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青菀一連往杜家跑了六趟。
已經到了年末,世子夫人甄氏主持中饋,應該忙得不可開交,她卻都抽出了時間,見了凌青菀。
甄氏對凌青菀頗為親熱,問了很多關于醫學上的話。
有些話,不是她一個非醫者能問出來的。所以,凌青菀回答她的時候,格外慎重。
她想,簾子后面,興許站了杜家的男人,甚至還有杜家比較信任的大夫等。
不僅如此,凌青菀還見到了壅寧伯夫人孫氏。
壅寧伯的婆媳倆抽空見凌青菀。
這是極好的訊號。
“事情有了九成的把握。”凌青菀對告訴石庭和安檐。
石庭得到信,沒有回復。他已經很久沒有給凌青菀回復,大概是忙著應付懷慶長公主。
安檐則親自來了趟凌家,和凌青菀說了好些話,詢問甄氏和孫氏的態度,他生怕凌青菀受了委屈。
凌青菀一再保證沒事。
終于到了除夕。
除夕當天早上,昭池坊派了人過來,對景氏和陳七娘說:“家里祭祀的整羊和牛肉,世子爺沒有買到。不知這邊可有?”
凌青菀聽了,就知道昭池坊那邊還是想占便宜。
不過,大旱之后的除夕,食物難得也是情有可原的。一只整羊和牛肉,價格高昂。
二叔不是買不到,而是舍不得買。
“正巧,廚上有一只整羊,也有半扇牛肉,叫人搬去昭池坊。”陳七娘笑著說。
景氏和凌青菀等人,微微吃驚看著她。
沒想到陳七娘這會子如此痛快,明知是當也要趕著上去。
陳七娘瞧著眾人吃驚,就沖她眨眨眼,眼底碎芒瀅瀅,透出幾分狡黠:“放心吧,我送了什么過去,就會帶什么回來。”
凌青菀失笑:“大嫂,你做事,我們豈有不放心的?”
晚夕,大哥帶著四弟回去祭祖,果然又把送過去的祭品帶了回來。
“二房沒說什么?”景氏笑著問凌青城。
“沒有。我說,七娘讓我把祭品帶回去,否則她要自己來帶。”凌青城解釋道,“他們就二話不說,讓我帶回來了。”
景氏一愣,繼而大笑。
凌青菀也笑了半晌。
二叔他們算是買了個教訓,終于知道了陳七娘的厲害。
而陳七娘,目光盈盈如水,一副婉媚溫柔的模樣,人畜無害。
他們一家人跟著守夜。
蕊娘跟著三叔三嬸,回昭池坊過除夕了。不過,快要子時的時候,三叔將蕊娘送了回來。
除夕到初三,城里四天不宵禁。
夜風蕭蕭,京城處處炮聲,熱鬧喧囂。一家人守在一起,過了個團圓年。
子時之后,三叔送蕊娘回來,他們這才各自去睡下。
次日,就是元旦。
元旦有好些禮節,一一完成之后,凌青城兄弟這才出門,去四下里拜年。
安檐兄弟也早早到了凌家。
今天仍是陰天,冷得可怕。地上一層霜,踩上去吱吱呀呀的。可能是炮仗放得太多了,早上又無風,故而到處白茫茫的,似紗幔纏繞。
觸目葷晦,四周皆影影綽綽。
“菀兒,回頭我們先去紀王府,然后再跟著我們回家,如何?”安棟笑著對凌青菀道。
現在,凌青菀尚未嫁給他哥哥,他還可以親昵把她當妹妹,而不是嫂子。
“你自己去紀王府,我先陪著她去給爹娘拜年。”安檐說。
安檐覺得凌青菀應該先去給姨父姨母拜年。
景氏就看著他們,微微笑了。景氏也想勸凌青菀先去給姨父、姨母拜年。
景氏尚未開口,就聽到安棟取笑道:“她?二哥,你最近從來不說‘菀兒’。上次娘問起菀兒,你也只說她?”
他沖凌青菀眨眨眼,打趣凌青菀和安檐。
安檐卻眼眸一沉,眉梢添了凜然。
安棟急忙住口,不再取笑他。
凌青菀抬眸,看了眼安檐。
景氏以為是他們兩個小人之間的情致,于是笑了笑,沒有深問。
但見安檐緊抿著唇,表情嚴肅,景氏也不好說什么。小坐了片刻,家里來了客人。
景氏要待客,等會兒也要帶走陳七娘出去拜年,故而安檐和安棟起身告辭。
凌青菀更衣,同安檐去姨母家。
剛剛走到大門口,就見石庭的馬車穩穩當當停下。他的馬車奢華,占了偌大的地方,擋住了安檐的馬車。
石庭身姿優雅下了馬車。他穿著玄色的風氅,滿頭濃密的青絲整整齊齊束起來,用碧玉簪子挽住,面如傅粉般白皙。
他臉上表情平靜逸淡,問凌青菀和安檐:“要去哪里?”
“去安家拜年。”凌青菀解釋,然后她又對石庭道,“我哥哥出門了,你下午再來吧。我娘和我嫂子也要出門。”
“那不如我也去安家吧。”石庭道,“反正也要去拜年的。”
安檐頷首,不說什么。
安肅是挺喜歡石庭的,安檐也不好將他拒之門外,他怕凌青菀覺得他小氣。
凌青菀等石庭的馬車出去之后,也上了安檐的馬車。片刻之后,安檐上來。
車廂里幽黯溫暖,點了檀香,溫馨如水。
安檐覺得凌青菀很沉默。
他側眸打量凌青菀。光線稀薄的馬車上,安檐覺得她的容顏帶著幾分陰影,因為朦朧,有種很陌生的精致,瑰麗嫵媚,下頜纖柔,鼻頭微翹。
可能是因為安棟的話,她有點出神,纖細濃密的郁結傾覆,蓋住了眼眸。
“怎么不高興?”安檐問她,聲音恬柔輕和,似羽翼輕輕滑過。
他難得的溫柔。
凌青菀回神,揚起眼簾,輕聲道:“怎會不高興呢?”她解釋著,聲音里卻帶著呢喃,好似她自己也不相信自己的話。
“是老三胡說八道,讓你多心了嗎?”安檐又問。
“......沒有。”凌青菀卻猶豫一下,再否認。
安檐眸光收斂,后背有點僵硬,靠著車壁,不再開口說話。
到了安家,凌青菀去給姨父、姨母拜年。
姨母給了她一個大紅包,問她:“你嫂子怎么不來?”
“一會兒就來。”凌青菀道。
姨母就看了眼安檐,再看凌青菀,不免笑了。
陪著說了片刻的話,石庭也進來拜年。
凌青菀坐了片刻,不時有人進來,她就跟姨母告辭。
“今日不得閑,明日再來。”姨母笑著對她道,“好孩子,你去忙吧。”
凌青菀道是。
“娘,我送她回去。”安檐也起身道。
姨母立馬笑道:“哪個她啊?”
原來,不只是安棟取笑,連姨母也知道了。
凌青菀嬌嫩的臉上,添了一抹苦澀和慘白。她勉強笑著,卻不說什么。
姨母微訝。菀兒聽到了這話,不是應該羞澀嗎?怎么她看上去很難過的樣子?
這兩個小人兒又怎么了?
姨母疑惑不解。
安檐轉身走了。
凌青菀跟上他。
剛剛上了馬車,安檐就一把將凌青菀抱住。她柔軟婀娜的腰身,全部融入了他結實的臂彎里。
他的手指,輕輕抬起了她的下巴,讓她和他對視。他眼眸明亮,似清澈的瓊華,能照到凌青菀的心湖,頓時波光粼粼,她的心路被照得一清二楚。
她不高興,這種情緒被安檐看得清清楚楚的。
“我想告訴你一句話。”安檐看著她的眼眸,緩慢道。
他靠得很近,凌青菀能聞到他身上清冽的氣息。
“什么?”凌青菀呼吸頓時屏住,反問。
“不是現在,是過段日子。”安檐說,他的手沿著她纖細的腰身,緩緩摩挲著。她的風氅綢緞涼滑,安檐的手順暢上下游走。
明明穿著厚厚的冬衣,凌青菀仍是有種錯覺,覺得他掌心的炙熱,透過了她的衣衫,在她肌膚上留下深深的烙印。
她微微咬了下唇,在柔嫩的唇上留下了清晰的牙痕,這才問道:“為什么要等一段日子......”
凌青菀話音未落,安檐就低頭吻住了她。
他的唇似乎炙熱,將滾燙落在凌青菀的心間。她的手,緊緊攥住了他腰側的風氅,將他的風氅捏得起了皺。
而后,他緊緊摟著她。
凌青菀依偎在他的懷里,沉默良久。她的心里,既凄惶無助,又甜蜜溫暖。兩種截然不同的情緒,在她心頭碰撞,令她有點悶悶發疼。
“......上次你跟我做冬衣,還沒有做完,如今擱置在那里。什么時候繼續幫我做?”安檐輕聲問她。
“我明天去叫人拿來,正月十五之前,一定做好。”凌青菀道。
安檐嗯了聲,然后又道:“我喜歡那個五瓣梅花,別忘了繡上。”
凌青菀就笑了。
“好。”她答應了。
安檐摟著她,一直到了待賢坊,這才松開了她。
凌青菀回到家里,母親和大嫂已經出去了,大哥和四弟尚未回來,只有蕊娘在家。
“姐姐,有人送請帖給你。”蕊娘仰起臉望著她,兩輪冰魄似的雙眸,素輝清澈。
凌青菀摸了下她的臉,只覺得細膩涼滑,這才笑著拿過了請柬。
“哦,杜家的。”過年家里都有擺宴請客,請親戚朋友們輪流赴宴,這是過年前商量好日子的。
杜家的宴席,定在正月初四。
杜夫人孫氏和世子夫人甄氏,邀請凌青菀、她母親和她大嫂赴約。
“好了,計劃通了。”凌青菀舒了口氣。
她可以替甄氏的兒子治病了。
初四那天,就是正日子。
一切的安排,都那么嚴絲合縫,沒有絲毫的波折。凌青菀派人去告訴石庭。
石庭送了好些成藥給她。
那些成藥,是《王氏醫存》上的,世間找不到。石庭親手制作的,效果極佳。
凌青菀仔細收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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