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當(dāng)然懂。”姚大海看準(zhǔn)時機轉(zhuǎn)移了話題,“我是來向你道賀的。你也知道,長樂集團對我有恩,我是最懂知恩圖報的人。當(dāng)初數(shù)十家報紙同時在經(jīng)濟版發(fā)出‘長樂集團危矣’的訊號,唯獨宗億主導(dǎo)的幾份報紙不置一詞,為你們遮掩。現(xiàn)在長樂東山再起,我也有功勞吧?”
“吳嫂。”門外傳來一個聲音,吳嫂連忙上前去把那人手中的大箱子接過。
精致絕倫的剪影讓室內(nèi)陡然亮了起來,樂正云朝吳嫂頷首,將外套脫下,眉眼間看得出車馬勞頓的風(fēng)塵。
姚大海眼里情不自禁露出色迷迷的光,“樂正小姐,你回來了?”
樂正云冷淡地點點頭,算是打過招呼。閔敏也連忙走過去,討好地為樂正云拿衣服。絕境之中力挽狂瀾,整個業(yè)界都在傳說樂正云的神話,他在集團的威望也達到了頂峰。這個繼子,其實有著遠遠超越他父親的魄力,讓任何人也無法小視……
“樂正小姐旅途勞頓,好好休息,我先告辭了。”姚大海看出樂正云并不歡迎他,識趣地告辭了,離開前意味深長地回頭看了閔敏一眼。
閔敏臉上表情復(fù)雜變幻,當(dāng)初若不是自己成名心切,又一時大意,怎會有把柄落在這個丑男人身上?若不是因為那個人……
想到那個名字,她眼中泛起怨恨,狠狠握緊手中的扣子。
國立W大學(xué)。
窗外春花萌動,青碧四溢。蟄伏了一冬的甲殼蟲慢吞吞地爬上藤蘿樹,三五成群的鳥兒啄著樹葉上的露水。教室里,一個女生托腮望著窗外,參差不齊的黑發(fā)剛剛過耳,發(fā)梢兒逗留在紅白相間的運動服衣領(lǐng)上,頸項修長,象牙膚色,明艷而清爽。春風(fēng)吹過她半長的發(fā)絲,把一道風(fēng)景裁剪得靈動,陽光則將那影子映在窗玻璃上。
“九州,你的課堂筆記抄了沒?”一個平頭男生問。
“……”不動。
“九州同學(xué)?”
“……”不動。
“赫連九州!”平頭大喊一聲。
看風(fēng)景的頭回了過來,一臉迷惑,“什么事?”明眸若水,頰映朝陽。
平頭怔了片刻,摸摸頭,“哎……沒想到你做回女生的樣子,這么漂亮。”
九州白了他一眼,“無聊。”繼續(xù)懶懶地看風(fēng)景。平頭男望望那專注的后腦勺,又望望桌上雪白無一點墨跡的筆記本,無力地放棄了找牛問琴的打算。
放學(xué)鈴聲響起。
收起空空的筆記本、空空的腦袋和裝滿風(fēng)景的眼睛,赫連九州跨上她的單車,向校門口騎去。
唉,春風(fēng)裁出山長水闊、群巒如黛,恰似那人眉間的倦色、顧盼的意韻。幾個月不見,思念簡直如同冬眠醒來的昆蟲,有使不完的精力,無一刻安靜過。
九州懶懶地騎著單車。人流中,突然隱現(xiàn)出一個熟悉的背影。
“樂正云!”九州猛蹬了幾下車,一把拉過那人手臂。
一張臉轉(zhuǎn)過來,“九……九州同學(xué)?”被嚇壞的清麗女生楚楚可憐地瞅著赫連九州,不敢動彈。
“對不起。”驚喜頓時化為失望,九州默默松開手。
單車騎到校門后的小路上,靜謐中有些吵鬧聲——“別想跑!”“活得不耐煩了!”“給我打!”
“住手!”一聲呵斥。
幾個混混回過頭來,看見騎著單車的少女,氣焰頓時矮了一截。
赫連九州單腳撐地,一只手指著他們,“說你們呢,愣著干什么?”
那幾個人交換了一下眼色,乖乖后撤包圍圈。隨著人群后退,可以看到被圍攻的小女生臉上沾滿灰,發(fā)卡也落在地上,低著頭嗚嗚哭泣。
九州詫異地皺起眉,正待開口,小女生卻驚恐地擠出包圍圈,跑開了。九州這才發(fā)現(xiàn),地上還有人。她揉了揉眼睛,不敢確定自己是否又認錯人了。
那種讓空氣都慵倦起來的美,讓人心微甜微酸到痛的美,卻不可能有第二個人。
“樂正云,你什么時候回來的?”她跳下單車,扶起地上白衣的人,眼中危險的余光瞟向旁邊,幾個混混立刻拔腿逃跑。
“今天剛回來,過來看看你。”樂正云撣撣身上的灰塵,似乎也順手撣掉了她心中的疑惑。
“你見義勇為?”九州表情微妙。
“可惜身手不佳。”樂正云不自然地“咳”了一聲。
“讓我看看。”九州拉住那略顯僵硬的右腿,對方微微掙扎,卻怎敵赫連九州的力氣?
褲腳被卷起,冰肌雪膚上一塊淤青赫然醒目。九州倒吸了一口冷氣,狠狠道:“有沒有看明白剛才那幾個人的來路?”
“沒有。”樂正云靦腆地把褲腳放下,微紅了雙頰。
九州癡癡地看著他,臉也不知不覺紅透了。四周靜悄悄的,只有梧桐樹葉在春風(fēng)中輕輕彈奏。兩人相對而立,臉都紅著。一抹雪中桃花,一頁湖面新陽,似有千言萬語,但誰都不忍先開口打破這份難得的靜謐和溫馨。
轟……
突然,一聲巨響讓赫連九州回過神來。原來,是單車倒了。她連忙將車扶起,想了又想,終于還是不自然地說:“要不要……去我家擦藥酒?”
天光云影,清風(fēng)徘徊。
單車載著兩人穿行在盎然的春光中,水波瀲滟、山色蔥郁,剛被摔過的車發(fā)出不情愿的咔咔聲,哼哼唧唧地向前爬著。
“何其有幸,兩次坐在這輛車上。”樂正云安撫般地輕輕拍了拍車架。
“大相徑庭。上次是我撞你,這次卻是我?guī)湍恪!本胖莞械缴砗蟮臍庀е寐劦奈兜溃曇舨唤絹碓降汀D侨说陌l(fā)絲被風(fēng)吹起擦到背心,撩起心湖漣漪重重復(fù)復(fù)。
“那,我們在這輛車上扯平了。”
單車回應(yīng)一般發(fā)出更響的呼嚕呼嚕聲。
“這車怎么直響?”九州皺眉還沒說完,一陣鏈條摩擦的聲音,車子左歪右斜。
“啊……車子的平衡壞了,剎車也不靈啦。”九州大聲道,“抓緊后座,不要放手!”
說話間,赫連九州感到腰間一暖,她的運動服被抓緊了。溫暖的手指,抓緊的仿佛不是她的外套,而是一顆怦怦亂跳的心。九州心神頓時分叉,車子朝路邊的水溝沖去……咣當(dāng)!可憐的單車一頭栽進水溝,車輪懸空飛轉(zhuǎn)。
“唔……”九州揉揉被摔痛的頭,低頭輕輕推了推身上的樂正云,“還好吧?”原來,剛才驚險的時刻,赫連九州從小學(xué)習(xí)的武術(shù)派上了用場。她抱住樂正云從車上躍起,但因為兩個人的分量太重,落地的姿勢,并不那么瀟灑。
樂正云的臉趴在她胸口,沒有動。九州猛地驚坐起來扳起他的肩膀,卻見那人睫毛下一雙眸子正微笑地看著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