意要擊殺延親王夫婦,必定會將其他三人盡數打死方才罷休,哪怕讓自己置于死地也不管不顧。
大片積雪泥沙在周圍炸開,又化作暴雨灑落下來。
下一刻,猩紅詭絲自黑白蓮臺正中涌出。
京城近郊,夜空之上,仿佛升起了第二輪月亮。
“可惜這種自發恢復的速度實在太慢,不然我現在或許就可以再殺一個回馬槍,去確認一下延親王妃的死活。
如果身后是武道宗師在追擊,那他才可以衡量利弊,考慮是不是可以停下迎敵。
“此人非是武道宗師,除了一身可以力敵宗師的狂暴力量外,竟然對陰陽意境也有了如此深入的理解!?”
但在此時此刻,他卻已經無法顧及此事。
“達到破限三十七段的龜蛇交盤,竟然還有這種效果出現。”
在第二輪銀月的映照下,九朵黑白相間的蓮花毫無征兆炸開,它們首尾相連,結陣成圓,剎那間便在月下盛開了一座陰陽蓮臺。
天人化生,指的就是尋找捕捉諸般妄念中的一絲玄念,深入體悟感知之下,便能和天地自然生出玄之又玄的共鳴,自此妄念退散,靈意自生。
還有若隱若現的猩紅絲線,在兩人身體周邊交織環繞。
踏上一座土坡,他眼中波光一閃。
忽然,地面似乎在微微顫動。
咚!!!
地面便在此時猛地震動。
以那兩道身影所站的位置為中心,地面上陡然凹下去一個巨大的深坑。
如此看來,兩位宗師怕是已然萌生死志,若非王爺還有一個世子存留,怕是在追到那神秘武者后,不管生死勝敗如何,他們都要跟隨兩位而去。”
黑色是土,白色為雪。
衛韜此時剛剛躍下土坡,才向前踏出不到十步。
明明在宴客廳最后的交手,他已經受了內傷,但這一路的奔襲追擊,他們竟然始終將此人攔截堵住。
原本在他看來,這只能說明延親王妃極受寵愛,再加上世子武青隆的原因,便算是母憑子貴,地位穩固到了極點。
還有淅淅瀝瀝的鮮血淌落下去,在地面上留下斷斷續續的痕跡。
就從胸口麻癢處消失不見。
轟!
仿佛有一枚炸彈在京郊荒野引爆。
“不,不對,在瞬息之間的交鋒中,我明明感覺到對方是個男人,而不是女子。
均從對方目光中看到了相似擔憂。
轟隆!!!
直至十數個呼吸時間過去,虛胤才緩緩呼出一口濁氣,喃喃自語著道,“看到天上朦朧月色,我才忽然明白過來,原來如此,原來是她。”
“跟隨延親王數十年之久的宿老,定然也在其中。”
轟!
宿老周身血霧繚繞,正自遠處狂奔而來。
不再是之前的懵懵懂懂、只知皮毛,而是真正推開了那扇門,開始體悟到了隱藏在深處的美妙風光。
火光映照下,延親王就像是睡著了一般,表情安寧祥和,再也沒有了曾經的威嚴肅穆,一切都在此時歸于平靜。
看上去仿佛被厚重白紗籠罩,模模糊糊,看不真切。
“若是沒有受傷的話,我怕是還發現不了這一變化。”
而不是像現在這般,只取了延親王夫婦性命,隨即抽身退走毫不停留……”
待到此間事了,他必須要馬上返回山門,向齊道主當面稟報,讓他老人家定奪,到底該如何處理此事。
沒有預料到延親王的殺招,導致最后差點兒功虧一簣,甚至為此受了不輕的內傷,就是他自己技不如人,怨不到其他任何人的頭上。
忽然,后背傳來難以忍受的麻癢感覺。
但每次都被他直接掐滅,繼續向前狂奔。
“可惜,從今夜發生之事來看,天命不在王爺這一邊。
沉默許久,虛胤低低嘆息一聲,“王爺找我準備談什么,我自是心知肚明,不過一開始應邀前來也并未有什么打算,只是不想抹了親王的顏面。
三道身影一前兩后,在荒野中發力狂飆。
到時候他們兩人聯手,定然能將其擊殺于城墻之外,待找到世子殿下之后,便可以帶著此人的頭顱返回小鎮,祭奠在王爺王妃墳前。
想到此處,宿老與白箬對視一眼。
便看到一個模模糊糊的白點,出現在視野的盡頭。
幾乎沒有任何猶豫和遲疑,白箬陡然高高躍起,身形猶如白鶴展翅,又似游龍驚鴻。
白箬人劍合一、雙劍合璧,在漆黑夜幕下綻開一道璀璨光芒,剎那間便已經跨過不知多遠距離,來到那座土坡之上。
怪不得兩人見到他突襲而來,還表現得如此鎮定。
咔嚓!
數個呼吸后,蓮臺破碎,劍光不存。
“那個劍道宗師無法制造出如此動靜,所以說正在追來的人不止是他一個。”
其次,便是經過與宮苑的交鋒,再經玄武長老劉椽凕對明牝篇的講解,直至今日又親身領教延親王夫婦的秘法,諸般疊加之下,讓他對陰陽意境有了更深層次的理解。
他每一步向前踏出,都會炸開大蓬積雪泥土,若是從空中向下看去,就像是在地面綻放出朵朵黑白相間的蓮臺,又筆直連成一線。
就連延親王夫妻的身上,也像是被披上了一件送葬的殯服。
“如果你們兩個一直未曾分開,那么有你這位武道宗師糾纏牽制,再加上那個白衣劍客的雙劍殺招,以我受傷未愈的身體狀態,縱然對陰陽意境有所領悟,也絕不敢與你們正面為敵。”
無論是寒風的呼嘯嘶嚎,還是劍氣的破空尖鳴,亦或是腳踏圓環,蓮臺顯現的巨響,所有聲音都在這一刻戛然而止。
可是直到最后才知道,兩人形影不離竟然是如此的原因。
真要被他闖入城中,不管是尋到了接應的援手,還是引起坐鎮大內宗師的注意,再想出手擊殺便千難萬難。
只能是爆發出最快速度,朝著前方一路狂奔。
………………
咔嚓咔嚓……
荒野再次恢復到原本模樣。
不久后,又是遽然一聲爆響。
后續縱然再有些許煩憂,延親王一系的勢力群龍無首,自然掀不起太大波瀾。
大霧漸起,溫度也急劇降低。
“在初步領悟了陰陽意境后,我發現這種手段似乎多有隱憂,本來并不想如此。
除此之外,硬接宿老和虛胤的攻擊,同樣給他帶來了相當的困擾。
地面很快覆蓋上了一層淡淡的白霜。
而在其身后,宿老猛地一聲低喝,雙掌向前打出一道柔勁,似緩實疾印在那道白色身影背心。
沖擊波朝著四面八方擴散,頃刻間便將周圍所有積雪和植物吹飛蕩平。
如果延親王夫婦的個人實力再進一步,同時達到天人化生的宗師之境,那后果簡直不堪設想。
“不過王爺還請放心,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既然吾已經答應了宿老,那就一定會將王爺做一完好安置,待宿老和白先生帶著世子返回,再將你們妥善移交給他們。”
許久后,宿老七竅涌血,艱難從地上掙扎起身。
仿佛兩人是在等候許久未見的摯友,哪怕是在寒風呼嘯的冬夜,也要一起迎接他的到來。
肩膀處的傷口還沒有開始愈合,冰冷森寒的劍氣盤旋左右,極大減慢了恢復的速度。
如此種種,便讓吾莫名感受到,大周王朝的氣運,是否也如王爺的命運一般,乍看安靜平和,其實卻早已經風雨飄搖,不知有多少暗流涌動。
夜幕深重,寒風呼嘯。
不知道多久之后,或許只是一瞬之間。
陰極陽生,這便是高了一個境界的武道層次。
又朝著宿老和白箬消失的方向看了一眼。
不止一次,衛韜生出了就此停下,轉身一戰的念頭。
好比定玄掌門宮苑,如果她可以向前再進一步,真正踏入陽極境界,那個晚上絕對就是他和劉椽凕的死期,
忽然,一股細微熱流自身體各個角落泛起。
那個家伙,竟然如此能耗。
感慨緬懷的表情漸漸消失,取而代之的則是濃重的疑惑和思索。
與清脆的碎裂之聲混合一處,交織融合成為一曲死亡的樂章。
對陣武道宗師,他可以嘗試以傷換傷,硬拼氣血真勁和肉身防御。
“這樣的詭絲,總感覺有些莫名的熟悉。”
只剩下了那一道璀璨無比的劍光,朝著前方墜落下去。
就從后方隱約傳來。
“只可惜,你們非要排隊上來送死,簡直是以己之短,擊敵之長,那么被我一個個殺掉也是應有之意。”
斬斷了迎面而來的猩紅絲線,旋即沒入到那座黑白分明的九品蓮臺之中。
白箬猛地瞇起眼睛,目光透過重重阻隔,看到了那雙似是有些好奇,但更多還是冰冷漠然的猩紅雙眸,通明的劍心陡然升起了一絲波瀾。
除此之外,根本就不可能有打贏的可能。
除去那輪懸于夜幕正中,一直向下揮灑著皎潔光芒的銀月外,還有一輪攜裹著森寒光芒的圓月向北而來,照亮了下方大片荒野,要將前方正在狂奔的那道身影完全籠罩其中。
但即便如此,在用十九連合擊打破延親王夫婦的連體合修,又與宿老和白箬一番交手之后,他也已經到了難以維系的境地。
前方隱約可見一座恢弘厚重的城池,在夜幕下猶如一頭陷入沉睡的巨獸,趴伏在大地之上一動不動。
清脆的碎裂聲才打破了沉寂,在京郊荒野蕩開一圈圈漣漪。
衛韜深深吸氣,又緩緩呼出。
一輪新月掛在樹梢。
可惜現在是至少一個武道宗師,外加一個劍道宗師,便讓他不得不將這一念頭直接消滅于萌芽之中。
退一步講,如果能提前延親王隱藏至深的底牌……
“老先生,你真傻,真的。”
首先便是殺掉了制造問題的人,就意味著將問題根源直接斬斷。
想到此處,虛胤忽然陷入沉默,“所以說,那個身穿軍鎮制式鎧甲,鐵盔覆面的神秘人物,難道就是本門道子孫洗月!?”
延親王夫妻的聯手合擊,陽極意境不僅可以抵消他打出的陰極之力,余勢甚至破開金剛秘法的防御,讓他五臟六腑都為之震蕩,受了內傷。
…………
目光中映照出宿老急速膨脹壯大的猙獰身影,第二次朝著下方蓋壓而至。
城外荒野雷聲隆隆,連成一片。
而陰陽和合,說的就是陰陽意境。
“陰陽意境!?”
踏過那座土坡,他便看到兩道身影,并肩站在前方。
不過此戰雖然兇險,卻也收獲巨大。
“當真是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可惜又是天意如刀,變幻莫測。”
虛胤站起身來,在一片殘垣斷壁間慢慢踱步,面色已然變得無比凝重。
說到此處,衛韜低低嘆了口氣,“延親王應該還未走遠,老先生追快一些的話,應該還能趕上他的腳步,也能在地府黃泉延續你們的主仆情誼。”
咔嚓!
陡然一道寒光閃過。
一顆頭顱高高飛起,旋轉著落入不遠處的泥坑中,通紅的眼睛至死都沒有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