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媽走吧！”
沉默半晌，瘋老婆子從牙縫裡擠出四個字。
阮小青看著瘋老婆子：“媽……”
瘋老婆子緊握著阮小青的雙手：“小青，媽知道你心裡的苦，也知道你心裡的恨，你的委屈媽都明白！但是事情已經發生了，而且已經過去了十年，媽不忍心看你十年都是一個四處飄蕩的孤魂野鬼，媽更不想看到你把仇恨發泄到無辜的人身上！你是一個善良的孩子，媽不想你在錯誤的道路上越走越遠，你明白嗎？”
很難想象，一個被人們看做精神病的瘋老婆子，在面對自己女兒的時候，她的神智竟然能夠恢復正常，果真是母愛如山！
阮小青沉默著沒有說話，她就像小時候一樣，聆聽媽媽的教誨。
“小青，媽要走了……”瘋老婆子的臉色再次泛起一絲異樣。
我還沒有反應過來，心中還在想，瘋老婆子要走了？她感化阮小青了嗎？好不容易母女相見，可以相處一整晚的時光，她爲什麼要急著離開呢？
短短兩分鐘以後，我才明白瘋老婆子所說的“要走了”是什麼意思。
瘋老婆子死了，死在阮小青的懷裡，她閉上眼皮，闔然長逝，死的時候她的嘴角掛著幸福的笑容。
我的眼淚再也忍不住奪眶而出，原來這麼多年，瘋老婆子都靠心中的那一絲希望堅強的茍活著，而當她滿足了希望之後，她便幸福的離開了這個世界。這十年來，瘋老婆子肯定過的非常痛苦，受盡欺凌，但是我絕對相信，這短暫的一刻，瘋老婆子是幸福的，打從心底的幸福！因爲在離世的最後一刻，她和自己最愛的女兒在一起！
“媽！媽！媽！”阮小青抱著瘋老婆子的屍體失聲痛哭，淒厲的鬼嘯聲響徹整座校園。血淚嘩啦啦從空洞的眼眶裡流下來，我相信，在這一刻，阮小青心中所有的怨恨和痛苦都已經土崩瓦解，都融化在濃濃的母愛裡面。
阮小青緊緊抱著瘋老婆子，喃喃說道：“媽，小青答應你！小青答應你！你等著我，小青很快就來陪著你！我們一起去閻王那裡報到，一起去輪迴，我要向閻王申請，下輩子還做你的女兒！下下輩子，下下下輩子，都要做你的女兒，我們永遠不分開，好嗎？”
不知道爲什麼，我總覺得，在這一刻，瘋老婆子嘴角的笑意更濃更甚。
也許在黃泉路口，瘋老婆子正滿臉笑容的等待著自己的女兒，她們倆母女將攜手走向黃泉，那是她們最好的歸宿！
母親，確實是人世間最深的愛，能夠感化一切，甚至能夠感化
厲鬼。
半晌，阮小青已經流乾血淚，她擡起頭來，盯著我：“你叫陳雲軒是吧？”
我點點頭。
阮小青伸出兩根手指：“我馬上就跟著我的媽媽離開了，在離開之前，我最後請求你兩件事情！請你務必辦妥！”
“請講！”我頷首道。
阮小青說：“一，我的骨灰罈在黑龍潭下面，你把我的骨灰罈取出來，然後將我們母女倆合葬在一起；二，不管你用什麼辦法，希望你能恢復鳳凰小學，不要再讓它荒廢下去，讓山區的孩子們都能上學！就這兩件事情，你能做到嗎？”
“能！”我鄭重地點點頭，我知道，這不僅僅是一個簡單的字，而是一個承諾！
阮小青雖然殺過人，但她的內心深處還是帶著善意的。尤其是作爲一名老師，她已經做到了鞠躬盡瘁，至死都不忘讓我幫忙恢復鳳凰小學。
“好！我相信你！”阮小青點點頭，然後她又看了一眼老張，說了聲“謝謝！”
說完這話，阮小青的整個身體迅速消散，變成了一縷黑煙。
一股陰風吹進來，黑煙隨風飄散，阮小青的鬼魂消失的無影無蹤。
屋子裡的氣溫一下子暖和了不少，不再像剛剛那樣陰冷。
地上的燭光晃動著，幽藍色的燭光又恢復了正常的顏色。
房門敞開，夜風微涼，地上躺著瘋老婆子的屍體，以及昏迷的顏暮凝，我和老張站在角落裡，一時半會兒還沒從剛纔的情緒中緩過神來。
結束了嗎？
我真的不敢相信，阮小青居然真的被感化了，我……我成功啦！我做到了！我真的做到了！
原來我們每個人都有潛力做好每件事情，只是我們從來都不善於發掘自己的潛力。
我終於明白鍾半仙所說的話，作爲一個黃泉引路人，我們的職責不是要殺光所有的妖魔鬼怪，有些善良的鬼，我們可以出手相救，比如小潔；有些委屈的鬼，我們可以感化，比如阮小青。殺戮並不是解決事情的唯一辦法，很多時候我們需要隨機應變，我在黃泉引路人這條道路上，需要學習的經驗還有很多很多。
“小顏！小顏！”
激動之餘，我終於回過神來，看著地上昏迷不醒的顏暮凝，心急如焚。
我一個箭步跑過去，單膝跪在顏暮凝的身邊，顫抖著伸出手，試探了一下顏暮凝的鼻息。
老天保佑！
顏暮凝還有氣息！
我平定了一下心神，低頭看著顏暮凝，發現她眼睛裡的黑
氣已經散去，嘴脣也恢復了紅潤的色澤。
我將顏暮凝平放在地上，雙手重疊在一起，按壓在顏暮凝的胸口，一下又一下，很有規律的按壓。
我發誓，雖然顏暮凝的胸部很Q彈，但是此時此刻，我只是一心想要顏暮凝甦醒，絕對沒有其他邪惡的意圖。
幾分鐘以後，顏暮凝咳嗽著醒轉過來。
“小顏，你醒啦？”我欣喜萬分，事情不僅圓滿解決，顏暮凝也甦醒過來，真是兩全其美！
“這是……什麼地方？”顏暮凝掙扎著爬起來，我趕緊扶了她一把。
“這是阮小青的宿舍！”我說。
“什麼？！”顏暮凝驀然一驚：“阮小青的宿舍？！我爲什麼會在這裡？你……又爲什麼會在這裡？阮小青呢？”
“阮小青已經走了！”我指了指門外。
“走了？去了哪裡？她沒有殺了你？”顏暮凝一臉詫異。
“阮小青去閻王那裡報到了，再也不會回來，事情已經結束了！”我高興地說。
“真的假的？”顏暮凝不可思議的看著我：“究竟發生了什麼？”
我把剛纔的事情告訴給顏暮凝，顏暮凝半晌都沒有做聲，最後只點評了一句話：“母愛真是偉大！”
是呀，母親可以撼天動地！母愛也可以融化冰雪！
“既然如此，我們便好好幫忙完成阮小青的遺願吧！”顏暮凝說。
“我來！”老張自告奮勇，主動站出來背起瘋老婆子的屍體。
我們走出阮小青的房間，當房門關上的一剎那，屋子裡的蠟燭倏然熄滅。
外面月明星稀，清冷的夜風撲面，我們終於有種迴歸現實的感覺。
老張帶著我們來到後山，連夜挖了個土坑，將瘋老婆子的屍體放了進去。
老張滿身邋遢的從坑裡爬出來，拍了拍身上的泥土，擡頭看了一眼即將放亮的天空：“天色已經亮了，走吧，我們去黑水潭取回阮小青的骨灰罈！”
當清晨第一縷曙光升起來的時候，我浮出水面，將手中一個純白色的骨灰罈遞給老張，然後拖著溼漉漉的身子爬上船。
骨灰罈上鑲嵌著一張阮小青的黑白遺照，照片上的阮小青淡淡地笑著，臉蛋上還有兩個小酒窩。
按照阮小青的遺願，我們把她的骨灰罈也放入土坑，和瘋老婆子的屍體安放在一起，然後重新填上土，將她們母女倆合葬。
老張還弄來兩棵小青松，栽種在墳頭。
秋風吹過，一切塵埃落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