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6 孑然一身
齊天城會長也顧不得什么多的事情了,他立刻動身到達東郊墓地,找到了顧青園。
他眉頭緊皺,怒斥道:“青木王,神殿已經一再讓步,你也不要做得太過分!”
顧青園一臉沉靜,揚眉問道:“哦?我們不是老實依照與神殿的約定行事的嗎?”
齊天城會長大怒道:“還敢狡辯?這周圍的人,難道就是我們事前約定的人數?”
到現在,墓地周圍已經來了許多人。他們一個個靜默著,沒有說話,但單看那黑壓壓的人頭就知道,怎么可能只有二十人!
顧青園淡淡地掃了那邊一眼,說:“我們約定的是進入墓園的人數,他們并沒有進來。”
齊天城會長一愣,這才看清,這些人在墓園外面就止步了,的確沒一個人進入墓園范圍的。
顧青園轉頭往里走,說:“我們并沒有額外作通知,他們都是聽到消息之后,自發前來的。我們也無權去管束他們。”
他這話不是假的,只是略過一些信息。
顧青園他們的確沒有特別去放消息——他們用得著嗎?他們只要不刻意壓制,自然就有人會把消息傳出去。
當初在古戰場斬天城發生的事情已經被傳開來,很多東梧州人聽到消息,就會自動地前來!
齊天城會長又狠狠地瞪了那邊一眼。顧青園說得沒錯,有一些護衛在附近。只要有人想要往前,他們就會前去阻止勸說。人人都無比肅穆,臉上帶著哀傷,只要護衛們稍微一說,他們就點點頭,停住了腳步。
不知為何,這種自制讓齊天城會長更加不爽。這時,顧青園轉頭道:“會長大人,您要跟我一起進去嗎?”
齊天城會長當然不可能進去,他冷冷地哼了一聲。拂袖就走。
顧青園身邊有一個人擔心地問道:“王上。我們這樣會不會得罪他?如果機關公會給我們使絆子……”
顧青園緩步前行,邊走邊道:“這三十年來,你們還沒看清楚嗎?真正值得依靠的,難道是神殿、是公會嗎?不。是我們自己。現在神殿想要東梧州能夠立起來。暫時不會動手。至于將來……”
他抿了抿嘴。沒有繼續說下去。
不過,這人說得也沒錯。東梧州不可能真正跟機關公會作對,大部分時候必須得順著他們。只是……
他轉頭看了一眼。人還在不斷趕來,站在墓園外的人越來越多。他們都有著統一的表情。
哀痛、悲憤、尊敬、信念……
與以前的頹廢完全不同,這是這場機關戰爭給東梧州新樹立起來的精神,無論如何,他們必須把股精神保持住!
林木森森,顧青園一抬頭,突然看見前面樹下站著一個人影。他先是一愣,臉上頓時綻放出驚喜的笑容!
顧青園大步走上前去,叫道:“常鳴!”
常鳴的臉在樹葉的陰影下,看不清表情。他凝望著外面密集的人群,目光幽深中帶著一縷火焰,仿佛要燃燒起來。
聽見顧青園的叫聲,他微微一笑,抬頭行禮,叫道:“王上。”
顧青園完全沒想到,他會突然出現在這里,他連忙迎上去,上下打量了常鳴好一會兒。
顧青園驚喜地問道:“你是什么時候回來的?回來得好快……嗯……你知道這些事情了?”
常鳴點頭說:“嗯,我都知道了。”
顧青園松了口氣,說:“我們還擔心你會做出什么沖動的舉動……”
既然常鳴在這里,那北方冰湖的事情,應該就不是常鳴做的了?不然,前兩天還聽說有神罰騎士失蹤,今天常鳴就出現在這里了……
不知為何,當初他以為是常鳴做的時候,心里有著濃濃的擔憂。現在發現不是他做的,又忍不住有些失望。
常鳴聲音沉沉,說:“沖動的舉動?不,一點兒也不沖動。有些血債,我會記在心里,總有一天,會向他們討回來。”
他的聲音非常平靜,一絲波動也沒有。但不知為何,顧青園卻聽得起了一陣寒意。他震驚地凝視著常鳴,發現他無論眼神還是整個人的氣質,都與以前有著翻天覆地的變化!
以前他明朗從容,是一個陽光一樣的青年,讓人見之頓生好感。而現在,他的氣質并沒有太多變化,眼神里卻像是壓抑著什么一樣,并不猛烈,卻深可見骨!
顧青園震驚地問道:“不沖動?那是說……北邊……”
常鳴微微一笑,轉頭看了一圈,問道:“小羅莉呢?還有白鷺汀他們,都沒有回來?”
顧青園心里被剛才那個猜想震撼了,半天說不出話來,過了好一會兒,才無意識地回答道:“羅莉壓不住情緒,沒敢讓她過來。小白他們……”
上次見面的時候,常鳴還只是個略帶生澀的青年機關師,他則是東梧州之王。而今天站在一起,常鳴卻隱隱地站在了主導的位置里。他每一句話,每一個問題,都牽動著顧青園,讓他不得不順應著做出回答。
這不過短短幾個月的時間,這個年輕人,身上的變化簡直只能用可怖來形容!
真的是他干掉了六名神罰騎士,打擊了機關神,為黃清平狠狠地報了次仇?如果真是他的話,那他的能力,簡直不可思議……
如果再讓他像現在這樣子繼續發展下去……
顧青園臉上的驚容漸漸收斂了下去,眼神變得平靜下來。他垂了垂眸子,輕緩地吐出一口長氣。
如果是這樣的話,黃清平的死,也不算白費了。這個仇,總有一天……
……
時間快要到了,墓園里的二十個人已經全部到達,外面更是黑壓壓的,足足站了有上千人。
這還是因為時間太緊,只有附近的人能趕過來。如果再久一點,站在那里的人會更多!
這幾天里,斬天城已經從古戰場開回了東梧州。
當它降落時,整個東梧州的人都為之振奮歡呼。
它將暫時封存起來,進一步改進維護,等待下一次機關戰爭的到來。
機關委員會和白林區的人也跟著斬天城一起回來了,他們中間只有少數人能參加這次葬禮。這二十個人每一個人都視此為榮耀,他們身著黑色正裝,表情端嚴,靜靜地守候在墓地指定的位置。
顧青園跟常鳴一起到達了東郊墓地的中心,這里有一塊空地,陽光從天空直射而下,穿過重重樹木,照在空地中央。
這里被挖開了一列大洞,洞穴被整理得平平整整,旁邊擺放著一棵棵青綠色的樹苗。
一共十八個墓穴,正對應著幕僚部的十八個人。
這是齊天城葬禮最特殊的地方。
無論是王家墓地還是普通人死去,都會在墓地旁邊栽種一棵小樹,墓牌安放在樹下。死者的親人都相信,死者的靈魂會長留在這棵樹里,與它一同生存下去。這種“墓樹”絕對不許被砍掉,否則,將被會死者的親人視為敵人,即使當街殺死,也沒有任何人可以追究。
黃清平是在齊天城土生土長長大的,死了,當然也會依照齊天城的規矩安葬。其余的幕僚雖然未必全是這里的,但他們的家人也紛紛表示,能夠安葬在這里,是他們最大的榮耀。
常鳴跟顧青園一過來,其他人的目光就一起掃了過來,紛紛露出了驚容。這十八個人里只有一半的人認識常鳴,他們能夠到這里來,都是多多少少知道內情的。看見常鳴出現在這里,他們在悲戚的同時,又感到了一絲欣慰。
而另一半人則在疑惑常鳴的身份,其中有兩個中年人聽旁邊的人介紹了幾句,立刻恍然大悟,又多看了常鳴幾眼。
常鳴沒有留意,他正在小聲問顧青園:“黃部長有家人過來嗎?是哪幾位?”
按理,黃清平的葬禮上,至少要安排幾個席位給他的家人,以慰哀思。顧青園卻搖了搖頭,面露哀色:“清平沒有家人。他早年就父母雙亡,之后也全心撲在機關戰爭上,沒有娶妻的意思。這次神殿盯得很緊,其余幕僚的家屬,也只有五名代表能進來。”
沒有父母,沒有妻兒,這才是真正的孑然一身!
常鳴聽著也無語了,他沉默良久,最終也只能輕輕嘆息了一聲。
時間到了,一聲沉穩的鐘聲響起,顧青園向常鳴點點頭,大步向前走去。
常鳴獨自站在原地,沒一會兒,就有幾個人站到了他身邊。他轉頭一看,正是那兩個面生的中年人。說面生也也不完全是,他們的臉上都帶著一些熟悉的影子……
常鳴的腦筋轉了一轉,立刻明白這兩人是誰。他微微點頭示意,但現在明顯不是說話的場合。
幾人一起沉默著看向前方。鐘聲一聲接一聲地響起,緩慢悠長,仿佛直撞進了人的心里。單是聽著這鐘聲,心情就不知不覺地安靜下來,沉浸到某種氛圍里。
片刻后,一行人從林子深處緩步走了出來。
前面有四個人,牽著一面旗幟,旗面青綠色,正是東梧州的州旗。
一般來說,放在這種場合的旗幟肯定是嶄新的,但這面旗明顯曾經被揉皺過,上面還有大大小小的污跡。
黃清平的葬禮上,怎么會用上這樣的一面旗幟?
常鳴的眼神微微一動,卻是認了出來。
這不是普通的州旗,這是本次機關戰爭上,東梧州使用的戰旗——
斬天戰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