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入到了休息室中,沒有了外人的干擾,整個氣氛也變得不一樣起來。
剛纔還好顏以對的楊威似乎又變得有些囂張了,他看都沒有看何訪一眼,就一甩手,用嘴一駑,示意身邊的那兩個明顯屬於助理身份的傢伙,一起把裝滿了現金的袋子拿到一邊去,口中還唸唸有詞:“數好了啊,別少了,算清楚,一定是稅後的,還有,看清楚到底有沒有稅票,現在的人,都不懂誠信的重要了,你一不注意就能被人騙了。是不是何導?”
周邊沒有別人,只剩下親自來查看情況的何訪,楊巨腕兒似乎是充滿了感慨的一掌就這麼打在了何小兄弟的肩上。何訪一時不察沒躲開,也就讓他得了逞,不過何訪的心裡卻窩了一肚子火。楊威的話中帶著骨頭,擺明了是想給何訪來個下馬威,畢竟何訪的年齡畢竟讓人們不大信服,不過何訪並不想用語言來證明什麼,他只是輕輕一笑了之。
悉悉索索一陣聲音從背後傳來,何訪轉過頭去,看見那兩個五大三粗的男人還真的就那麼原地找了個空,把袋子裡的錢一下子倒在了休息室裡的一個桌子上,一沓沓的開始數了起來,另外一個身份不明的女人則把點過的一疊疊鈔票收到一個可能是自己帶來的手提箱中。而面前的張威好整以暇的杵在原地,絲毫沒有要候場的準備,看來,不等到這幾十萬的人民幣被一一點清,他是絕對不會邁出這間休息室的大門了。
還他奶奶的大碗兒?我看是個捧著個超級大碗來討錢的纔對!什麼東西?
何訪在心中暗罵,不過也有些無奈,形勢比人強,起碼在晚會這個圈子還是這樣的。說起來還是因爲中國實在是太大了,從東到西,從南到北,動輒幾千裡地幾千裡地的,但凡一個掛上了明星稱號的人,就算大家一輩子就只輪上看見你一回,也能讓你一程走上N多年,從新鮮出爐的小生青衣時代,贏得城市之中站在潮流最前沿的年輕一代的歡心,一路殺將過去,直到老生老旦尚自不服輸的垂暮歲月,還可以賺取窮山惡水之間的純樸農民的善良掌聲,真可謂是賺你千遍也不厭倦,騙你的感情如冬天。
雖然自己算是勉強給這件事找到了個可以接受的理由,但親眼所見之下,何訪還是找到了一個罵人的理由。不過也僅僅是無聲的唾棄而已,畢竟囂張早就成了某些人的代名詞,何訪就算看不順眼,也已經多少有些見怪不怪了。
照說以何訪以前的性子,今天這個還算不上最大牌的楊威擺出來的排場早已經超過了他的容忍程度,之所以到現在爲止還只是把罵聲藏在心裡,不過是因爲自己今天所扮演的角色所致。
“不做!”
這兩個事前就被楚志輝特意強調過,但自己始終沒有弄明白的字眼,指的就是眼前這樣的情況麼?
何訪不得而知,但他還是選擇了用面上並不自然的微笑,配合著楊威的拙劣表現。如果目光能夠傷人,不用自己動手,屋外那好幾十位演員、工作人員的鄙視和厭惡的目光早就讓眼前這個噁心男人死無葬身之地。可更屋外遠處的舞臺上,當蒙芊卉報出將要出場的明星中那楊威兩個字的時候,那一陣陣如潮如浪的歡呼和尖叫聲,無疑又告訴何訪,他必須無視眼前這個人之前的所作所爲,又或者這正是符合“不做”的真諦?
當然所謂的“不做”絕非是指什麼都不做,相反的,你還要立即找出更合適的做法,來應對和化解眼前的局面,而當務之急就是讓楊威儘快地準備候場,這倒不是爲了臺下那幫不花錢買票的觀衆,而是爲了自己所負的職責,何訪可不想有什麼問題是出在自己的身上。
“楊老師,你看現在這次演出的勞務已經全款都放在這裡了,你可以不相信我,不相信山陽,但你總應該相信楚老師的爲人吧。”
何訪雖然在稱呼上還是比較客氣,但是在語氣上也和對方一樣發生了轉變,話中無疑點明瞭今天這場演出背後隱藏的利害關係。這種轉變也是在意念急轉之中作出的決定,休息室內隔絕了旁人的耳目,有些話就不妨說的更明白一些,何訪現在的身份不僅僅是代表著自己,還代表著整個萬千星輝,這中間當然包括了楚志輝和嚴飛舟二人,何訪沒有白癡到做什麼事情都只依靠自己的力量來完成,這一段時間的言傳身授早讓他明白了不會借力的人,永遠只配在岸邊趟水。
“嗯,”楊威似乎是仔細思考了一下何訪的話,而後如有所悟的點點頭,語氣又變得和剛纔在門外的時候一般平和,“也是,反正拿到的也跑不了,讓他們幾個先慢慢點著,我也正好利用這個時間準備一下,何導要是不麻煩的話,能不能幫我通知一下範老師,說我馬上就過去候場,呵呵,我和範老師也一起合作過幾十臺演出了,我可不想他老人家誤會我架子太大。”
楊威的思考模樣看在有心人的眼中不過是裝裝樣子,何訪也不點破,卻也沒有被楊威的話說動半步,而是溫溫的衝著楊威露出一個看似永恆的微笑,堅定的心思毫不掩飾的卸載了上面。
楊威見狀,眼珠滴溜溜的轉過幾圈,臉上也同樣露出一個微笑,左手一排後腦,作出恍然狀:“咳!你看我這記性,被剛纔的事情這麼一鬧騰,就忘了我已經化好妝了,真是的,何導你等一下,我去換上服裝,然後我們一起過去。”
兩分鐘後,後臺已經恢復了原來的模樣,上場、下場、候場的人們還是各自忙忙碌碌著。
看著楊威仍舊是一幅拽拽的樣子,在兩個保鏢的拱衛下想後臺走去,何訪總算是鬆下一口氣,不過頭腦卻沒有跟著放鬆下來,因爲剛纔積下的疑問還沒有找出答案。按說既然錢已經付了,而且活生生就在眼前,楊威的目的也已經達到了,那他現在這麼做到底是爲什麼?圖一時之快麼,耍威風麼,又或者是別有目的,專門做給誰看?
何訪接連搖頭,不對,圖一時之快或是耍威風,往往是哪些竄紅的速度超過了正常心理承受能力的人,在還沒有搞清楚娛樂圈這潭水到底有多深的時候纔會出現的幼稚舉動,而成名已久的楊威顯然不在此列,那麼,是別有目的做給人看的麼,想來想去這倒是極有可能,不過到底是給誰看的,真正的目的又是什麼呢?
給自己?何訪馬上否定了這個答案,自己在這場晚會之前只是默默無聞的一個小卒,就算這場晚會成功舉行完,恐怕自己的身份還不回又什麼太大的變化,楊威沒有必要爲一個根本不認識的無名之輩費這等心思,那麼是在場的其他人麼?何訪快速的回想這當是的情景,雖然現場還真的是那麼幾個二三線的明星也湊過來看熱鬧,但一來站的距離都比較遠,顯然是擺出了不想趟渾水的樣子,二來何訪想來想去也沒從已知的資料中找出他們和楊威之間有什麼特別的關係,看來對象應該也不時他們,至於那些舞蹈演員和工作人員、廠工們,恐怕最多隻能是真實而熱情的純觀衆身份,做給他們看?那倒是奇談了!這些在楊威這樣的大腕兒眼中沒有任何地位的底層演藝工作者,和幕外蕓蕓衆生是不會有太大的區別的。現在的這一幕,最多是等他們回去之後,成爲彼此間或是與他人之間口耳相傳的最真實、最生動、最有趣也是最暴料的談資,成爲他們在別人面前誇誇其談的最佳資本。
等等!談資?暴料?
哈!沒錯了!
何訪終於想明白了其中的關節,不禁又是擡眼看了看臺口的方向,楊威的身影已經消失了,只有那兩個彪形大漢還那麼似模似樣的站在離臺口尚有三四米的地方——那是被誰的面子都不會輕易給的範老師毫不留情給轟回去的,而舞臺外,那些沒有什麼機會見識到只在電視裡出現過的大名星的觀衆們,用比剛纔更狂熱的尖叫、口哨聲來配合著楊威那首六、七年前紅遍了整個中國的成名曲。
六、七年!最遲鈍的風水也知道該輪流轉了,可楊威能拿的出手的代表作,還是沒有一首超的過這個《風中的新娘》。何訪想起了當初收集每一個演員的資料時,也看到有關楊威的一些背景介紹,說起來,他本來還算是個努力的人,只是似乎運氣從這首《風中的新娘》之後,就離他越來越遠了,他後來也陸續發行過三五張專輯合集,但無論銷量還是影響力都遠不如前,或許真的他的成名作實在是影響太大了,大到上至省部級的官員都曾經引用過他歌中的詞句,下到販夫走卒三更起夜的時候也會哼上兩句,所以直到今天,無論他走到哪裡,都會出現一個奇妙的現場,一邊人們在歡叫著迎接他的出場,一邊有隻要求他唱那首成名作,至於其他的歌曲,不管他花費了多少心思,也沒有收到什麼效果。
這是一個歌手的幸福,還是悲哀,何訪原本無從知曉,但聯想到楊威竟然可以用出這等手段來炒作自己,看來情況不會是怎麼美妙。
唉!炒作,這個不知道什麼時候降臨到每一個出頭露面的演藝界人士身上的名詞,早已經從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本的境地,躍升到了現在可以不言,卻不能不爲的必備手段,其間拋卻的半來就是那可有可無的自重,何訪知道了楊威現場發飈的真相內幕,或者還有那麼一點點的悲哀無奈,又能說些什麼呢?可轉念一想正在休息室中繼續著的數錢大業,無論如何他是提不起那體諒的心來。
“星星一旦成了星星,它註定就掛在了天上,從此不再依從於人間的軌跡,吾等以仰望對之,恭之,卻之,遠之。”
重新回到屬於自己的位置上,何訪突然脫口而出的輕輕自語般的感慨,倒是換來了對面看上去專心致志監場的範老師壓低了聲音的一陣很值得懷疑的笑聲。
“小老弟,受刺激啦?”
幕邊,剩白眼兒以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