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中宮殿的女官看到世宗帶著人往自己這里走來的時候,便住了嘴。她們不知道小院里發生的事,還當世宗是來親眼看著安錦繡死的。
“圣上,”一個女官在世宗走到了自己跟前后,給世宗行了一禮,說道:“圣上,安氏的奴才在里面鬧騰,說要找太醫。”
世宗從這女官的身邊快步走了過去,連個眼神都沒給這女官。
跟在世宗身邊的侍衛上前,把這兩個女官押著就走。
兩個女官突逢變故嚇得要叫,一個侍衛小聲對兩人道:“想活命就閉嘴!這一回皇后娘娘也保不了你們了!”
世宗推門走進佛堂,就看見安錦繡倚著佛龕坐在地上,袁義守在一邊,斷成兩截的白綾扔在安錦繡的腳下,剌著世宗的雙眼。
“圣上?”袁義看見世宗進來,一下子將安錦繡擋在了自己的身后,給世宗磕頭道:“圣上,我主子是被冤枉的,求圣上明鑒!”
世宗還沒說話,就聽見安錦繡用一種極其黯啞的聲音說道:“圣上是來送我上路的?”
“主子!”袁義回頭沖安錦繡喊。
“我罪有應得,”安錦繡也不理袁義,眼睛望著頭頂的屋梁,跟世宗說道:“只求圣上仁慈,饒過袁義他們,他們無錯,不該被我這樣的女人害死,我……”
“袁義出去,”世宗聽不下去了,走上前,道:“朕知道你主子冤枉了。”
袁義回頭望望安錦繡,轉身神情激動地,重重地給世宗磕了一個頭,說:“圣上,主子吐血了,請圣上讓榮大人來給主子看看吧。”
“錦繡,”世宗走到了安錦繡的身前,神情內疚地喊了安錦繡一聲。
安錦繡這才看向了世宗,只是整個人死氣沉沉,生無可戀的樣子。
“主子,你倒是說話啊!”袁義跟安錦繡急道。
“你出去吧,”世宗也知道這一回自己把這個小女人的心傷透了,拍了拍袁義的肩膀,讓袁義先出去。
袁義一步三回頭地出去了。
“知道自己冤枉,為何不說?”世宗半蹲下身,將安錦繡攬進懷中,低聲問道。
“我本來就不是完壁之身,”安錦繡幽幽地道:“圣上不信我,我又有何話可說?”
世宗聽了安錦繡這話,臉上一陣發熱,低頭看自己懷中的人,看見安錦繡的脖子上有一圈青紫的勒痕,安錦繡的脖子本就白皙,格外襯的這道青紫勒痕猙獰可怖。“她們,她們已經對你行刑了?”世宗問著這話,心里一陣后怕,自己差一點就犯下大錯了。
“袁義救了我,”安錦繡這時想從世宗的懷里起身,“其實我不怕死,我這樣不守婦道的女人早就該死了。”
“不準跟朕說氣話!”世宗抱緊了安錦繡道:“這次是朕錯了。”
想一個帝王承認自己做錯了事,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天子高高在上,開口便是金口玉言,翻手云覆手雨,眼中的萬物皆是螻蟻命,帝王怎么會出錯?有錯也是別人的錯。世宗這么痛快地就認了錯,還態度誠懇內疚,把安錦繡著實給嚇了一跳。
“朕又不是神仙,”世宗聽袁義說安錦繡吐血,也不敢搬動安錦繡的身體,只是摟著安錦繡道:“你不說,朕如何能知道孰是孰非?皇后能冤枉你,你就不知道喊冤?這是在跟朕置氣嗎?想自己死了后,讓朕后悔一輩子?”
世宗說到最后,竟然又生起氣來,還覺得委屈。宮里的女人們做錯了事,物證人證都在眼前擺著,也一樣要大聲喊冤,哪有安錦繡這樣的?什么也沒做,被潑了一身臟水還一聲不吭,就這么認了?
安錦繡嘆了一口氣,“我不配做圣上的女人,所以圣上不信我,也是人之常情。”
“什么人之常情?”
“我是再嫁之人。”
世宗這個時候有些明白安錦繡的心思了,給他的不是完壁之身,所以自慚形穢?
安錦繡咳嗽了幾聲后,一口血吐在了世宗的手上。
“榮雙還沒來?”世宗沖門外叫道。
“死了也好,”安錦繡卻又在世宗的懷里哭了起來,“只是我那孩子怎么辦?”
“你還記得自己有個兒子,就撐著些!”世宗將安錦繡扶得坐直了些,“身上哪里難受?”
安錦繡哭著,嘴角有血絲滲出。
“這次是朕錯了,以后再也不這樣了,行不行?”世宗跟安錦繡急道:“朕以后再也不疑你,宮里的哪個女人再敢說你的不是,朕就砍了她!”
“我不配。”
“你要朕跟你陪罪嗎?”世宗說:“自個兒的身子要緊,你先不生氣好不好?”
榮雙跑進佛堂里來時,就聽見了世宗這話,腳下就是一個踉蹌。堂堂的一個皇帝,跟一個女人討饒,榮雙真怕自己會不會因為撞破了世宗這事,而被世宗滅口。
“過來看看她,”世宗看見榮雙進來,什么也來不及多想,跟榮雙喊道:“她吐血了。”
榮雙小跑著過來,第一眼就看見了安錦繡脖子上的那道勒痕,來不及把脈,先就問安錦繡道:“主子,你呼吸可否不暢?”
安錦繡望了榮雙一眼,羞愧難當,竟把臉埋到了世宗的懷里。
這個時候安錦繡似乎是無意識的依賴,讓世宗的心里更是難受了,輕輕拍了拍安錦繡的手背,世宗跟榮雙說:“她說話的聲音不對,變啞了。”
榮雙半跪了下來,覺得這個時候安錦繡不能再受剌激了,特意放輕了聲音跟安錦繡說:“主子,你哪里不舒服?”
“錦繡,說話啊!”世宗把安錦繡的臉硬扳了過來,說:“是不是皇后那幾腳踢傷了你?”
安錦繡把頭搖了搖。
“你,”世宗著著急,卻不敢再跟安錦繡說重話了,安錦繡現在的樣子,看在他的眼里,風吹就能化了。
“圣上,”榮雙問世宗道:“皇后娘娘踢了安主子哪里?”
世宗說不上來,那時候他自己氣得頭腦發昏,就看見皇后的腳往安錦繡的身上踢,具體踢了哪里,世宗是完全想不起來。
“讓紫鴛來給主子看看吧,”榮雙建議道。
“去把紫鴛帶過去!”世宗又沖門外喊。
袁義回到小院的時候,整個小院都響著皇后的叫罵聲。出身將門的皇后發起脾氣來,將一朝國母的那種風范全都丟了個干凈,雖然還不到如市井潑婦一般口出穢言的地步,但叫罵出口的那些話,已經讓紫鴛氣炸了肺,讓韓約等人恨不得躲出去。
“紫鴛跟我去看主子,”袁義聽到了皇后的叫罵聲后,沒什么大反應地跟紫鴛說。
紫鴛“哦”了一聲,人還是恨恨地盯著關著皇后的那間房。
“她這會兒罵得越兇,圣上只會更厭她,”袁義小聲跟紫鴛說了一句:“這會兒主子的身體要緊。”
韓約也聽到了袁義的話,說:“那這里怎么辦?就這樣了?”
“你聽到什么就當沒有聽到好了,”袁義說完這話,先轉身走了。
“去吧!”韓約推了紫鴛一下。
紫鴛這才跟上了袁義。
“一會兒見到了主子跟圣上,”袁義叮囑紫鴛道:“榮太醫問你什么你就說什么,其他的話一句也別說,聽見了沒有?”
“我真不想在這兒了,”紫鴛抹著眼淚跟袁義說:“這里一點也不好。”
“你若是不想跟著主子進宮,那就要趁早跟主子說,”袁義說:“讓主子有時間為你安排。”
紫鴛忙就搖頭,“我不走,我走了主子怎么辦?”
“那這種話以后就不要說了。”
“不說了,”紫鴛挫敗地把頭一低,“我也舍不得離開袁大哥你。”
“傻丫頭,”袁義看著紫鴛嘆了一口氣。
佛堂里這會兒已經擺上了床,放上了一道屏風,甚至已經結了蛛網的香爐里都點上了讓人安神的檀香。
“紫鴛你看看主子身上的傷都在什么地方,”榮雙站在屏風外面跟紫鴛道。
站在床前的袁義背過了身去,他是個太監,可是從來沒有如真正的太監那般,近身伺候過安錦繡。
紫鴛解下了安錦繡的衣服后,頓時哭出了聲來。
也站在屏風外的世宗急道:“你哭什么?你主子傷到哪里了?”
“主子的腰都青了,”紫鴛哭著道。
安錦繡被紫鴛碰到了傷處,抽了一口氣。
世宗在屏風外呆不下去了,繞過了屏風就走到了床前。
安錦繡伸手就拉衣服遮自己的身體,也不看世宗一眼。
世宗只看到了安錦繡的腰上青紫了一片,比脖子上的那道勒痕更駭人。“她被皇后踢到了腰,”世宗跟榮雙說:“要怎么辦?”
榮雙問了這片青紫有多大,安錦繡是不是很疼,然后就跟世宗說:“臣去為安主子開藥,請圣上與安主子稍等。”
世宗看了看睡在床上不理他的安錦繡,走出佛堂叫住榮雙道:“她到底如何了?”
榮雙愁眉苦臉道:“安主子受了內傷,這下子將養的時間又要往后延了。”
“無性命之憂?”
“臣不敢說,”榮雙在世宗的面前把頭一低,安錦繡這個樣子,他哪敢打包票說一定能保住安錦繡的命?“圣上,安主子其實還在坐月子,卻又發生這樣的事,……”
后面的話榮雙不說,世宗也知道這一回安錦繡的身子是被他毀了。
吉和這時又一路小跑著到了世宗的跟前。
“你去給她弄藥,”世宗揮手讓榮雙下去。
吉和讓過了榮雙,跟世宗道:“圣上,皇后娘娘在那里發了大脾氣,您看?”
再聽到皇后這兩個字,世宗就有要殺人的沖動,這個女人險些讓他失去安錦繡!
“圣上,”吉和又小聲跟世宗道:“這庵堂里一定有皇后娘娘的人了,安主子還能再住在這里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