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把人比作機器，那么當運轉達到將要超越荷載的危險程度時，機器就會啟動自身的熔斷系統，以暫時停止工作的代價來換取機器本身的完整。

所以記憶幾乎是強行被中止。

祖安的夜風很冷。

維克托是感覺不到冷或熱的，所以他清楚的知道，那種刺骨的寒意不是因為夜風，而是因為他的心。

被迫回憶起最痛苦的回憶時，即使自己以為十年過去已經看開了很多，心臟卻用疼痛這種簡單直白的方式，打破了維克托的幻想。

銀發劍士凜然站在那兒，其實維克托對她的印象也沒有多深了，但是審判那一天的場景他到死都不會忘記，所以連帶著她的臉，在記憶的最深處也非常清晰。

“很抱歉。”劍士開口道。

“……你說什么？”維克托愣了一下。

“我曾經以身為‘血色精銳’的一份子自豪，直到離開諾克薩斯我才明白，我的榮耀是建立在無數人的痛苦之上，這讓我的內心愧疚不已。”銳雯緩緩道。

她的話很坦誠，可是那雙琥珀色的眼睛又沒有流露出絲毫的動搖或軟弱。

“你的故事讓人惋惜，我也很遺憾，諾克薩斯為你帶來了這樣大的痛苦，這種失去心中重要的一份子的心情我可以感同身受，因此，我以我個人的名義向你致歉，魔法師。”

說著，銳雯將一只手放在胸前，向維克托行劍士之禮。

維克托冷笑了一聲：“你是在求饒嗎？”

“并非如此。”銳雯抬起頭來，“我知道，很多事情并非道歉能夠解決，你心中的仇恨絕不會讓你在此時此刻休戰，你的痛苦理應讓滿手罪孽的我感到放下武器，只是我也想要活下去，因為我同樣有事情沒有完成。因此，即使在今天的一戰中我站在罪惡的那一方，我依然會全力應戰。”

單手提著沉重的符文巨劍，彎伏下身體擺好防御姿態，銳雯凝視著眼前的法師。

本該將她擊潰的罪惡，此刻成為了燃燒著她的戰意。

“來吧，魔法師。”

銳雯冷冷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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維克托感到稍許的動搖，但也只不過是一瞬間，即使這個劍士和諾克薩斯其他人的舉止并不相同，但她終歸還是諾克薩斯人。

那個道歉讓他感到了些許的安慰，但是還遠遠不夠。

“沒有什么要說的了吧。”維克托淡淡道，“動手吧。”

隨著話音落下，維克托手中的魔杖放出耀眼的光芒，在面對近身戰斗的劍士時，法師本應該理智的保持距離，但維克托反而上了一步。

銳雯向側面滑步，劍氣鼓蕩在周身，形成如同結界的護盾，只不過在她的預想中，這一個側滑足夠讓她避開法師的攻擊，而護盾是為了頂著法師的火力近身用的，可事實上，伴隨著“嗞”的一聲，銀白色的光線撕開了她的護盾。

銳雯大驚，剛剛看的很明白，法師只是在地面上畫出軌跡，可是這道白光明顯是追隨她的身影而來，看來是法師的另一個法術，好在這一次只是破壞了她的護盾，身體并沒有受到傷害。

令人驚訝的是，隨著這道銀白色的光線打中銳雯，法師的身上也泛起白色的光盾，而起銳雯非常確定他的步伐也快了些，這時候法師絕對有能力再給她來上一招，而如果被剛剛那道足以灼燒大地的法術擊中的話——

銳雯急迫的后撤，卻震驚的發現自己的腳步也變得滯重起來，仿佛自己的腿腳都被凍住了一樣。

——那把魔杖有古怪。

法師手中的魔杖頂端有一塊閃亮的白色水晶，起初銳雯以為它只是普通的魔力寶石，可是這時候她才注意到，在這塊魔力寶石之中，隱隱有冰雪一般的波瀾在流動。

瓦羅蘭大陸上，有一些武器被稱為“神器”，這些神器不但有自己的名字，還有著獨特的能力，和銳雯的符文重劍、艾希的石中冰弓這樣只能被一個人使用的特殊武器不同，神器的適應性很強，可以說在很多人手中都能夠發揮出獨特的效力，比如說泰隆的那把“幽夢之靈”就是一例。

有些神器自身帶有特殊的效果，比如幽夢之靈，當泰隆以自身的殺氣喚醒它時，它會給自己的主人帶來額外的能力加成，傳說中在恕瑞瑪的深處隱藏著一件古老的寶物，叫做“中婭沙漏”，是這類神器中最為強大的存在，“中婭沙漏”的持有者可以讓自己的時間停止——換句話說，在那段時間里，持有者與外界完全脫離，外界的一切傷害對持有者而言都是免疫的，無一例外，不過，恕瑞瑪帝國早已傾覆，中婭沙漏也早就只是傳說中的寶物，現在大多數魔法師的觀點是這件寶物并不實際存在，因為它打破了時間的法則。

還有一些神器雖然不存在這樣夸張的主動效果，但本身具有的特殊能力已經足夠強大，這類神器中最為著名的是一件鎧甲，鎧甲的名字叫做“守護天使”。傳說中，它可以帶給自己的佩戴者第二次生命，這件鎧甲事實上也被貯藏在神殿中，有傳聞說在上古神戰之中審判天使凱爾之所以能夠擊敗墮落的神靈，就是因為“守護天使”的存在。

維克托的這支魔杖如果不是他特殊的武器的話，就一定是神器了。

銳雯很快的下定了結論。

如果只是特殊武器其實還好說，就像自己的符文重劍，如果不是自己以劍氣激發起劍身上的符文魔法，那么自己的絕招就無法施放，而換位思考到魔法師身上，這樣的特殊武器想要完全發揮威力總會有一些前置過程或者征兆的，那樣以銳雯的能力絕不會是無法躲避的。

可如果是神器的話，神器本身會和持有者完成相融，持有者的一招一式只要與神器自身的相性相符，就能夠發揮出神器的特殊效果，這等于在持有者身上直接完成強化，會讓他變成另一個對戰水平的敵人。

“好奇我的魔杖嗎？”維克托嗤笑道。

“神器嗎？”銳雯一邊揮劍，借力向左跳閃開維克托的下一次攻擊，一邊問道。

“聰明。”維克托冷冷道，“瑞萊的冰晶節杖，水晶室女遺留下來的魔杖，魔力水晶中蘊含有上古冰元素的力量，隨著我的魔法揮發出來，只要被我的魔力碰上一下，就會如同被冰雪凝結一般舉步維艱。”

說話間，他依然沒有半點放松對銳雯的進攻，如果是一般的劍士恐怕已經因為冰晶節杖的效果寸步難行，隨后被強大的魔法火力擊中了，但銳雯終究是銳雯。

在“血色精銳”之中，她賴以成名的不光是硬碰硬的力量，還有遠超越一般重劍士的輕靈，憑借著重劍的慣性和自身的力量她可以完成彈跳式的滑步，瞬間位移的距離遠不是普通的奔跑所能比擬的。

暗紅色的魔法光線從銳雯的正面劃過來，銳雯橫劍，向右，這已經是連續的第二個滑步，雖然勉強躲過了維克托的攻擊，但對自身的消耗同樣相當之大。

“還想跑嗎？”維克托的聲音越來越冷，相比銳雯他的動作要小得多，這意味著在持久戰方面他的消耗要遠遠低于銳雯，維克托自己也明白這一點，所以并不慌張。

這種程度的滑步很厲害但是不可能堅持太久的，她只要開始走路，就必定會受到冰晶節杖的影響，只要再來一道虹吸能量——那是可以鎖定目標攻擊的魔法，保證冰元素的效力依然在影響著她，然后等她停下來的時候，就可以用死亡射線把她追殺到死了。

維克托勾起一絲殘酷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