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風涌動,血雨滂沱。
又有猶如隆隆雷聲的海浪。
仿佛就從蒼穹之上不斷炸響。
中年男子收回目光,整個人就像是變成了虛幻,向前一步便無聲無息穿過內苑圍墻。
此方天地驚變在即。
即便是以他所在的高度層次,也感受到了越來越大的壓力。
所以說,他不能再優哉游哉下去,動作必須要加快一些,以雷霆萬鈞之勢將所謂的青合會首領鎮壓制服,然后便可以集中精力應對似乎發狂的無盡血海。
一念及此,中年男子又是一步踏出。
剎那間跨過整個內苑,來到了這座大型莊園之外。
他沒有在此做任何停留。
又是第三步向前邁出。
身體剎那間化作一道流光,無聲穿透茫茫大霧,不沾一滴猩紅雨珠,朝著正東海邊方向疾飛而去。
“秦先生,接下來我們又該怎么辦?”
莊園內,一個黑衣壯漢來到年輕侍從近前,語氣恭敬開口問道。
年輕侍從沉默片刻,低低嘆了口氣,“圣使臨行前并沒有留下命令,那么我們現在什么都不能做,最好選擇便是就地防御等待圣使歸來。”
黑衣壯漢有些猶豫,“但是,如果真的什么都不做的話,萬一讓圣使認為我們這些人懶惰懈怠……”
“你放心,圣使絕對不會這樣認為。”
侍從抬手抹去臉上粘稠血水,又是一聲暗暗嘆息,“因為在圣使眼中,我們根本不算是人,最多不過是一些愚蠢的螻蟻而已,就連存不存在都沒有什么意義。
所以說,我們在圣使大人面前,最需要的就是聽話,百分之一百二服從命令,而且只服從命令,不做任何其他多余的事情,這樣才能真正保住自己的性命。”
停頓一下,他轉頭露出一絲陰郁笑容,“也就是這段時間相處愉快,我才會多嘴提醒你這一點,為的就是不想讓你和其他人一樣,稀里糊涂就丟掉了性命,甚至直到閉眼都不知道自己的死因。
他們啊,為了討好圣使,也是為了保住自己的身家性命,不知不覺就多做了那么一點事情,最后結果如何伱也應該知道。”
“屬下受教了。”
黑衣壯漢一頭冷汗,慶幸自己這幾天沒有急于表現,不然怕是真的就如秦先生所言,悄無聲息就丟掉了自己的性命。
他還準備再說些什么,思索著從哪方面入手拍拍馬屁,和秦先生增進一下私人感情,但下一句話還在醞釀中,整個人便毫無征兆僵立原地,一動也不敢動彈。
因為就在此時,整個莊園忽然變得寂靜無聲。
緊接著,黑衣壯漢眼前驀地一黑,再也看不到任何東西。
除此之外,就連味覺、嗅覺、觸覺也被直接剝奪,整個人都陷入到了恐懼茫然之中。
他深吸口氣,又緩緩呼出,甚至不知道是否完成了呼吸的動作。
嘗試著高聲呼喊,卻完全聽不到自己的聲音。
仿佛有某種神秘力量降臨,按下了某個按鈕,將所有一切都為之改變。
時間一點點過去。
或許在這種情況下,時間的流逝已經沒有任何意義。
他忽然看到了一團圣潔光芒,將所有黑暗瞬間驅散。
還有若有似無的吟唱,似乎在意識深處悄然回響。
劇烈震蕩也在此刻轟然降臨。
黑衣壯漢猛地瞇起眼睛,目光中映照出一道高貴圣潔的身影,正在緩緩從那團光芒深處走出。
她就像是降臨世間的神明,便要在這個血雨腥風的黑暗世代普度眾生。
依稀間,吟唱聲越來越大,就像是無數生靈在齊聲吶喊。
直至形成了一道道巨大聲浪,讓人不由自主就要融入其中,奉獻出自己的全部信仰。
黑衣男子怔怔出神,終于在此時聽清楚了頌唱的歌聲。
它只有八個字,和莊園門上的匾額完全相同。
“可定幽遐,知玄曉奇。”
“弟子隆焦,拜見吾主。”
他不由得閉上眼睛,以手扶額緩緩跪伏下去。
口中念念有詞,也加入到其中。
悄無聲息間,嘩嘩水聲縈繞耳畔。
緊接著,所有感知瞬間返還。
真實世界再次展現眼前。
猩紅大雨傾盆而落,高空之上雷聲隆隆。
還有越來越大的呼嘯狂風,尖銳鳴響掠過低空。
吱呀一聲輕響,通向莊園內苑的木門被緩緩推開。
年輕侍從目瞪口呆,目光從跪了一地的力量者身上移開,轉頭朝著門前看去。
咕咚!
他喉嚨涌動,艱難咽下一口唾液。
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般,死死盯著那個如圣潔白蓮般的纖柔少女,就連七竅中鮮血歡快流淌都渾然不覺。
“秦先生你好,我是教門定玄派主,你可以稱呼我為云虹。”
“云,云派主。”
他說話結結巴巴,甚至無法準確表達自己的意思。
云虹對此只是微微一笑,“秦先生不必緊張,我對你并無任何惡意,只是想問你幾個問題,了解一些關于那位圣使的情報信息。”
停頓一下,她又接著說道,“原本我也可以直接出手,像是對這些人一樣收攝你的真靈神魂。
不過一來你作為圣使近侍,我也不知道他是否在你意識深處留下手段,就等著我出手時再突然爆發。
二來也是與人為善,與己為善,你之前放走了我真靈化生的小貓,我自然也要投桃報李,不會輕易將你置于死地。”
“當然秦先生也可以選擇不說,只是那樣的話,你就算是拒絕了我為數不多的善意,必將導致讓你刻骨銘心的不好后果。”
年輕人面色變幻不定,不敢和猶如神明的少女對視。
他垂下頭,眼角余光落在那些仿佛雕塑的屬下身上,腦海中不斷回響著她剛剛說過的話,明白自己其實已經沒有了任何選擇。
“回云派主的話,圣使似乎來自天外虛空,而非我們這個世界的人……”
云虹默默聽著,片刻后忽然出言打斷,“秦先生好好組織一下語言,最好能直擊要害說重點,不要在無關緊要的事情上浪費太多時間。”
“是是是,云派主教訓的是。”
他連連點頭,一邊緊張回憶,一邊語速飛快說了下去。
云虹默默聽著,不時就某個細節多問一句,其他時間便自顧自地陷入沉思。
不久后,她忽然抬起頭來,眸子里閃過一道波光,向著一側的黑暗夜幕看去。
就在此時,年輕侍從兩眼翻白,雙腿發軟,噗通一聲癱倒地面,也不知道究竟是活著,還是已經死了。
“倪師姐參悟生機死意,對于生靈氣息的感知方面,果然比我高了一個層次。”
云虹面露笑容,幽幽嘆息,“她離開前說不止有一個客人,而是兩個,現在看來果然如此。”
下一刻,一道略顯沙啞的女子聲音悄然響起。
穿透猩紅雨幕,仿佛在云虹耳畔直接蕩開。
“那個小姑娘倒是謹慎得很。”
“而且眼界見識很高,行事風格也毫不拖泥帶水,僅憑遠距離感知便嗅聞到了危險氣息,當機立斷做出分兵兩路的決定,讓我和晝師兄不好聯袂出現,聯手對敵,倒是讓我都不得不對她生出欣賞惜才之意。”
“當然妹妹你也不錯,一手真靈化生、魂攝萬物運用得出神入化,連我見了都感到有些不可思議,完全沒有想到在這個貧瘠的世界,竟然還能降生出你這樣驚才絕艷的修士。”
唰……
仿佛有一縷和煦微風拂過。
又像是出現了一只看不見的大手,猶如掀開珠簾一般,將磅礴血雨打開一條干凈清爽的通道出來。
最后則是一個體態妖嬈的黑衣女子,從猩紅珠簾后款款走出,越過一個又一個跪伏不動的黑衣人,最后在內苑門前十數米外停下腳步。
“吾姓夜,你可以稱我為夜女士。”
黑衣女子笑意盈盈,一對眼睛如墨純黑,猶如寶石般在夜幕下熠熠生輝。
“晝先生,夜女士。”
云虹回以淺淺笑容,再開口時聲音也愈發柔和,“我也是有些驚訝,姐姐如此溫柔可親,莫非和剛才那個很兇的男人是夫妻關系?”
“我們其實是兄妹。”黑衣女子淡淡說道,“不過你認為我們是夫妻,倒也不算說錯了什么。”
“這,竟然既是兄妹,也是夫妻嗎?”
云虹聽了不由得微微一怔,再開口時聲音忽然變得古怪,“就像是以前衛師兄曾經說過的那句話,姐姐還真是不走尋常路,終究是邁出了通向骨科的那一步。”
“骨科,這又是什么意思?”
“我也不知道什么意思,當初衛師兄就是這么隨口一說,我覺得很有意思便記在了心里。”
“衛師兄隨口一說?”
黑衣女子微微點頭,面上再次浮現和煦笑容,“看妹妹的表情語氣,似乎對那位衛師兄有些意思,那么我也很想知道,他現在人在哪里,能否讓我見上一面開開眼界。”
“衛師兄有了倪師姐,怕是看不上我,至于姐姐就更不必說了,連我都感到有些生理上的不適,他應該更不喜歡你這樣的骨科女子。”
“原本還想和你多聊幾句,等著哥哥那邊結束了再對你動手。”
黑衣女子垂下眼睛,伸手拈住一滴剛剛落下的血珠,“但既然是你自己找死,那就別怪我出手無情,將你做成人彘帶回去慢慢研究。”
聲音未落,狂風呼嘯而起。
席卷猩紅雨幕如瀑,將云虹的白色衣裙吹得猛然向后蕩去。
在如此狂暴力量的壓迫下,即便她早有準備,也站立不住向后退了半步。
轟!!!
陡然一聲驚雷炸響。
剎那間血雨倒卷,直沖上天。
剎那間大片區域被直接清空,整個莊園都不見一滴液珠存在。
地面劇烈震蕩,猛然向下沉降。
恐怖裂痕形如蛛網,密密麻麻朝著遠處蔓延。
內里還灼燒起黑色火焰,非但感覺不到一絲熱度,帶來的冰冷寒意仿佛要將真靈神魂都為之凍結。
所引發的動靜,甚至連遠處的云海市區都受到極大影響。
部分老舊建筑轟然倒塌,不知多少慘遭厄運的人們痛苦哀嚎,在血雨澆灌下朝著遠處瘋狂奔逃。
云虹面沉似水,任憑地面如潮起伏,所在的位置卻是一動不動,猶如鏡面般保持平整。
她瞇起眼睛,瞳孔正中映照出一根纖纖玉指,正伴著冰冷森寒的黑色火焰向前點來。
“狂暴力量封堵躲閃空間,再以專門針對真靈神魂的黑炎出手,這就是她針對我布置的殺招。”
“也不知這一男一女究竟是何來路,其實力層次之高,甚至還要超過我們三人前次擊殺的那個家伙。
若不是我們這段時間三位一體,借助天地意志與里世界的對抗不斷提升實力,怕是連她這一擊都無法抵擋下來。”
云虹心中念頭電閃,潔白袍袖如花綻放,如玉手臂從中伸出,無聲無息向著前方迎了上去。
在冰冷黑炎臨身前的一尺之地,倏然出掌化作手刀,重重劈斬在了突然出現的指尖上面。
轟隆!
虛空中一道驚雷炸響。
兩道身影交錯而過,黑炎先是猛地收斂,旋即再次轟然爆開。
云虹面色有些發白,略顯吃力地收回手臂,另一只袍袖便在此時舒展,五指張開朝著身側空無一物的地方按去。
遠遠望去,猶如一朵最美麗的白蓮,在怒放中顯露出內里柔弱細膩的花蕾。
所有黑衣人就在此時瞬間殞命。
除此之外,在云海市內外,甚至包括周邊地區,不知多少力量者忽然僵直不動,也在同一時間失去了生命氣息。
轟!!!
云虹探手抓落,自身后浮現出一尊接天連地的虛幻身影,與她的身材樣貌幾乎完全相同,散發出璀璨圣潔的白色光芒,剎那間將整個云海市盡皆照亮。
還引發了一場恐怖精神風暴,在普通人無法感知的層面激蕩虛空,擊碎攪散高處血雨云層。
轟!
緊接著黑炎暴漲,同樣直入云霄。
朝著那尊虛幻身影纏繞灼燒。
而在早已崩潰破滅的莊園內,墨色火焰迸發四散,顯露出一只結印的手掌,便在此時頂住云虹的一抓。
兩道身影相對而立,時間仿佛在這一刻突然凝固。
直到數個呼吸后。
云虹開始向后退去。
每退一步,她的臉色便蒼白一分,直至十數步后才堪堪停下。
鮮血從七竅中歡快涌出,落在所穿白裙表面,在剛剛滂沱血雨都無法臟污的衣衫上面,瞬間印出朵朵鮮艷紅梅花瓣。
輕細腳步聲響起。
冰寒黑炎悄然收攏,就像是最聽話的寵物,無聲無息沒入夜女士的身體。
她腰肢搖曳,緩緩走來,除了呼吸有些不勻,唇角溢出一絲鮮血外,就沒有了其他異常表現。
“你比我想象的還要更強一些。”
“不過在圣主賜下的力量面前,你的反抗依舊顯得那樣無助,我還未真正用出全力,就已經要探到了你的根底。”
夜女士面帶微笑,指尖黑炎轉動纏繞。
卻并未再次出手,而是以一種揶揄的語氣悠悠嘆息,“你的倪師姐,如今正在被追逐捕捉,能保住自己都是一種奢望,根本不可能回來救你。
除此之外,你好像還有一位衛師兄不知藏在哪里,難道他就是一只縮頭烏龜,眼見著自己的師妹即將被做成人彘,也夾著尾巴不敢出來?”
“恩!?”
“我,你,這種感覺……”
“這種恐怖的封鎮力量,你到底對我做了什么!?”
夜女士還在說著,毫無征兆雙腳離地,開始朝著天空越來越快飄去。
云虹深吸口氣,又慢慢呼出,努力紓解著炸裂般的頭痛,眉宇間同樣浮現出驚訝詫異表情。
她抬頭仰望,看著對方衣裙飄飄,仿佛凌空虛渡般越升越高,一時間甚至有些不太相信自己的眼睛。
剛剛最后一記對拼,她還未真正緩解過來,又怎么會有余力輕松將其禁錮,并且以這樣一種裙擺大開的不雅姿態,一路朝著蒼穹之上加速飛升?
難道是孫師姐回來了?
以不見不聞隱匿身形,挾裹著這個可怕的敵人直接離開?
不可能,如果真的是孫師姐返回,以她們三位一體的感知,她不可能發現不了任何端倪。
所以說,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滂沱血雨深處,夜女士越飛越快,越升越高。
她拼命掙扎,卻無論如何都無法擺脫束縛。
就連體內的力量,都在這種恐怖壓迫下一動不動,連一朵浪花都難以翻起。
如此令人窒息的可怕感覺,讓她都有些神思恍惚,仿佛回到了過去,和哥哥一起跪伏在地,遠遠感知到了圣主降臨的氣息。
而隨著時間的推移,夜女士發現自己竟然一直朝著蒼穹之上而去,不由得愈發驚恐害怕起來。
她想要大聲呼救,讓哥哥返回來幫助自己,卻是連求援信息都無法傳出。
所有一切都被這道力量禁錮,只剩下絕望一點點將她掩蓋埋葬。
不久后,她甚至看到了蒼穹之上的那道裂隙。
內里霧氣涌動,血海奔騰。
九層里世界劇烈動蕩,似乎已經處在了完全崩壞的邊緣。
心神一片空白之中,她忽然發現了一件更可怕的事情。
那便是體內的力量,竟然在剎那間便消失殆盡。
這是比遭到壓迫禁錮更加絕望的情況。
就像是越過了一道看不見的屏障,其他所有超凡力量全部被驅逐了出去,沒有一絲一毫的留存。
其中甚至包括她所承載的圣主之力。
也在無聲無息中完全消失。
就在此時,一只手從虛無中伸了過來,捏住了夜女士的脖頸,卡住了她的咽喉。
她怔怔不動,表情呆滯看著那道悄然顯化的虛幻身影。
這是一個白衣白袍,樣貌普通的年輕男子。
但是,她看著他,感覺卻像是凡人在仰望著高高在上的神祇,不敢有哪怕一絲一毫不敬的念頭滋生。
“如果不是云師妹真靈爆發,讓我感知到了她的存在,或許還不知道你們竟敢再次來到此地。”
衛韜面無表情,低頭俯瞰,“我只不過是暫時不好從無盡血海脫身,結果就被你說成是縮頭烏龜,如此大逆不道之言行,當將禍事引向你們背后的主人。”
“還有,你剛剛說探到了云師妹的根底,這是當初連我都沒有做到的事情,像你這樣的蠢貨竟然就敢這般大言不慚,口出狂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