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銀行門口把車停好,這里已經熟得不能再熟,進了大廳那位徐經理老遠就看到他,馬上貼了過來,笑道:“林總設計師,今天有什么能為您服務的?”
林歡啞然一笑,“沒什么事,路過這里覺得親切就進來喝杯茶。”
徐經理請他往個人理財工作室那邊走,笑道:“招商銀行的宗旨:因您而變。年后我們這里剛進的去年的秋茶,味道比不上雨前茶,但還不錯,請進來品品。”
趕緊又補充道:“等雨前茶出來我給您留幾斤下來,您什么時候又覺得親切時隨時來取。”
林歡笑道:“開玩笑的,我來辦轉帳。”從包里拿出一張打印好的復印紙,再從錢夾抽出自己的卡一起交給他,“麻煩從這張卡里按這上面兩個戶頭各匯進一億美金。”
徐經理明顯愣了一下,緊接著接過東西親自拿到柜臺前讓其中一個暫停服務的窗口重開,叮囑了幾句后又走了回來,原本還有三分職業式的笑容變成了十分尊敬,還送了林歡厚厚一疊的高爾夫球票,還說過一陣會送他一張湯臣高爾夫球場的會員卡。
高爾夫球場有18個標準洞,草皮的選種和維護比國際賽事用的足球場還要講究,除此之外林歡連一筒標準球具到底裝有幾根不同桿頭的球桿都不清楚。讓他來玩這種老年運動實在難為了他,但又不好推辭,只好接過忙說謝謝。這些東西回去后拿給林晨去處理就是。
辦好后把存根記錄傳真給曾李二人,確認過后出銀行,感到一陣輕松的同時也覺得有點無聊,該找點什么事來做做。
在車上呆了好幾個半響,起先是決定到陳冠浦那抽雪茄。自己家雖然還放著好幾盒未開封剪洞的,但在家里似乎從沒有一兩個小時的空閑時間來消磨;而且這種東西和同好在一起享受更有味道,他剛才的電話里才說又弄到一盒最名貴的REY DEL MUNDO,不覺有點心動。過了隧道后就直驅他家吧。
但是……因為這疏而不漏的隧道又堵車給了他其它的選擇機會,最后他下個莫名其妙的決定:有鑒于自己社交圈實在太狹小,非常有必要交些新朋友。雖然極力躲避那個答案,但他最終還是決定從哪來回哪去——不是回家,是去找白依然。在路上他簡直覺得自己瘋了!搜腸刮肚尋找一堆理論來支持自己極其冒險不健康外加居心不良的行為,最后終于放棄:拼湊出來的答案明顯就有拼湊的痕跡,誰也說服不了。
最后像抓住根救命稻草般找到一個補丁:到公司轉一轉!興許被什么事拖住就忘了這檔子事了。接下來馬上連續發生兩件事讓他堅決相信這一切是命運使然,更加義無反顧決定到火山口周圍去看看風景。
一件是在他剛打定主意往公司去時林晨就打電話來道:“昨天一天加上今天晚到公司,積壓了兩個大議題的全體部門會議沒開,估計要一整個下午,晚上甚至會遲點回家。今晚你和小丫頭吃飯不必等我了。”
他迷茫地噢了聲,林晨大概還有事要忙,也沒和他閑聊就直接掛了。他自言自語說了句:莫非是上天注定?想想她們倆好歹都有個目標能前進,為什么自己就心無城府,單純得失重?按照一般邏輯,到了手里資產能自我快速大量增殖時,應該往仕途發展。自己還沒這個心理準備,而且厚黑學只聞其名不見其書,起碼要把自己磨練得兩面三刀八面玲瓏才行。
就比如昨天在蘇州中院門口,自己倒是想湊上去和那幾人套套近乎,但始終讓他無法接近。別看朝九晚五忙忙碌碌,這些人只不過是利用自己掠奪來的公權力在為自己尋租,當時的假象只是被借用來的更高的公權力壓得暫時低頭。對于官僚他一向沒有好感,如果要問為什么?很簡單,因為沒有——從來沒有產生過好感。
對手握公權力的人表示尊重是必要的,但是僅僅是把他當作一個有行為能力的公民的尊重,此外無須再畫蛇添足趨炎附勢。國家領導人同樣是人,你不能對其辱罵進行人身攻擊,但作為公眾人物他們卻有義務受民眾監督。但是現在很多網站莫名其妙得都有一項注冊須知:不得XX國家領導人……既然都是公民,這豈不是和不得辱罵毀謗他人那一條重復了?有這個必要么?本末倒置的社會,怪不得不能給人信心,許多問題皆由這個根源產生。
想遠了。總之到了現今這個地步他還是覺得生存在這個社會的夾縫,自己這樣的角色在社交場合里頻頻亮相,想必在四面八方都會受到熱烈歡迎,不過那是浮在空中的舞臺,導演也不是自己。要不然老曾老李兩人也不會放棄那么多東西重頭來和自己一起瞎闖。
第二件事就是曾陶然打電話來詢問,“這個城中之城的項目評估書如何寫?我的意思是主題怎么定?事到如今我和老李還是覺得主題不很清晰,有點雜亂。”
林歡道:“當然是主業和服務業齊上,能夠先形成回報的投資放在第一批上,其它天馬行空的襯托我們可以邊玩邊突發奇想。首要目標就是形成產業鏈,帶動一方富裕,不能增大周圍居民的貧富差距。”
曾陶然道“這不等于沒說么?我是說發展方向,比如什么以人為本啊、高舉第三產業大旗、農林牧漁并重、為開創什么什么而什么什么這些場面話。要華而不實但高度精煉的,老李和我的意思都是由你來想。”
林歡咕噥一句,“讓我想?我想個大頭鬼去。”沉吟了一會后道:“那這樣說好了,新材料技術與服務業并舉,建立完善的物流人才流信息流資金流的生態化城鎮。嗯,承諾給他們建造一幢超高的地標性建筑和每年整個開發區至少過百億的國民生產總值。這些都是為官一任的最愛,也大致符合我們實際需要。至于評估書我寫不來,寫細了恐怕有幾米高,找家專業公司來堆砌就成。”
講完電話后抬頭看看擋風玻璃外的天空,藍藍的,這通電話差點講得快要窒息,拿出根煙來抽順手按下窗戶玻璃。客觀情形是此時無處可去,自己又剛給一宗巨額投資定性,雖然沒付出什么腦力和體力,但是意義影響深遠。去放松一下身心更加問心無愧。早在此之前他已經把方向鎖定回家的路上,掛電話后把油門稍微下踩,加速前進。
是不是需要個計劃?這次和不期而遇不同,有個行動綱領可以確保安全——進可攻,退可守。他不知道這是不是叫獵艷,其實不是;但如果此時有一百個觀眾在臺下觀看一定會說,沒錯,這不是獵艷是什么!那還有什么好說的?一旦陷入了慣性的邏輯思維,即使是他再有不同的理由,一樣會被牽著鼻子走。
他就這么一路被牽到樓下,將車停好。如果白依然是個男人,那陳冠浦和白依然之間他會選誰的地方?這個問題排進了處理進程——CPU利用率不到1%,硬盤燈連閃都沒閃兩下——直接彈出赤裸裸的答案:陳冠浦。再給自己最后一個理由,如果五秒之內答不出馬上轉身回家做老葉要的金屬……很可惜,這時候居然靈光一現——白依然這里肯定賣的有雪茄。錢對他不構成考慮因素,而陳冠浦家在莘莊,遠。白依然終于領先陳冠浦。
602門口,門關著。如果按兩下門鈴,對方十秒內不來開門,他就轉身跑下樓梯,即使門開了后有人在他身后喊著他也義無反顧跑回家做金屬。他跟命運之神賭最后一把!
事實是他的手剛碰觸到門鈴還沒按下時白依然自動開門,他撫著額頭大嘆口氣。白依然詫異道:“見到我讓你心情這么沉重?你怎么有時間大駕光臨寒舍?”
林歡問個對她來說摸不著邊的問題,“怎么這個門突然開了?”
她比劃了一下,“是我用這只手轉下門把,然后又往內拉,所以門開了。這個答案行不行?”
“我的意思是,這門平時不是都開著的?以為今天你們休息。正準備轉身走又忽然開了,嚇了一跳。”一扇門只有門開和門關兩種狀態,就這么簡單。她當然不知道他內心活動已經復雜到何種程度。
她一手橫胸,一手托住下巴,聽他講了一通還是不明白他要表達什么,“這門未必是一直開著的。你今天有心事,很重的心事。要不要買消氣的產品?能保持生理心理健康。”她請他進她辦公室坐。
林歡表示出感興趣的樣子,“什么是消氣產品?”
“有各種形狀的沙袋,或者特別堅固的受氣包”她笑著解釋一句,“受氣包是我取的名字,其實叫充氣娃娃,但是會讓人產生歧義……其實還是受氣包,可供發泄各種負面陰暗情緒的高科技產品。”越解釋越沒完,歧義更多。
林歡噢噢兩聲表示明白。這是怎么回事,她在勾引他嗎?大概自己心里有鬼,一切都變味了。“還不至于需要用那么變態的方式來發泄。你這里有沒有雪茄?我剛從樓下經過,覺得你這里有的可能性很大,就上來了。”
“你等等,”她移動一下鼠標,顯示器亮起,打開專門的進銷存數據庫,輸入雪茄關鍵字,然后看著屏幕道:“有,而且還不少種類。你偏好什么牌子?”她讓開一步,讓他自己過來看。
林歡湊近屏幕,頁面上果然滿滿的都是和雪茄有關的商品,這下終于來了真正的興趣,指著其中一項道:“還有雪茄盒?能不能拿來我看看?”陳冠浦特別喜歡這種東西,白抽白拿這么長時間,另外就是補償一下棄他來此的愧意。決定買個好點的雪茄盒送給他。
白依然道:“我把好點的都讓人拿過來你隨意挑吧。雪茄也要嗎?”
“都要。麻煩你了。”他目光不便久留趕緊移開,人退回原處。因為每項產品后面都注明了收購地和進價,屬于商業機密。
他這些細微舉動一一落在她眼里,心里暗暗欣賞,不在意地道:“沒關系的,你再仔細看看還有什么需要的,最后按進價加你5—10%的費用就好。”
“呵呵,實在夠優惠的,那我多買一些。”有好幾個月沒有自己動手買過東西,這下忽然有了購物欲望。此趟來她這里更加名正言順,心里的不安瞬間掃除大半。
她打完電話交待外面的員工去拿東西順便問道:“要茶、飲料還是咖啡?”
“茶。”他答。
“大概要等一二十分鐘,還有個倉庫在小區外的門面房,要到那里去拿。”
林歡奇道:“租門面房來放貨?費用不低。”
“找遠的地方效率就低了,我這的東西不全是郵寄,相當一部分上海本地的交易都要求當面看貨交易,要的東西又經常很零碎,來回跑時間都浪費在路上了。所以嘍。”
“確實如此。我是大外行。”
她問道:“我還不知道你在你們公司做哪方面業務的呢。”
“呃,原來在市場部負責采購一些雜物,現在負責管理規劃,”他看她繼續看著他,只好進一步解釋道:“比如逢年過節給員工發發福利,公司開設分支機構就到外地去選址,公司出現了問題就把意見反饋給管理層……”接著再也掰不出,好像就做過這幾件事情,真是清閑。
她噢了一聲,仿佛極為可惜,“要做你們公司的團購生意沒指望了。但是聽你所負責的業務來看,這些好像是老板才需要操心的事。”
林歡連搖手道:“算不上老板,”拿出一張名片給她,“老板有很多人,是一家大公司。”
“原來是這家公司,宣傳攻勢很猛,鋪天蓋地的,想不知道都難。”白依然看了會名片,沒插進桌上擱著的名片簿里,而是拿出錢包塞進夾層。林歡看在眼里,又見她對自己一笑,她道:“種子級的客戶都放在這個錢包里。”
沒多久林歡要的東西拿進來了。兩個模樣清純的美眉各推著兩個拉桿箱進來,其中一位林歡認出是上回給他倒水招待自己的那位。兩人把箱子放到工作臺上臥平打開,里面有十二盒大小不均的木盒雪茄和三個精致大氣的雪茄盒。這些雪茄最小有十支裝的一盒;25支裝的是標準裝,有九盒;五十支裝的兩盒。哈瓦那有名的牌子差不多全囊括了。包裝都不很新,一看就知道是有年份的東西。
雪茄盒有兩種牌子:ST.DUPONT的一個,DAVIDOFF的兩個。盒子里都安置有活動的用來分上下層和區分的隔板,蓋子的背面也就是里頭還有兩個玫瑰金類似懷表的溫度計和濕度計。鎖扣合頁同樣是玫瑰金材質,盒子的框架是胡桃木,鑲嵌的材料各式各樣:有玳瑁,松綠石以及有色水晶。
他挑來揀去,任何一樣都愛不釋手。對奢侈品也不必戴有色眼鏡來看待,既然能過得了最挑剔的眼光得到巨富名流的追捧,也不是純粹的名牌效應;做工、品質、收藏價值以及保值增值也是其中因素。
白依然嘆道:“我當初一見到這三個盒子就離不開手,于是三個都收過來。這是最失敗的一筆買賣,快兩年了,無人問津……想拿來放相片或首飾,里面又那么多格格,只好放著發霉。如果你要就按進價給你。”
下定了最后決心,林歡道:“好,全要了。多少錢幫我算一算。”心里嘀咕著這是不是在擺闊?不過即使在外頭商店看到這些東西相信自己也會買,送老陳十萬他未必看在眼里,但這些東西絕對能讓他兩眼放光;況且白依然給自己的價格很合理。
白依然顯得很吃驚,“全……要?臺子上的這些全部要?”
“嗯,不過這四口箱子你得免費贈送。”
三個雪茄盒十二盒年份等級型號不同的雪茄最后算下來不到十萬。林歡看到她桌上有刷卡機,把卡拿出遞給她。她拿著在機器旁刷一下,輸入金額,然后把小鍵盤放到林歡手上給他輸入密碼,將頭側過。
輸完密碼完成交易后不久林歡口袋里手機響起,是串陌生號碼,接起來聽后原來是招行的徐經理,問他是否剛才消費了一筆九萬六千多的金額。林歡說是并向他道謝。
白依然顯得心情很好,任誰短時間內不費什么功夫就處理掉這么一筆存貨,都會心情不錯。她跟林歡商量道:“跟你再做筆交易:我親自幫你一起把這些東西拿下去,你能不能送我一程?”她手上拿著兩樣東西:一瓶SUPTRIOR威士忌和一盒CEYLON的斯里蘭卡香茶,“下午我有個聚會,參加聚會的人都是原來的客戶,后來成了朋友。如果到時候你有時間的話也歡迎留下。”
林歡笑道:“行啊,在什么地方?”
“不遠,就在湖南路。”
林晨最近才說到要搬家,結果自己就先來新居看看周圍環境,白依然的目的地恰好也在湖南路的檀園別墅。但最讓林歡驚訝的還不止這些,當車在一幢別墅前停下后,別墅的主人——應該也是這次所謂聚會的舉辦者——早在門口等候迎接客人,這人不是別人,而是老韓,韓勁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