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太太氣的說不出話來,臉色白的仿佛一張宣紙。
張嬤嬤也不敢多言,唯有替她順氣,一壁輕聲安慰道:“大姑爺向來有本事,這次借銀子,應該會很快還上吧……”
“呸,有本事?”大太太冷冷一笑,她從未對她這個女婿失望過,這是頭一次,卻也是最失望的一次。
四十萬兩銀子絕非小數(shù)目,他要能還得起倒也算他有本事,可是萬一還不上呢?到時候錢家的那些基業(yè)只怕都要被他一人敗掉。
大太太重重呼出一口長氣,揉著眉心思索著,到底要怎么幫一幫錢文昌。
雖說嫁出去的姑娘潑出去的水,但是陸淑娟總歸是她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她不幫誰幫。
可是找誰幫忙好呢?
大太太皺了皺眉,不過她很快想到了六老爺。
她眉頭一緊,立刻吩咐張嬤嬤道:“你悄悄去請六老爺,他若是沒事,就說我有事找他商議,讓他趕緊過來一趟?!庇中÷暥诘溃骸耙撬磉呌腥嘶蛘哂惺?,就別請他了?!?
張嬤嬤了然的點了點頭,轉身去了。
彼時六老爺正坐在六太太房里喝茶,六太太笑著同他說起了陸淑怡送她胭脂求她做鞋的事情,她道:“那丫頭還挺客氣,為了一雙鞋樣子送我一盒子胭脂,怪有意思的。”她不動聲色笑著道:“我又不用胭脂,干脆轉手就給了珊瑚,反正鞋我也不會做,都是她在做?!?
六老爺眉頭稍微動了動。
六太太看在眼里,心里冷冷一笑,卻不改面色,剝開一瓣蜜桔放入口中,依舊笑著道:“珊瑚的手藝真的是沒得說,你看嫣兒和妙兒的鞋子,一直都是她在做……”
六老爺終于忍不住,一揮衣袖打斷了她的話茬,沉著臉色道:“行了,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你以后就不用告訴我了?!?
六太太氣的登時干笑了兩聲,撩起眼皮道:“怎么?我不過是提了提她的名字你就嫌我煩了?”她端坐了身子,陰陽怪氣道:“那好啊,改明兒我就去回明母親,干脆給你抬進屋里頭養(yǎng)著算了,也免得你巴巴的天天惦記著。哼……看的著吃不到,心里頭癢癢吧?!?
六老爺氣得撇了她一眼,卻努力平復著心緒,不與她吵架,只淡淡道:“你想怎么辦都隨你高興,我管不著?!彼麎褐曊{道:“但是你趕緊收拾收拾東西,過兩日咱們便啟程回京都去。”
他覺得勢頭有些不好。
陸淑怡讓陸老太太把小紅和暗綠都關起來了,那么他替大太太買|藥的事情只怕遲早也會被查出來。
如此,還是先腳底抹油溜掉的好。
他母親幾個孩子里最疼的就是他,就算真的查出來些什么,大約也能原諒他吧。
畢竟陸淑芳是個不起眼的庶女,為了一個庶女而責罰自己的兒子,這可不是陸老太太的風格。
當然,緊要關頭還是要避避風頭的好,不要往槍口上撞。
六太太微一遲疑,她雖然會使性子,卻也知道輕重,一時道:“怎么這么早走?咱們來時不是說要住到出了正月門嗎?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又道:“再者,三丫頭和白先生的婚事眼見著就要定下來,咱們這個時候走,會不會不好?”
六老爺想了想,沉吟道:“沒事,我去找母親說,你只管收拾東西就行?!?
至于為何要這么著急走,他卻并未明說。
但是六太太心里隱隱覺得六老爺是有事兒瞞著她,可是這么多年了,她也知道六老爺?shù)钠?,他不讓你知道的事情,你就算問也是白問,他一個字都不會說的,問急了還會覺得你煩,倒時候脖子一伸又要和你干仗。
六太太決定還是不問了,只安安心心收拾東西就行。
她點了點頭:“我知道了,上元節(jié)前我定會收拾妥當?!庇值溃骸懊鲀何揖筒钊巳ベI些土儀,會京都總要送人的?!?
六老爺“嗯”了一聲:“這些事情你做主就好”,他干咳一聲,似乎還有話要說。
六太太隨手整了整衣角,“哼”一聲,慢條斯理道:“找珊瑚有事?”
六老爺干笑了一聲,搓著手道:“是有些事情找她說?!?
“什么事?”六太太語氣有些冰冷,呼出一口長氣紅著眼睛道:“你當年騙我說你心里頭沒人,我才不顧家人阻攔一門心思跟了你,還動用家中人脈助你在事業(yè)上發(fā)展,誰知道……誰知道你竟一直跟個丫鬟攪和在一起,我的臉面你當真是不顧了?!?
六老爺一臉訕訕然,繼續(xù)搓著手,目光落在桌上的一碗濃茶上面,許久才道:“阿玉啊,我知道這么多年你受委屈了,但是我當年待你真的是真心的,那些誓言,也都是發(fā)自內(nèi)心的,并未半分的虛假?!?
阿玉是六太太的閨名。
六太太聽著這些話眼睛紅紅的,她拿著帕子抹了一把眼淚,眼前恍如又回到了十五歲那年。
她和六老爺初遇是在京都的建安寺,如那些話本子上寫的一般,她丟了腰間系著的一個緋色蓮花荷包,而撿到荷包的人正好就是陸六老爺。
她只記得人群中他的容貌是那么的突出,濃黑的頭發(fā),如劍一般的眉毛,尤其是一雙眼睛,看向她的時候溫暖的像是三月豆蔻樹梢上的暖陽一般,一眼便再難忘記。
少女的心就那么暗暗打開。
從此以后,她的心里眼里都是他,他也在月下許了她一生一世愛護她,常相伴的誓言。
然而,當她真的嫁給他以后,卻發(fā)現(xiàn)他的身邊竟然還有個從小伺候他長大,如花似玉,如影隨形的婢子。
與其說是婢子,倒不如說是私下里茍||且在一起沒有名分的女人。
她一直以為她一人獨得了六老爺?shù)膼郏瑓s不知道早就有個女人在她之前就進入了六老爺?shù)男摹?
如此,叫她如何不恨不怨。
然而這場婚姻是她一意孤行做的選擇,沒有任何人逼她,所有的一切都是她自己愿意。
即便是錯,她也得含淚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