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明趕忙迎上去,著急地問道:“醫生,孩子怎麼樣了?”
她的嗓子嘶啞乾澀,像乾枯的枝葉,輕輕緩緩地抓著玻璃窗戶,聽著叫人難受。
醫生只是愣了一愣,回道:“病人已經脫離了危險,不過病人並沒有妊娠現象,你們要問什麼,可以待我進一步檢查後再瞭解?!?
顧明和路逸都是一愣。
如果閔於忱懷了寶寶,就算是因爲車禍流產,醫生也應該明白顧明說的事呀??蔂懯颤N醫生卻說閔於忱沒有妊娠現象,難道閔建成所說的,只是爲了拖延路逸和閔於忱的婚姻而想出來的騙局?
路逸心臟一縮,下意識去看顧明。顧明也正好看來,她眼中盛滿疑惑,卻很快就緊跟在醫生後面,繼續詢問著閔於忱現在的狀態。
醫生說閔於忱已經沒有生命危險了,只是其餘地方還要檢查,讓顧明和路逸放心。又問誰是病人的家屬,還有一些手續沒有辦理。
路逸站了出來,醫生就有些好奇地看了顧明一眼,也許因爲剛纔路逸的表情一直淡淡的,倒是顧明一臉心急如焚的樣子,醫生沒料到,路逸才是直系親屬。
眼看著路逸和醫生一塊走開了。護士們將閔於忱推往臨時病房。顧明上前問能不能換到單間。護士們說這邊方便,待病人完全穩定下來,纔可以移到住院樓去。
臨時病房環境不好,一間不大的房子內就擺了四張牀。病人家屬也在裡面守著,很是擁擠。而且,房間內瀰漫著一股這死氣沉沉的氣氛,有的病牀上還能看到斑斑血跡,也不知道是怎麼弄上去的。
還好沒有人哭鬧,病房裡雖然擁擠,卻十分安靜。只聽得見機器滴滴答答的聲音,到也不會打攪到病人歇息。
可能是看顧明一臉憂心忡忡的模樣,一個眉眼還挺清秀的年輕護士開口安慰道:“這位小姐已經過了危險期了,只是還要觀察一段時間,等住院部調整出位置了,明天早上就能搬過去,別看這裡亂,其實衛生是做的最仔細的,護士們也是看的最緊的,你彆著急?!?
顧明嘆了口氣,謝過這位年輕護士小姐,守在閔於忱的牀頭,呆呆地看著她。
閔於忱的面上這會全無血色,白皙的面容有些發黃,衣服上還有血跡。她的頭無力地靠在枕墊上,一根細細的脖子,掩在散亂的頭髮下,像一根快要折斷的草莖。
顧明深吸一口氣,忍住下頜的顫抖,只輕輕地握住閔於忱的手,靠在她的牀頭祈禱。
不過顧明也有些奇怪,閔家怎麼沒有一個人過來,剛纔隱約看到路逸到一邊打電話去了,想來就是去通知閔建成的??墒菭懯颤N都過去了這麼久,還沒有一個人過來。
她擡手提閔於忱將額前的發捋順。
忽然想起春熙路那一幕。她看清閔於忱的面容時,閔於忱已經將她遠遠推開。而她看著閔於忱被撞倒在地,閔於忱的臉,猶如慢放鏡頭一般,牢牢地抓住了顧明的視野。
那是一張既惶恐又義無反顧的臉,脆弱而無助,猶如一簇枝頭驚落的繁花。
那種感覺,讓人感覺到,閔於忱其實後悔衝過來了。而車子撞上她的一瞬間,她的眼裡不是釋然,而是驚懼與不甘。
這時,路逸過來了。他看了一眼這間病房的狀況,皺了皺眉頭,什麼也沒說,只繞過人與人之間盤曲的小路,走到顧明的身邊,輕聲說道:“醫生說於忱基本沒有事了,你先回去吧。有什麼情況我打電話告訴你。”
但顧明還是著急地問道:“那孩子呢?剛纔醫生說的是什麼意思?沒有妊娠反應,是孩子掉了麼?”
她問得急,眼睛如同銅鈴般瞪大了。
路逸伸手撫上顧明的臉,用大拇指揩去她眼角又要溢出來的淚水,低聲說:“她沒有懷孕,你別擔心了,回去好好休息。葉小波會給你請假的?!?
沒有懷孕?!顧明一愣,下意識看向閔於忱。她心中在想,難道閔於忱是過來解釋她父親說的那件事,纔會出現在春熙路的嗎?
如果不是自己輕易失了理智,閔於忱根本不會躺在這裡。顧明指間一動,垂下眼來,也是壓低了嗓音,輕聲問道:“我可以留在這裡照顧她嗎?你一個男人,肯定有很多事都不方便的?!?
路逸完全蹲下來,平視著顧明,說道:“你以什麼身份留在這裡呢?明明,回去吧,我是閔於忱的老公,可以照顧好她的?!?
顧明鼻中一澀,苦笑道:“恩,不過有什麼情況記得和我說,我隨時都可以過來的?!?
她說完,又看了閔於忱一眼,繼續說道:“還有,等她醒過來了,你不要問一些亂七八糟的事情,好好照顧她,多關心她,別總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態度,不管發生了什麼,你想知道,就等她恢復了再問吧,讓她安心養病,別再刺激她……”
“還有,如果她醒了,不管是什麼時間,給我電話?!鳖櫭鲾E眼望向路逸,勉強笑了笑,她想道歉,真心實意的道歉。
而路逸張嘴想說什麼,最後卻嚥下去,點點頭,然後攙扶起顧明,說道:“我叫個人來送你吧。”
“不要緊?!鳖櫭鲾[擺手,笑著往病房外面走,她單手扶著牆,又轉過身子來,咧開嘴笑道:“閔小姐沒有事真好,你一定要好好照顧她,我走了……你自己也要多保重?!?
路逸點點頭,就看著顧明轉過身子,瘦削的的肩膀逆著光,她的背影有些頹喪,卻向著光,像一株倔強的植物。
顧明走後,路逸便搬了個板凳,坐到閔於忱身邊。
房間裡靜悄悄的,家屬們都安靜地守護著病牀上的人。點滴藥水,一滴一滴滴盡時間。心跳儀,好似把這間病房拉入了另一個時空。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閔於忱的眼珠子動了動。她的手一顫,把路逸驚醒過來。
路逸趕緊按下了護士鈴。閔於忱則張開了眼,看到近在咫尺的路逸,驀地流出了眼淚。
“沒事了,”路逸沉聲安慰道,“別哭?!?
閔於忱只伸手抓住路逸的衣袖,壓抑著哭腔,哽咽地說道:“我以爲……再也見不到你了……”
醫生過來了,初步看了看閔於忱的情況,遞來體溫計,讓路逸給她測測,有沒有發燒,又只會護士拿了幾瓶吊水,張口問路逸,道:“你吃飯沒?”
路逸搖搖頭。
醫生便說:“那你趕緊吃點東西,讓家裡人做些清淡的送來,病人不宜吃辛辣葷油的食物。你今天晚上還有得熬的,不要人還沒照顧到一天,就自己先病倒了?!?
路逸點點頭,對醫生彎了彎嘴角。閔於忱卻是有些害羞的。
她低下頭,看見身上有些泛黃的被子,不露痕跡地皺了皺眉,將被子往下面多推了一點,然後掙扎著要坐起來。
醫生連忙制止了閔於忱,讓她不要亂動,說這個時候,她最重要的便是休養,下肢不能用力,別再磕碰到哪裡了。
閔於忱一驚,只覺得自己的下肢哪裡是不能用力,而是木木的,麻麻的,幾乎沒有什麼知覺。她臉色一變,立刻問了出來:“醫生,我的腿怎麼了?”
她的主治醫生是一個挺溫言軟語的女人,聽到閔於忱的問話,瞥了路逸一眼,只笑道:“沒什麼,就是創傷留下的後遺癥,休養一段時間就好了?!?
閔於忱擡眼環顧了一下四周,嘴脣有些打顫,她只看到這窄小的房間裡竟然擠下了四張牀,形色各異的人或站或坐擁擠在病牀與過道間,牀圍欄還有牆面天花板,皆是一股陳舊的味道。
她有些哆嗦地問起來:“醫生……我要在這裡休養麼?”
醫生笑道:“不是,你現在情況穩定下來了,等樓上一空出牀位,我們就會吩咐醫護人員幫你換到上面的病房去的。”
閔於忱聽後,卻沒有鬆一口氣,而是更加著急地聞問起來:“那樓上有單人病房嗎,我不習慣和外人一塊住,這樣我會睡不好的?!?
醫生面上露出爲難的神色,但還是客氣地說:“這個我也不清楚,這個時候,不比白天,牀位都安排好了,單間基本都被調完了,我們醫院牀位總是很緊缺的,能不能分到單間也不是我說了算了,不過如果有單間,會盡量調給你的?!?
閔於忱勉強笑笑,依舊不甘心地追問道:“謝謝醫生了,如果沒有單間,不知道有沒有辦法和其餘病房的人商量呢,我們可以適當出一點費用……”
路逸一直默不作聲地聽著閔於忱和醫生交談,他倒沒有料到閔於忱會如此糾結於病房這個問題。這家醫院是省級的大型三甲醫院,病人從來都是絡繹不絕,住院部更是說曾經連走廊樓道里都塞滿的病牀。路逸想著能住到更好的病房裡是運氣,如果分不到,也只能將就,不能強求了。
而閔於忱的意思卻是,不管怎麼樣,她都只想呆在單間裡。現在單間的事不能確定下來,倒比她的腿傷叫她更憂心忡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