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龍女與孫婆婆常年住在不見天日的地下墓室裡，耳力都是練得極好的，尹治平落地的聲音雖輕，她們還是全都聽到了，不約而同地轉(zhuǎn)頭望來。孫婆婆更開口喝問道：“誰？”

這也是尹治平並沒有特地掩蓋落地的聲音，他想著既然來了，那就出來打個招呼再走，所以這落下來，也是有意要她們聽到的。

“是你！”小龍女這時已瞧清了尹治平的樣貌，雖然面色不動，但眼中卻是不由露出驚訝，似乎眼底還隱約地有那麼一絲歡喜，問道：“你來做什麼？”

孫婆婆並不認(rèn)識尹治平，但聽小龍女的語氣，卻是認(rèn)識這個道士，不由奇怪道：“姑娘，你認(rèn)識這個道士嗎？”

小龍女點(diǎn)點(diǎn)頭，只道：“在山裡面撞見過一次。”顯然，她並未曾把上次遇到尹治平以及兩人間發(fā)生的那許多事告訴孫婆婆。

尹治平道：“我今晚無意間走到這附近，想著既然來了，便過來跟妹子你打個招呼。”

“無意嗎？”小龍女仍是面無表情地問著，但眼中卻似有些笑意，“今晚是除夕夜罷，你不在重陽宮裡待著，爲(wèi)什麼會無意走到這裡？你難道不知道，這裡是你們?nèi)娼痰慕兀彩侨娼痰牡茏樱騺硎遣粶?zhǔn)踏入此間半步的。”

“不錯。”孫婆婆接著小龍女的話喝道：“不管你是有意還是無意，都快些退出去罷，不然別怪咱們出手趕你。”

尹治平聞言不由皺了皺眉，瞧了這容貌醜陋的老婆子一眼，心下頗爲(wèi)不喜。

不過還未等他開口說話，小龍女卻忽然對孫婆婆道：“婆婆，你先回墓裡去罷，這裡的事，我來處理。”

“姑娘？”孫婆婆不由奇怪地瞧向小龍女，有些不敢相信她這個決定的叫了一句。

小龍女不可置疑地道：“去罷。”

她說話雖然斯文，但語氣中自有一股威嚴(yán)，教人難以違抗。何況孫婆婆自來也是聽?wèi)T她命令的，又知她執(zhí)拗，多說也是無用，當(dāng)下輕嘆了口氣，瞪了尹治平一眼，有些恨恨地轉(zhuǎn)身回墓去了。

尹治平卻向?qū)O婆婆還以一笑，倒歡喜小龍女打發(fā)了這老婆子。

小龍女轉(zhuǎn)頭瞧向他，問道：“說罷，你爲(wèi)什麼無意走到這裡來？”她還特別把“無意”兩個字咬重了些。

尹治平搖頭道：“我也不知道，我只是心下想著事情，也沒瞧方向，信步胡亂地走，就走到這裡來了。”

小龍女問道：“除夕夜，你不好生歡慶，卻想什麼心事？”

尹治平道：“你沒聽說過句詩，叫作‘每逢佳節(jié)倍思親’嗎？”

小龍女道：“聽過。你是想你家裡的親人了嗎？”

尹治平點(diǎn)點(diǎn)頭，又有些懷念前世親人地輕嘆了一聲。

小龍女忽有些黯然道：“你總還有的可想，我卻想都沒的想，我自幼便被師父收養(yǎng)，從來不知自己的父母是誰。我問過師父，師父說她也不知道，我身上當(dāng)年也沒留下什麼線索。”

尹治平不由心下一驚，這時才忽然想起她是個無父無母的孤兒，而且還是個棄嬰，剛出生不久便被父母拋棄，不由心中對她大起憐意。想她自幼便沒有父母的關(guān)愛長大，十八年來，還都是生活在不見天日的地下墓室中，師父又叫她修煉剋制七情六慾的武功，不準(zhǔn)哭不準(zhǔn)笑，但有哭笑便必有重責(zé)。如此想來，實(shí)在大是可憐的很。想起日前對她所做種種，不由得心生歉疚。

他想開口說些安慰的話來，但一時卻也不知說什麼好。對於哄女孩子，他可也著實(shí)有些乏善。前世正經(jīng)交過的女朋友，也不過就三個。想了想，只能先轉(zhuǎn)過話題，不說這傷心事，開口笑問道：“對了，妹子，我卻不知道，你也過除夕的，以爲(wèi)你這大半夜的早就睡了。剛纔我瞧見墓前有火光，還以爲(wèi)有什麼賊人摸上門來想潛進(jìn)去呢？”

小龍女看著他道：“你是以爲(wèi)有賊人上門，這才特意過來的嗎？”

尹治平道：“倒也不全是，主要是好奇究竟是什麼賊人，還以爲(wèi)是你師姐李莫愁呢！卻沒想到，是你們不睡覺在這裡放燈。”

小龍女見他並不是以爲(wèi)有賊人上門，關(guān)心她安危，這才特地過來的。不由心中忽然生氣，沒好氣地道：“我爲(wèi)什麼就不能過除夕了，你過得偏我過不得嗎？人人都過得的，我年年都過。”

尹治平苦笑道：“是。我沒說你不能過，我只是挺意外你也過節(jié)。我原本以爲(wèi)你這種宅女，是從來不過節(jié)的，便是自己的生日，也只當(dāng)作尋常日子一般。”

小龍女瞪著他道：“什麼是‘宅女’，你別又是罵我罷？”

“沒有沒有，絕對不是罵你。”尹治平忙搖手道。

頓了一下，接道：“宅女的意思，就是指整日待在家裡不喜歡出門的女孩子，就像你這樣的。通常都宅得忘了日子，不看日曆從來不知道今天是哪一天，所以她們經(jīng)常忘了節(jié)日，有的則根本不喜歡過。”

小龍女道：“我倒也經(jīng)常忘了日子的，不過除夕不同，是一定要記得的。以前師父在時，每逢除夕都必定帶我出來放燈的。這一天，也算是我一年中最高興最開心的一天。”

“唉，可憐的孩子，除了放放孔明燈就沒別的節(jié)目了，還一年就只一天！”尹治平不由心中大嘆，瞧著小龍女的目光更加生憐。

小龍女這時終於察覺到他的目光有異，但卻不明白他目光中那是何意，只覺得自己被瞧得很是怪異，不由得從上到下瞧了自己一眼，問道：“你做什麼，幹麼這般瞧我？”

尹治平搖頭嘆道：“沒什麼，我只是覺著你挺可憐的。放個孔明燈，就是你一年中最開心的一天了！”

小龍女倔強(qiáng)道：“你纔可憐呢，我不可憐，我好得很。”又怒道：“你還是快些走罷，你一來就準(zhǔn)沒好事，我一瞧見你就生氣。”

尹治平點(diǎn)頭道：“我確實(shí)是要走的，這次無意中過來，出來露面除了要跟你打個招呼外，也是想提前跟你道個別。除夕馬上就要過了，明日便是正旦日，再過不久，我就要下山去行走江湖了。你既然不愛見我，那正如你願，以後很長一段時間，我都不會讓你瞧見生氣了。”

“好了，我就不在這裡讓你瞧著更加生氣了，這就走了。你多加保重，咱們後會有期。”

尹治平說罷，行了一禮，又瞧了小龍女一眼，便轉(zhuǎn)身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