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和人所逃避的東西,都在同一個封閉圓環上前行,遲早有追擊或相遇的一天。
一座已經被歷史遺忘的城市,也會帶給不同的人,不同的感受。
對梁小夏和鏡月來說,那座廢墟城市帶給了她們榮耀與傳承的意義,猛烈震撼她們心靈,并讓她們在耀精靈的復興之路上堅定不移地走下去。
對千鶴來說,他首先感覺到的是不適應的難受。
這里的天空即使陰暗多云,也太過明媚刺眼,這里的土地即使坑洼多水,也太過溫暖,這里沒有他早已習慣的黑色巖石和靈魂之風,處處長滿了密集的深綠色苔蘚植物。潮濕的,屬于生命的氣息,卻讓身為死亡神官的他感覺像缺氧一樣難受。
很明顯,逆向穿過隱入黑光塔的靈魂之流,他們已經不在死亡之海中了。至于是不是回到了普卡提亞,還不能確定。
對米伊戈爾來說,第一眼見到沉淪在泥土中的大樹時,他終于找到了自己到底想要守護什么東西。那棵陰暗中的參天大樹,帶給米伊戈爾的感覺,和夏爾身上縈繞的味道一模一樣。
不過一個已經蒼老死亡,徒留余韻,另一個卻是生機勃勃,正欲沐浴陽光雨露。
看著幾米遠處,耀精靈少女亭亭玉立的背影,米伊戈爾感覺自己甚至幻覺了,將梁小夏看成了一棵世界之樹的幼苗。迎風屹立。
米伊戈爾回想起他很小很小的時候,在他還是一條連飛都不會的幼龍時,祖輩的龍族對他講過的龍神起源。
那時的大地還是一片荒蕪,天空的云大團大團自發凝結,風雨幫助云朵塑出威武的外形,閃電與天上的流火賜予他強大的力量,暴露在土壤外的黃金為他披上堅不可摧的鱗甲——為了守護普卡提亞的母親世界之樹,龍神安奈米克誕生了。
安奈米克親切地盤踞在世界之樹飛了一億年,將大樹當做自己的長輩與母親,他又繞著世界之樹翱翔了一億年。將大樹當做自己的安息之地….一億年又一億年過去,普卡提亞大陸上的生物種類開始多了起來,整個大陸變得喧嘩而熱鬧。安奈米克眼看著那些弱小的生物處處繁衍,稱王稱霸,暢游冒險。
可龍族之神只能繞著大樹飛翔,不得離開,他的永生。都被囚禁在了世界之樹的安危之上,沒有自由,永不得解脫。
風賦予安奈米克翅膀,他注定屬于天空,云賜予安奈米克軀體,他注定熱愛飄泊的自由。
終于有一天。無法忍受的安奈米克飛走了。
風吹日曬,世界之樹被野獸啃得軀體殘缺,被蟲螞噬咬得千瘡百孔。被鳥喙啄得枝葉斷裂,它的守護神卻在天空之上長嘯翱翔,萬年不歸。
于是,世界之樹孕育出了新的守護者——以樹為家,勤勞美麗的“微型生物”。耀精靈。
這是一個遠得不能再遠的神話故事。
當然,在龍族中流傳的版本。都是贊揚龍神安奈米克的,龍族用各種美好強大的詞匯形容他們的祖先,都不會過分,而且,對巨龍來說,向往天空與自由,并沒有什么錯。
不過傳了很多代下來,這樣的神話故事在壽命悠長的龍族之中,也開始被逐漸淡忘了。年輕一代的龍都不會老前輩說過的話太當回事,頂多是個無聊時的消遣。
米伊戈爾沒有想到,已經斷絕的守護,原來是真的,否則他沒法解釋自己為什么愿意放棄那么多去幫助夏爾,一個即使有點特殊,對龍族也算不上什么的耀精靈。
冥冥之中,所有曾經偏離軌道的東西,似乎都在向原先的方向靠攏。
……
作為曾經容納百萬耀精靈的大城,伊露文昆雅曾經非常非常大。
樹上的道路相互交叉,錯綜復雜地交疊著通向四面八方,花葉錦簇的片片綠云又會構成非常相似的景物,使得不知道情況的初來者,稍有不慎,就會丟了來路,迷失在大片疊翠中不知何去何從。
據鏡月講,伊露文昆雅的耀精靈一般不會選擇坐交通工具,他們喜愛在樹葉的蔭隙間跳躍或漫步,不過若是有急事,則會乘坐飛騎,或者搭乘高處的樹索,從城市的一頭滑翔向另一頭。
不過現在樹索是肯定沒有了,滿布的枯枝尖叉也不適合梁小夏飛翔,她們只能靠最古老的交通工具,雙手雙腿,沿著雜亂脆弱的枯枝一路上下攀爬。
在這里,梁小夏能夠凝聚些微元素之力,發出類似于火球術或者水球術之類的小法術,她也能使用銘文裝備,可她不能與她的仆從通過契約溝通,交換信息。
從進入遺忘之城時,梁小夏就發現了,她沒法回到死亡之海,也沒法回到任何其他地方去,整個遺忘之城就像是一個獨立空間,隔絕任何與外界的交流。
鏡月看了看天空晦暗的星辰,對著梁小夏的推測搖了搖頭。
“……不,伊露文昆雅并不是像遺棄之地那樣的存在,會發生如此情況,只說明世界之樹下的隱蔽法陣還在繼續工作,保護這座城市不被外界發現。”
梁小夏聯想到曾經蜥蜴人斯特洛爾向她說過的遺忘之城,點點頭認可鏡月的看法。
那么,她們的第一站,就是遺忘之城的云端圖書館,不僅僅因為隔絕法陣就在圖書館之下的地下室中,她也想去命運圖書館看一看。
為了弄清塞西斯讓她來干什么,梁小夏得先了解一下,這座城市到底發生了什么,才會悄無聲息地直接消失在普卡提亞大陸的地圖上,一點痕跡都不留。
城里居住的耀精靈呢,他們又去哪里了。若是死了,尸體又在哪里掩埋呢?
梁小夏連著打開了兩個門扇還算完好的耀精靈民居,屋子里的東西早都被腐得看不出樣子了。
沒有人或動物尸骸殘留的痕跡,屋內布局整齊,稍有的錯位也都是由于城市的下沉引起的,并沒有激烈打斗或暗中謀殺的痕跡。
就像是耀精靈們都憑空消失了一樣。
遺忘之城并不寂靜得毫無聲音,梁小夏行走在昏暗的光線中,還能聽見飛蟲拍打翅膀,蠕蟲拱動泥土的細微聲響。
不過一路過來,她沒見到一只能和鳥差不多大的活的生物。
“夏爾。我總覺得進入這個城市之后,有什么東西好像在看著我們。”
穿梭在濕滑的濕木頭間,千鶴還未完全掌握死神所賜予他的力量。不過作為盛滿死亡之力的容器,千鶴對來自“生物”的關注極為敏感。
“你感覺錯了吧,咱們周圍根本沒有一個能比指甲蓋大的靈魂。”
作為靈魂體的米伊戈爾最適合發言,靈魂的視覺不分方向,更不會被固體阻礙。若有另外的靈魂藏匿在暗處,米伊戈爾第一個就能感覺到。
眼下,他的靈魂視線里只有密密麻麻的小光點,藏在地下,藏在樹縫里,都是蟲子的弱小靈魂。
“千鶴。你感覺到被注視,是斷斷續續的,還是一直持續的?”
梁小夏也覺得奇怪。她不是自夸,對待危險,她自己已經非常敏感了,可在四個人里,只有千鶴有那種被窺視的感覺。米伊戈爾和鏡月都無所察覺。
“從咱們站在月之祭壇下就開始了,中間消失過一會兒…然后又出現了。”千鶴驟然皺起眉頭:“現在又不見了。”
聽到千鶴的話,梁小夏和鏡月不約而同用精神力向外擴展,同時迅速繞著周圍環境跑了一圈,卻都沒有遇到任何可疑的人或者物。
“…不,夏末,我說的不是人的窺伺,嗯,那感覺…很詭異…”千鶴的表情在陰暗中有些古怪的扭曲,似乎是不知該怎么形容他感覺到的東西,又像是自己都覺得匪夷所思:
“……就好像……整個城市都在盯著我看一樣。”
千鶴說完后,大家都沉默了一陣。
死過一次的梁小夏和鏡月,都不會怕“鬼魂”這種東西,更何況她們身邊還站著一個現成的龍魂。而千鶴是死亡化身,在這世上若論起恐怖,也沒什么能夠和他相比了。
在一行四人的思維中,根本沒有“恐懼”一詞,沉默也不過是在開動腦筋,分析可能的原因罷了。
梁小夏對千鶴此刻的實力并沒有了解,千鶴成為死神的神官后,更不可能大搖大擺地炫耀他的死亡之力。
出現如此情況,她猜著大約兩個可能:
暗中窺伺的人太過強大,或者使用某種特殊手段,使得四人中最強的千鶴才能感覺到。
另一種,對方只盯上了千鶴一人,卻沒有將他們視作目標,所以只有千鶴感覺到不對勁——畢竟,千鶴是唯一一個滿身死亡之力的家伙。
至于千鶴出現錯覺的可能性,梁小夏壓根沒考慮過。五千多年了,千鶴是什么餡兒的,梁小夏一清二楚。
“不論怎樣,千鶴,接下來一定要小心點,打起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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