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染后第一天,西區(qū)舊城,上午九點,晴]
陽光正好,灰塵落定。舊城區(qū)一如既往的寂靜。枯黃的葉子一片接一片落下,沾染了斑斑血跡。泥土中的眼球倒映著的,是如今沒有了的人氣,和微微刺骨的冷風。
陳一寧小心翼翼地跟在蘇信的后面,一步一步走到了二樓的平臺。每一具死尸都能讓她膽戰(zhàn)心驚許久,而外露的內(nèi)臟則令她的胃一陣陣翻涌。
“怎么會這樣...舊城區(qū)的人,全滅了嗎...怎么可能......”陳一寧難以置信地說。
“怎么不可能?身為文科生你應該知道,歷代的歷史都是這樣,休養(yǎng)生息是一朝又一朝,一年又一年,而毀滅則只需要一旦。病毒的傳播更是將這種毀滅發(fā)揮到了極致,只不過,我沒想到擴散的會這么快。僅僅只是一個晚上,我站在屋頂上視線所能及的地區(qū)就都已經(jīng)被毀了。一切來的都太快了,不給人一絲反應時間。”蘇信皺著眉頭抱怨道,“城市都這樣子了,真不知道那群平日里囂張的警察都去哪了。”
“應該也已經(jīng)被毀得差不多了吧。仔細想想昨晚的高速路口,實在是太恐怖了,幾乎沒有哪支警隊和軍隊能依靠城里的現(xiàn)有裝備和那么多的活尸和食尸鬼抗衡。我們能從中逃脫也僅僅是僥幸罷了。”
“僥幸?啊,也算是吧!”蘇信頓了一下。
陳一寧撫摸著沾了血生銹的鐵欄桿,抬頭望著飄著淡淡硝煙的天空,輕嘆了口氣:“誒,血腸。城市都這樣子了,你不怕嗎?”
“怕啊。”蘇信站在老舊的鐵門前面對著破損的防盜門毫不猶豫地說。
“那你為什么......”
“怕又有什么用?怕就能讓你多一次活的機會嗎?我們都是被選中的人,我們即使被咬了也不會轉變,我們起死回生,擁有第二次機會,是別人不會接受到的僥幸的恩賜。可正是因為這樣,我才更怕。”蘇信低著頭用冷淡的、似乎毫不關己的語氣訴說,“我們都被感染過,可那種感覺并不痛苦。你感覺不到難忍的灼燒感或是撕裂鉆心的痛,僅僅是冷而已。在慢慢襲遍全身的冷中變成一具會活動的死尸。而獲得了重生以后呢?我們?nèi)绻俦灰В粫D變,而是會承受雙倍的痛楚。即使是死亡,也是在無盡的痛苦中死去。我們的死,就是真的死了,連靈魂都無處可歸了。”
蘇信說著,腦海中不斷浮現(xiàn)出昨晚在別墅中的畫面。他抓著輸液管,一頭連著他的手臂,一頭連著陳一寧的身體。陳一寧躺在床上沒有理智地抽搐、掙扎,黑色的血管一根根從她的頸部突起,最后她坐起身將牙齒刺入了他的手臂。那種痛,是他這一生從未感受過的。他能清楚地感受到自己體內(nèi)的血在和病毒糾纏、廝殺,那是能夠令人當場窒息的死亡的痛。
“第二次機會,不是白白賜給我們的。而現(xiàn)在我們要為之付出的,就是痛苦,常人無法承受的痛苦。”
空氣仿佛在這一刻凝固了,鐵青的欄桿變得冰冷。風吹過陳一寧的臉龐略帶有一絲涼意。樹葉沙沙作響,很脆耳。血液在陽光下的那股腥味在她的發(fā)香中似乎變淡了一些。
陳一寧低著頭,眉頭微皺,想說些什么卻欲言又止。潔白的牙齒輕輕咬著粉嫩的唇,一呼一吸都帶著憂愁的味道。
“一寧。”蘇信打破了這種寂靜半轉過頭說,“昨晚的事,對不起。”
陳一寧轉過身看著他的背影,輕輕挑了一下嘴角:“沒事的,我不怪你,反而要謝謝你。血腸,你負擔著那樣的恐懼也沒有拋棄我或是珞蘭,還表現(xiàn)得那么冷靜,真的很了不起。而且如果沒有你,我就不會站在這里,就不會有第二次機會了。真的很感謝你。和你在一起,一定會沒事的。”
“是嗎?那就好。”
蘇信轉過頭,臉上露出了如釋重負的微笑。
他用冰鎬狠狠地撬開了緊閉著的鐵門,重重的金屬碰撞聲引來了一陣陣尖銳的嘶吼聲。老舊的樓道是那樣的漆黑,沒有一絲光芒。而那股血腥味,似乎又變得濃郁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