旱魃看著面前的這個女孩兒,其實,他本不屑握住她的手,更不屑回應她。
可是,自從上次兩人交談之后,一個念頭就像種子落入泥土般,迅速生根發芽,揮之不去,最終牢牢扎根,長成參天大樹。
大廳內不知何時已人去樓空,所有人都識趣的遠離了這個地方。
明明沒有旁觀者,他卻感受到了內心的急切。
他感受到面具下臉頰在微微發燙,內心火一般灼熱。
深吸一口氣,緩緩朝她伸手。
她的手掌心清涼柔軟,一如很多年前母親的手。
……
這是一段雜亂無序的記憶,胡圖圖從沒感受過這樣混亂黑暗的內心世界。
逼仄的漆黑空間中,有人喘息有人尖叫,還有令人心悸的慟哭。
紛雜的腳步,四散逃竄的身影,還有空氣中淡淡揮發的血腥味。
黑暗中,一個弱小的身軀佇立在某個地方,手里攥著一團漆黑散亂的東西。
他的腳下,匍匐著幾具冰冷的尸體,不遠處,有人捂著頭哀嚎。
那是一個年長的宮女,她的表情充滿了驚懼,鮮血順著她的額頭淌了滿臉,整片頭皮被人活生生拔掉,露出斑駁的血肉的。
“魔鬼……魔鬼……”看著攥著她皮肉發絲的剛剛才能站立起來的嬰兒,她空洞的雙眸中死寂一片。
遠遠的,她看到一盞淡藍色的燈從遠處飄過來。
“王后……”宮女爬出一道長長的血痕。
她死死抓住那人的裙擺,用盡全身力氣。
“二王子被妖魔附身了,他殺了所有的人,吸光他們的血,他的眼睛……”宮女的聲音戛然而止。
她的脖頸被人抓住,那個曾經弱不禁風的女人竟單手將她拎了起來。
她的眼,猩紅刺目,和她口中的魔鬼一般無二。
“好好去吧!”恍惚中,她聽到骨骼破裂的聲音。
“母……后……”矮小的身影在看到一身錦繡長袍女人出現,眸心中血色盡數沒去,他扔了手中的血染的發絲,張開雙臂朝母親跑過去。
“……”他沒想到母親不僅沒有理他,還將他一巴掌扇了出去。
“為什么殺人,說啊,為什么要殺人!”母親猩紅的眸子比刀鋒還犀利。
懵懂的記憶中,她一直是最慈愛,最溫柔的媽媽,可現在,她的眸光充滿了憤怒和驚恐,她看著他,好像看著一個怪物。
“我餓……”他慚愧的低下頭,喉中焦灼饑渴,癢的鉆心。
他迫切需要有什么東西滿足自己。
而那些人跳動的血脈中散發著讓他愉悅的味道。
這味道,讓他無法抗拒。
“你是人類,你明明是人類的,你有心跳,血是熱的,你是一個人為什么要嗜血,不行,不能讓你父王知道這一切,絕對不行……”
他還聽不太懂母親話里行間的意思,但他覺得她的樣子就像角斗場關著的那些野獸。
充斥著絕望和癲狂。
再后來他不知怎么就睡著了,等他清醒過來,屋子里已經有了許多新的面孔,滿屋血氣甜香都不見了,那些人又冷又硬,面目表情。
他的肚子又餓了,嗓子里冒煙似的焦渴著。
那些人給他的食物苦澀難咽,他聞一聞就想吐,可他們卻掰開他的嘴,強迫他吃進去。
他們的力氣很大,他怎么掙扎也反抗不了,只能哇哇大哭。
母親來了,他本以為她會呵斥他們保護他。
沒想到,她卻用那種冰冷的眸光看著自己,連靠近都變得奢侈。
“看好他,不許他離開寢宮,讓他好好吃飯,不吃就強迫他吃,不要怕他哭鬧!”
母親丟下一句話就轉身走了。
她的背影如此決絕。
在那一刻,他忽然意識到他被拋棄了,母親厭惡他了……
接下來的日子幾乎度日如年,他虛弱的幾乎死掉,后來,他想盡了辦法逃出去,他很餓很餓,可他知道自己再不能對那些宮人下手,因為那樣母親會更加厭惡自己,于是他掙扎著朝花園跑去,他記得花園的草地上飼養了麋鹿和兔子,他拼命的跑,餓狼般撲倒一匹小鹿,咬開動脈上的血管貪婪吸允,也許他太餓了,根本沒注意到遠方有一對狠厲的眼睛正在死死盯著他。
他的父王,站在白玉欄桿后面,手中,握著一把鋒利異常的利刃。
他被人拎著肩膀拽開。
“魔鬼,你根本不配做我的兒子?!?
這是第二次有人這樣喊他。
他真的很委屈,他只是餓了,而且已經極力在控制自己去喝那些并不夠美味的食物,為什么他們都厭惡自己,他做錯什么了?
“殺了他。”父親那一刀最終沒有刺入,卻下了一個終結他生命的命令。
最后時刻,母親趕到救了他。
“這就是你生的好兒子,你們母子……你們!”父親指著母親,眼神凄厲眸光決絕。
“求求你了陛下,他是你的孩子……”
母親跪著地上哀求。
“看好他,再死一個無辜的人,他必須接受懲處,從現在起剝奪他的姓氏,貶為庶民,永遠住在冷宮中,沒有宮侍,沒有俸祿,讓他自生自滅吧!”
父親丟下一句話揚長而去。
從此,他便和母親一起住在冷宮中,偌大的宮墻,庭院深深,只有他們母子兩個人,相依為命。
說實話,那段日子反倒是他這一生最幸福的時光。
雖然母親總是愁眉苦臉,也不像以前那樣溫柔,但他們畢竟天天在一起,只要他聽話,控制住自己的欲望,母親還是會和他聊天,陪他游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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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她有時候也會離開。
外邦虎視眈眈,他們的國家需要她運籌帷幄。
而他們的父王,自從審判他之后就生病了,從母親的愁容中他感受到他病的很重,說實話,他很想去看他,親口說一句父王我錯了,您別生氣。
雖然他并不清楚自己到底哪做錯了,所有的人都吃雞吃鴨都吃肉,他只不過喜歡喝他們的血,他們為什么厭惡?
他沒等來和父親和解的那一天。
喪鐘響徹了整個王宮。
王國死了,新王子繼位,母親不是沉浸在難以自拔的悲傷中就是在協助他的哥哥處理朝務。
嫌少再踏足他的冷宮。
陪伴他的只有無數空空的宮殿,還有門上那把銹跡斑斑的銅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