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小波整個人都愣住了,他沒想到顧明這個時候會再次提起路逸,也沒有料到,開始還沒有打算說的話,竟然這樣毫無準(zhǔn)備便說了出來。
看來是被拒絕了。
葉小波跟著顧明的視線,也望向那遙不可及的天邊。他乾脆也坐了下來,靠到牆上,笑著說道:“好吧,這世上總是有很多我愛你你愛他的故事,只是爲(wèi)什麼你們互相喜歡,卻又遲遲不走到一起?”
顧明轉(zhuǎn)了轉(zhuǎn)眼珠子,從地上站了起來。她身形一歪,下一秒就被葉小波穩(wěn)穩(wěn)扶住了。顧明便順勢抓住葉小波的手臂,往上面提了提,說道:“你這白褲子,等下後面黑了,叫別人看笑話哩。”
葉小波見顧明將這個話題躲閃了過去,也沒有再過於糾纏,畢竟顧明的態(tài)度很明確,自己不是不識相的人。顧明還願意這樣相安無事地做朋友,已經(jīng)足夠了。
他站起來,拍了拍自己的屁股,笑道:“幫我看看黑了沒有。”
顧明將視線瞟過去。葉小波又說:“怎麼樣,是不是很翹,羨慕嫉妒恨了吧?”
顧明噗嗤一笑,擡腳就往葉小波的屁股上踹了一腳,說道:“是呀,這麼翹,給你踢凹了進(jìn)去。”
葉小波笑著跳開了。
他足尖輕輕點在地上,兩個人之間已經(jīng)拉開了一個人的距離。
顧明放下了手,繼續(xù)笑道:“我回家了呀。待會的抽獎我就不參加了,有點累。”
葉小波想問哪裡不舒服,但最後卻只是點點頭,說:“好,我送你出去。”
顧明擺手,擺出帶有歉意的笑容,微微蹙著眉頭說:“不用啦,你快去招呼其他人唄,大夥找不到葉總您,可都不知道這大年會的要奉承誰了。別把你那翹馬屁藏著不給人拍,憋壞別人的身子就不好了。”
葉小波的眼皮往上擡了擡,又垂下來,他笑道:“也好,那你自己出去,叫輛出租車來,小心一點。”
顧明回道:“知道啦,我多少歲的人,還要你這小毛孩教訓(xùn)。”
說完,才“哎呀”一聲,道:“這酒杯子不要我賠吧?”
葉小波做出思考的模樣,半晌才說道:“就當(dāng)你的年終獎吧!”
顧明露出一臉?biāo)樱瑪[擺手,撩起自己的外套,蹬著高跟鞋急急地離開了。
葉小波等她走了一會。又靠到陽臺的欄桿上表面。
他努力地在人羣中辨認(rèn),沒一會就看到了那個穿著素色魚尾裙的顧明。
這時顧明已經(jīng)將自己的皮草大衣套上來了,長長的絨毛撓得臉有些癢。她猝不及防地打了個噴嚏。周圍的人看了過來,顧明又有些不好意思地加快了步子。
葉小波一直看著那團(tuán)毛絨絨的身影出了廣場,沒進(jìn)景觀樹濃郁的黑色陰影裡。他才轉(zhuǎn)過身子,靠在冰涼的雕花欄桿上,雙手百無聊賴地劃著另外一隻酒杯。
這時祁恭忽然從裡間走出來了。他也沒打招呼,直接說道:“我說你不要穿這套衣,果然表白失敗咯。”
葉小波視線掃過來,反問道:“你又怎麼知道我沒成功?”
祁恭說:“成功了的話,她還這麼早回去?你的玫瑰大牀白準(zhǔn)備了吧。”
他難得地笑了起來,從自己的西服裡掏出一盒香菸,抽出了兩根,一根自己叼上,另一根給葉小波遞來。
葉小波搖搖頭,問道:“怎麼沒有帶陳璐蘭?”
祁恭回道:“提到過,她不願來。畢竟這麼大的醜事被揭出來了,她父親去世已經(jīng)夠傷心了,網(wǎng)上還傳她自己弄死了她爸,哪有心思吃喝玩樂。”
葉小波笑道:“你就有咯。未婚妻都這樣了。”
祁恭吐了一口煙,道:“也是挺煩的。”
葉小波又問:“她那樣欺騙你也不分?這回動真心了?”
祁恭笑道:“早就猜到不是她說的那麼回事。不過,她總還是有自己有意思的地方,我不愛小白兔。”
說著,祁恭又猛吸了一口煙,道:“你沒有切身體會,不能懂。”
葉小波不置可否,反正他對陳璐蘭沒有什麼好感,只覺得一個出賣色相又胸大無腦的女人,他不是討厭有城府的人,他只是討厭腦子裡塞漿糊的人。
不過也不知道祁恭到底喜歡她什麼。葉小波忽然想歪了,往祁恭身上一掃,問起來:“不是牀上功夫了得吧?”
祁恭將香菸掐滅,斜眼看葉小波沒有理他。
葉小波便翻了個白眼,十分篤定地說:“就是這點意思呀。”
祁恭笑了,回道:“不是,我覺得她心理變化挺有趣的,什麼都想抓住,卻什麼都抓不住。”
說著,岔開了話題,問起葉小波別的事情。
“那你爸生前訂的那門婚怎麼辦?”
葉小波說:“要是結(jié)婚,對春雨來說是錦上添花,對我來說,就是……”
他停了下來,看了看祁恭有些幸災(zāi)樂禍的眼神,還是老實說了自己心裡的想法。
“我想等顧明。”
祁恭再一次從鏤花煙盒裡抽出一支菸,隨口問道:“真是這麼上心?”
葉小波回道:“這不是我第一個感興趣的女人嗎?”
祁恭將香菸點燃,一邊抽著一邊說道:“那是因爲(wèi)你以前太聽你老爸的話了,要不然早些時開竅,也不至於現(xiàn)在看上顧明瞭。”
葉小波有些不高興了,聲調(diào)微微提高了一點問道:“顧明怎麼了?”
祁恭卻將香菸捏到指間,想了一會,才說:“不怎麼,雖然沒臉沒身材,還算有腦子,看她和陳璐蘭鬥,也是挺有意思的一個女人。”
葉小波眼神動了動,有點想將祁恭母親的事說出來,但嘴巴卻緊緊抿著,他沉默了好一會,才說:“給我抽一口。”
祁恭皺皺眉,將指間的煙從本來離葉小波近一點的那邊換到了另一隻手上,自己也不抽,只說:“我給你的資料你都看了麼?找出一點什麼沒有。”
葉小波應(yīng)了一聲,說道:“找到一個切入點了。”
祁恭立刻問道:“是什麼?”
葉小波卻問:“你真這麼恨你媽?”
祁恭皺起眉,說:“不恨,就是不想看她快活。”
他說完,又補(bǔ)了一句:“我做不到你那樣,我忍受不了,每次她逼著我做這做那的時候,我就煩得快要發(fā)瘋了。我也不能理解,你怎麼就那樣聽你爸爸的話呢。”
葉小波露出一個模棱兩可的笑意,回道:“你翅膀硬啦,就知道氣林阿姨。”
祁恭瞥了葉小波一眼,沒有接話。
兩個人忽然不再交談,只各自想起了各自的事,沒再說話。
而葉小波心裡,其實一直不能理解祁恭爲(wèi)什麼這樣恨自己的母親。林淑英只有祁恭一個兒子,從來都是當(dāng)寶貝一樣疼愛著,雖然管制的確比一般的母親多了太多,但林姐每做的一件事其實都是爲(wèi)了祁恭的未來著想啊。而不像自己,終其一生,不過是三個姐姐的陪襯罷了,就連聽話地繼承家業(yè),爲(wèi)的也不是自己。
他想起三個冷漠自私的親姐姐,只覺得她們除了將自己當(dāng)成人肉提款機(jī),就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是她們的親弟弟吧。誰叫他是垃圾桶裡撿回來的呢?
葉小波想起自己童年時母親經(jīng)常和外人說自己是從垃圾桶裡撿來的,臉上泛起苦澀的笑容。
第一次聽懂時,只以爲(wèi)是母親的玩笑話。後來聽多了,才知道,母親心裡就是這樣想的吧。
顧明走到千禧莊的莊外,忽然意識到這裡已經(jīng)不再是路逸的,就如同自己的自由身,終究會在未來的某一天,徹徹底底地屬於別人。
她眼中忽然有些酸澀。一直被壓抑按捺的情感,忽然自行拉開的閘門,洶涌襲來,迅速地淹沒她的全身,甚至沒有一秒鐘的過程。
顧明只覺得五年多的渴望,都在這一刻淌了出來。
好想和路逸在一起,好想他失意的時候身邊陪伴的是自己。好想夜裡能爲(wèi)他端上一碗暖胃的白米粥,好想他在桌前睡著時能爲(wèi)他披上毛毯,好好想和他一起生活,一起吃飯,睡覺,和他一起過自己餘生的每一日,每一時。
好想清晨睜開眼,是路逸吻住自己的額頭。
顧明的腦子裡塞滿了路逸的名字,她鬼使神差地掏出手機(jī),幾乎在自己還沒有意識到的情況下,就撥出了那通電話。
手機(jī)聽筒裡傳來簡單的嘟聲。
顧明想掛斷,卻掙扎著一根手指也沒有動。她就那樣呆呆地看著手機(jī)屏幕,明明知道自己在做一件荒謬之極的錯事,卻拉不回自己的手,只能掙扎著,卻又可恥地期待著。
“顧明?”
手機(jī)聽筒裡傳來路逸熟悉的聲音,顧明捂住嘴,沒有說話,卻也不敢讓眼淚流出眼眶。
路逸又喚了一聲:“明明?”
顧明的眼淚落下來,滑到手心裡,才眼眶到下頜的距離,滾燙的眼淚便已經(jīng)被吹得冰涼。她還是不敢說話,怕一開口,就再次將兩人拉回*的深淵裡,一邊掙扎,卻找不到出路。
而那邊的路逸聽著顧明不說話,語氣便急了起來,即使壓低了聲音,卻仍舊提高的語調(diào),急急喚道:“出什麼事了?你在哪裡?我去找你。”
顧明整個身子忽然疲軟下來,她猛地蹲了下來,緊緊抓著自己的膝蓋,勉強(qiáng)用自己所能發(fā)出的最正常的音調(diào)說道:“沒事,不小心按錯了,就打了過去,怕你誤會,纔沒有掛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