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8 林中夜話!
虞挽歌微怔,看了看鼻尖上冒出汗珠的湘羽,沒說什么。
湘羽卻執(zhí)著的看著她,眼中帶著一抹哀求,小心翼翼的開口道:“挽歌,我們..還是朋友吧?”
虞挽歌看著這樣的湘羽,終究點(diǎn)了點(diǎn)頭,就如她所說的,湘羽畢竟從沒有害過自己,即便是前幾日夏紫瓊想要謀害自己的孩子,她也是拼死相救,也許她心底有掙扎,有糾結(jié),有痛苦,可是不管怎樣,她終究還是同自己坦誠相待了不是么釵?
湘羽破涕為笑:“那就好..那就好...孀”
馬車的車簾被放下,湘羽看著逐漸駛進(jìn)密林深處的馬車,整個人像是虛脫了一般,靠在一顆樹干上,重重的喘著粗氣,挽姐姐,不要怪我...不要怪我啊...
小盛子坐在馬車?yán)锟粗鴳阎杏行脩糜谋碧匿?,忍不住抱怨道:“主子,這肖側(cè)妃實(shí)在是有些過分了,既然她精通陣法之術(shù),只要提前好好謀劃謀劃,一來事情能夠更穩(wěn)妥些,二來也能等小主子的病好,何必急在這一時一刻?!?
虞挽歌低頭哄了哄懷中的北棠衍,胖嘟嘟的臉蛋上白里透紅,虞挽歌頭也沒抬:“幾時走也都一樣?!?
“主子的意思是...?”小盛子有些訝異。
輕嘆一聲,虞挽歌道:“反正也都走不出去。”
馬車?yán)镆魂嚦聊∈⒆硬桓抑眯?,半天才回過神來:“這...怎么會..怎么會呢?”
“郝連城如果是湘羽這種心計(jì)都能設(shè)計(jì)的了,他也就不是郝連城了?!庇萃旄璧拈_口。
小盛子依舊不大相信,畢竟眼下他們已經(jīng)離軍營越來越遠(yuǎn)了,見著他不解,虞挽歌再次開口道:“知道郝連城為什么不殺夏紫瓊么?”
“難道不是因?yàn)樗髯訕用蚕嗨疲俊毙∈⒆臃瓷涞膯柍觥?
“這個原因固然存在,卻絕不是郝連城不殺她的理由,此前我一直想不通,以為也許日久生情,郝連城對她多多少少也有些情愫,可是當(dāng)知道湘羽精通陣法的那一刻,我就明白了。”
“主子的意思是郝連城留下夏紫瓊是為了牽制湘羽?”
虞挽歌點(diǎn)點(diǎn)頭:“湘羽一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閨閣少女,心思單純不假,可是竟然會精通這種殺伐果斷的東西,依郝連城多疑的性子怎么會不懷疑?即便是不懷疑,也會留個心眼提防著她,否則若是什么事不如了她的意,她豈不是連郝連城都可以一并殺掉?郝連城這種多疑不安的人,怎么可能完全讓湘羽拿捏,勢必是會留著夏紫瓊在身邊的?!?
小盛子心中一涼,沒有想到郝連城的心思這么深。
再一回想,發(fā)現(xiàn)這兩個女人針鋒相對不是一次兩次,彼此皆是視對方為眼中釘,肉中刺,如果按照主子所說的,也許兩人之間的敵意是郝連城刻意挑起的,如此一來,便可以輕易將人掌控在自己手中。
好深的心思!
馬車依舊在前行,小盛子的心卻一直不安著。
而此刻,南昭的一間營帳中,郝連城在湘羽離開之后,閉上眼眸沉寂了半盞茶的功夫。
忽然,一雙幽深的棕眸緩緩睜開,輕易穿透迷離的水霧,沒有半點(diǎn)此前的混沌和困意。
郝連城自水中起身,晶瑩剔透的水珠在他健碩的身軀上滾落,賣出浴桶,鎮(zhèn)定的擦拭著自己的身體,不急不緩的船上外衫。
轉(zhuǎn)頭看向桌案上的香薰和兩只明顯移了位置的瓷瓶。
待到整理好衣衫,郝連城已經(jīng)穿戴整齊,唯獨(dú)發(fā)絲上還滴落著幾滴水珠。
大步走出營帳,門前的侍衛(wèi)們依舊在小心翼翼的巡邏,郝連城的目光落在虞挽歌所在的營帳中,外面的侍衛(wèi)依舊在嚴(yán)防死守,不敢有絲毫松懈。
“來人!”
“太子殿下?!绷⒓从惺绦l(wèi)上前應(yīng)聲。
“把夏側(cè)妃帶來?!?
郝連城淡淡的開口,不見一絲慌亂。
此刻,湘羽已經(jīng)回到了營帳里,軍中的陣法她撤了不少,但為了防止郝連城追上,還是布下了一些,為了更加穩(wěn)妥,通往林子處的陣法她則沒有撤。
湘羽的心此刻依舊跳個不停,重重的喘息聲昭示著她的緊張和不安。
剛剛那一刻,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為什么
tang連一時半刻都已經(jīng)忍不了,想要將挽歌送走。
可現(xiàn)在,冷靜下來,卻是一陣后怕。
如果郝連城知道了會怎樣,如果他發(fā)現(xiàn)了之后會怎么對自己,怎么對軒兒?
湘羽強(qiáng)迫自己冷靜,想著至少這仗還要打,他總歸還需要自己布陣法,如此,也就還會需要自己吧。
想起挽歌走時疏離的目光,湘羽的心頭忍不住一陣陣痛楚,挽姐姐,走了..就不要再回來了..再也不要回來了..
在大御,你會很幸福,所以不要再出現(xiàn)在南昭了。
“派人守好肖側(cè)妃的營帳,不允她踏出半步!”郝連城依舊在下達(dá)著指令。
“調(diào)集起兵兩千,立即準(zhǔn)備前往密林方向?!?
夏紫瓊被帶到郝連城面前的時候,整個人已經(jīng)狼狽不堪,短短的幾日,就已經(jīng)將她折磨的身心俱憊。
可就在這絕望之中,她忽然聽到郝連城的傳喚,整個人不禁愣在了那里。
上下打量了一番夏紫瓊,郝連城微微蹙眉:“短短幾日,怎么成了這個樣子?!?
夏紫瓊眼眶一濕,鼻子酸澀,數(shù)不盡的委屈幾乎要噴涌而出,可是一想到自己蓬頭垢面的樣子,一時間羞愧難當(dāng)。
“下人欺辱你了么?”郝連城的聲音依舊很淡,不嚴(yán)厲,也算不得柔和,仿佛很少有什么事情能夠讓這個男人驚起波瀾。
夏紫瓊咬著唇,哽咽道:“沒有...”
見此,郝連城沒再多說,看著面前的陣法道:“試試看,能不能破開面前的陣法。”
夏紫瓊的目光移到了陣法之上,心中卻有些苦澀,原來他是需要她來破陣的,只是她一直不知道南昭軍營中懂得陣法的另一個人是誰。
雖然有些失望,不過夏紫瓊卻還是認(rèn)真破起了陣法,畢竟不管郝連城對她是否有意,她總不能真的讓自己一輩子困在一方小小的營帳之中。
“這些陣法雖然精深,只是布陣者似乎很急,因此漏洞百出,倒是不難解開?!毕淖檄傒p聲道。
郝連城沒有說話,示意她破陣,似乎半點(diǎn)也不擔(dān)心夏紫瓊會不會覺得他只是利用她而已,更不擔(dān)心她是不是會拒絕。
果然,夏紫瓊沒有半分質(zhì)疑,當(dāng)即就開始用心破起陣法。
時間過的很快,半柱香的時間轉(zhuǎn)眼就過去了,郝連城發(fā)絲上的水珠也漸漸凝結(jié),在這寒冬之中帶著一股冰碴。
“可以了!”夏紫瓊眼中閃過一抹激動,終于將這些陣法成功破開。
“辛苦了。”郝連城開口道。
夏紫瓊點(diǎn)點(diǎn)頭,不知道該怎樣面對這個薄情的男人。
“送夏側(cè)妃回去,在侍衛(wèi)不離開的情況下,準(zhǔn)你自由?!焙逻B城看著夏紫瓊道。
夏紫瓊心頭升起一抹激動,她就說那一方營帳不會是她最終的歸宿。
郝連城帶著人頭也不回的追了上去,在林中雖然極其容易迷路,可眼下寒冬之中地上的積雪不少,即便是化了,也會沒入泥土之中,對于他們這種行軍作戰(zhàn)的老手來說,想要判別方向并不是難事。
將自己帶來的人馬分成了三隊(duì),兩隊(duì)皆是前往一個方向,不同的是一隊(duì)追擊,一隊(duì)圍堵,而另一隊(duì),不過是為了防止意外,前往另一個方向。
馬車依舊在骨碌碌的行駛,虞挽歌顯得有些心不在焉。
小盛子見著過了這么久,還是沒有人追上來,心中不由得升起一抹僥幸,想著會不會郝連城真的就被湘羽給設(shè)計(jì)了。
不過出于對虞挽歌的信服,小盛子還是沒有懷疑自己主子的話,心中則是擔(dān)心著郝連城如果追上來的話,會不會直接痛下殺手。
而虞挽歌所考量的則是不大相同,她則是在想,若是湘羽知道她們又被帶了回去,不知道該是什么反應(yīng),而到時的她們又該怎樣互相面對?
就這樣想著想著,馬車忽然間急急的剎車,虞挽歌和小盛子都能夠清楚的聽見門外的車夫驚慌的喘息聲。
“下車吧。”虞挽歌淡淡的開口,不想無辜的再牽連一條人命。
小盛子先跳下了馬車,而后接過一個孩子,虞挽歌隨后走下車,將北棠衍從車上抱了下來。
駕車的車夫見著虞挽歌已經(jīng)下了車,看了看攔在自己面前的大軍,不等虞挽歌說話,便驚慌失措的從側(cè)面跑開了。
虞挽歌見他心中害怕,便也就沒有為難他,抬眸便見郝連城騎在馬背上,正堵在她們面前,目光有著旁人看不透的高深。
虞挽歌莞爾:“來也不知道帶輛馬車,難道要我抱著孩子走回去。”
聞言,郝連城笑了,翻身下馬后命令士兵原地駐扎,當(dāng)真派了人回去取馬車。
士兵們在地上升起篝火,林子伸出偶爾傳來一陣陣?yán)呛浚S動的火光映襯著白雪,將天都晃的發(fā)亮。
小盛子和虞挽歌坐在地上,郝連城怕她涼著,給她墊了幾件衣服。
“你知道我會來?”郝連城看向虞挽歌目光幽深。
“只是知道走不出去罷了。”虞挽歌淡淡的開口。
幾人都陷入一陣沉默,因?yàn)樘斆?,所以彼此都不會做些無用功。
“湘羽偷的解藥是真的么?”虞挽歌開口詢問。
旁的她不必猜測,湘羽斗不過郝連城是不可更改的事實(shí),不過她卻不得不問,郝連城是事先就準(zhǔn)備好了一切,還是等察覺到事情發(fā)生的時候才做出的反應(yīng)。
“是真的,即便她不去拿,明日我也是想著把解藥給你的?!焙逻B城淡淡的開口,躍動的火光照在他的臉頰上,帶出了一抹溫柔。
虞挽歌微微失神,忍不住想起當(dāng)年的一幕幕,只可惜,如今已經(jīng)成了經(jīng)年往事。
當(dāng)真是物是人非事事休,都是命數(shù)。
“你為什么想要這天下?”虞挽歌忽然想知道,這個男人的野心緣自何處?
郝連城沒想到虞挽歌會同他這般閑話家常,聲音不自覺的也柔和了許多:“其實(shí)我也不知道?!?
虞挽歌微怔,不知道是不是在懷疑他的話是真是假。
郝連城莞爾笑道:“很可笑吧,可是我真的也不知道我要這江山何用。最初的時候見父皇被你父親牽制,便想著日后自己絕對不能這樣受制于人,后來母族被滅,便更加想著大權(quán)在握,可以報(bào)仇,可是當(dāng)真的報(bào)了仇之后,我忽然也不知道我要這河山做什么?不過匹夫無罪懷璧其罪,手中的權(quán)勢越大,想要?dú)⑽見Z權(quán)的人便也就越多,殺著殺著,他們都死了,我的權(quán)勢也就越來越大了?!?
虞挽歌陷入一陣沉默,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接話。
郝連城扔下手中的木枝,仰身躺在了鋪滿白雪和落葉的地上,看著天上的星空,淡淡的開口道:“總覺得是命運(yùn)在推著我一步一步前行,事情發(fā)生了,我也就做了,雖然很多人想殺我,我也想殺很多人,可是很多時候我自己也不知道,我得到了權(quán)勢得到了江山之后要做什么。”
“也許,男兒都喜歡爭權(quán)奪勢的過程吧?!庇萃旄璧拈_口,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應(yīng)對。
此前,在虞府覆滅之后,她一度認(rèn)為,郝連城是野心膨脹,想要做這江山的主宰,可是看著眼前在一刻,她忽然就信了他說的。
抬手將一個雪塊扔進(jìn)了篝火,引得火苗跳躍變幻了一下,虞挽歌開口道:“招惹這么多女人卻不肯付出真心,你也不怕最后被女人反咬了一口?!?
郝連城輕笑著,卻道:“你不是我怎知我沒付出真心?”
虞挽歌忽然語塞,是啊,她一直都覺得郝連城是玩弄女人的一把手,不過卻沒有想過郝連城是否真的付出過真心。
見著她認(rèn)真思索的模樣,郝連城忽然笑了:“你還真信了?”
虞挽歌回過神來,一時間罵自己蠢。
郝連城卻幽幽開口道:“我自問待她們不薄,只是人心貪婪,都想要更多的東西,雖然未必動情,可也都是真心相待,只可惜,過了多久,最后卻都變了模樣?!?
虞挽歌沒想到他會這樣說,當(dāng)即反駁道:“既然沒有動情,最初又何必招惹?”
郝連城的目光依舊落在頭頂?shù)囊箍?,聞言,不禁笑道:“是不是北棠妖待你,讓你覺得天下間本就該如此?你大概是忘了,天下之間,有多少是夾雜著利益和權(quán)勢的聯(lián)姻和交換,又有多少貌合神離的夫妻沒有半點(diǎn)感情可言,我自問不曾虧待過我的任何一個女人,給她們綾羅綢緞,權(quán)勢地位,金銀玉帛,又有何錯?”
“可總歸,
你是不愛的。”虞挽歌輕聲道,忽然覺得也許郝連城說的對,她不能因?yàn)楸碧难@樣待她,便覺得全天下的女人都可能得到這樣的愛情。
“雖然說起來可能有些無情,可是這些女人又有幾個不是自愿跟在我身邊的?你可曾見過我強(qiáng)迫哪個?她們或者為了達(dá)成家中的夙愿,或者為了滿足自己的私心,亦或者有些對我真的有情,可我又做錯了什么?”郝連城輕聲辯解著。
“確實(shí)無情?!庇萃旄栎p聲道。
“總不該我沒法愛上她們,便也就成了我的錯,你這可不公平?那你不愛我,是不是我也可以怪你無情?”郝連城玩笑著說道,卻讓人不知道該怎樣回答。
虞挽歌的目光落在郝連城的身上,只覺得時光仿佛又回到了當(dāng)年,那時的他便總是眼前這般的模樣,只是比起現(xiàn)在眼中多了幾分復(fù)雜和深沉。
虞挽歌心中輕聲道,其實(shí)當(dāng)初我是真的愛過你,很愛很愛,若是沒有北棠妖,也許我雖然恨著,卻可能還會愛你,可如今,什么都過去了,只剩下釋然。
兩人都是一陣沉默,小盛子低頭攪動著篝火,也沒有說話,只有火星子不停的跳出來,在夜色里倒是格外好看。
“你愛湘羽么?”虞挽歌輕聲道。
郝連城微怔:“愛倒是談不上,可總歸還是想過讓她陪著我過一輩子的?!?
“現(xiàn)在呢?還想么?”
郝連城陷入一陣沉默,想起那張純凈的小臉,卻沒有太多的情愫,其實(shí)他明白,他想要的是面前這個女人,他曾經(jīng)最想的便是同她一起老去。
見著郝連城沒有回答,虞挽歌也就沒有再追問,而是想起自己心中的懷疑,轉(zhuǎn)而問道:“南昭帝對你好么?”
似乎沒想到虞挽歌會問這個問題,郝連城想了想曾經(jīng)的一幕幕,微微點(diǎn)頭道:“還不錯吧,雖然要求嚴(yán)苛,可是也給了我很多的關(guān)懷,不過我曾經(jīng)為了你,還曾想過要?dú)⒘怂!?
虞挽歌微怔,分不清他說的是真是假,只不過不管真假,卻都已經(jīng)不重要了,因?yàn)闀r光回不到過去。
“北棠妖待你好么?”郝連城忍不住問出了一個自己覺得都很傻的問題。
虞挽歌想起那個如妖似孽的男人,嘴角露出一抹淺笑:“他像個孩子,有些偏執(zhí),偏執(zhí)的有點(diǎn)殘忍有點(diǎn)無情,誰若是搶了他的東西,他便會瘋了一般的拼命,他還有點(diǎn)霸道,不允許別人違抗他的意思,否則便會大發(fā)雷霆....”
郝連城看著虞挽歌陷在回憶之中,只覺得心中陣陣抽痛,忽然有些后悔問出這個問題。
其實(shí)他想象得到,北棠妖那種性子的人,若是真的寵愛起一個人來,怕是沒有人會不愛吧,如妖似孽的外表,殘忍冷冽的帝王威儀,是真正的天之驕子,即便他偏執(zhí)霸道的會傷人,可偏偏又會讓人心軟和動情。
在虞挽歌的回憶中,馬車已經(jīng)取來了,一行人便沒有再耽擱。
虞挽歌坐進(jìn)馬車之中的一瞬,忽然覺得,她有些想念北棠妖了。
不知道這些時日他是不是過的很辛苦,是不是擔(dān)心自己和孩子的安危,會不會大發(fā)雷霆的又砍了不少宮人和士兵,掀翻了鋪滿疆域圖的桌子,副將跪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