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來就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誰,也沒有名字,我好像誕生於這天地之間的一個孤魂,無依無靠,我沒有八歲以前的記憶,好像被什麼人刻意抹去了,我就只知道自己生在一座山谷,被父母拋棄。”
八歲那年,沒有名字的她不知生於何地,來於何方,她有些癡傻,有些不知所措,甚至很迷茫。
幽靜深邃的山谷裡,沒有野獸,也沒有一個人,像是一座死寂的空城。
她只記得有一個生的分外好看的大哥哥,微笑著走到她面前,撫摸著她的頭,手心的溫度,格外溫暖,像是和煦的春天,又比春天平易近人。他的聲音很溫柔,像是要把冬天融化。
“小汐,又見面了。”
她記得他開口的第一句話這麼說。
棱角分明的臉,猶如仙人般優(yōu)雅的舉止,月白色長衫,一手拿著一把水墨渲染的紙扇,他有著玉脂一般細膩的手,畫卷裡一樣精緻的眉眼,像是謫仙。
君似雲間月,我如陌上塵。
他又開口,卻僅留下隻言片語:“小姑娘,你的名字,叫汐雪。”
日落殘海汐,雪落人心頭。
她不知,這意味著什麼。
幾年後,她入月宗,一路潛心修行,僅用了短短四百年,達到了渡劫的修爲。千古以來,未有其人。當年的鈺流,是她一時心軟,收下的徒弟。鈺流很愚鈍,只是資質低劣的三靈根,她不厭,手把手地教他一切。她想像當初的他一樣,儘自己的力量幫助他人。一年,又一年,不知不覺,已過去三百年,她身在月宮,成爲月神。
她從來沒有想過,除了那個人,還會有誰能走進她的心裡。誰知,在當上月神的第六十九個年頭,看見了一身月白色衣衫的顏濼。
那時顏濼是月宮的右護法,沒有人知道他來自哪裡,但,他很神秘,很出色。汐雪忘不了,他的笑容,像是當年的那個人。像,極像,卻又不是。
顏濼對汐雪格外的好,慢慢的,他成了汐雪生命裡最重要的人。
月宮的祭司神漓洛,左護法銀鈴,逐漸成了她的好友。但她從未想過有一日,她那般信任的銀鈴,也會獰笑著,逼她喝下還塵水。甚至,還想用弒天奪化刃斬碎她的元神。
她以爲自己要死了,但她看見顏濼和漓洛趕來的匆忙,又心安了。至少,還有人沒有背叛她。
“我想起來之前的一切後,很心痛,從沒想過,銀鈴會變成那樣。我知道顏濼在找我,但我不敢見他,我怕,我怕會再次經歷背叛了,而且,我現在和他的距離,好像最開始同那個告訴我我是汐雪的人一樣遙遠。所以,我不敢見他,因爲距離遠了,也許一切都會不同了。”汐雪眼角滴落一滴晶瑩的淚,“冰璃,你說我是不是好自私?”
冰璃心裡很震撼,她從未想過,看似高高在上難以接近的汐雪,其實經歷了這麼多,變得這麼脆弱。“汐雪,不論什麼時候,我都會陪你,哪怕我現在很渺小,但我一定會慢慢的變得強大,我一定要保護,我想要保護的人。”
夜幕漸深,夜涼如水。
“這個玉鈴鐺,是以前鈺流送給我的,阿流很努力,我知道,他也想保護我。”汐雪用手摩挲著鈴鐺,眼中露出少有的憐愛。不管怎麼樣,鈺流在她眼裡,總是長不大。
“明年,宗內大比,我們要加油。”冰璃說,“重震當年吹水峰的微風。”
“嗯。”
我不是驚訝我會如此回答,或是驚訝我如今還能從頭開始,我驚訝的是,在失去了一切後的我,還能一如既往,獲得一個這樣真摯的朋友。
總有一天,我會回來,不會太久的。
一年後。
“再過七天就是宗內大比,汐雪她還沒有出關嗎?”梅語未已經記不清這是第幾次這樣問冰璃了。一旁的吳玥看不下去,插嘴道:“語未師姐你就別逼冰璃了,再問下去也不會有結果的。”
這一年裡,汐雪一直潛心修煉,半年前就開始閉關,現在還未出來。因爲有汐雪的丹藥幫助,所以冰璃她們這個院子裡的幾個女弟子的修爲都提升的飛快,冰璃現在已是煉氣十二層,梅語未已有築基初期,吳玥也有築基中期了。
一天又過去了,黃昏時分的天很暗淡,映襯的院子裡的石子兒尤其昏暗無光。
“還剩六天,汐雪再不出來,我們就要死定了。何落恬可是跟她下了賭約的。”梅語未不滿的說。
“你們就這麼不相信我?”汐雪的聲音陡然響起,令梅語未一陣毛骨悚然。
“呀!汐雪,你終於出關了!”冰璃一把撲過去把汐雪抱住,“想死你了。”
汐雪微笑著說:“大家的修爲提升的還不錯。”梅語未立刻問:“汐雪你多少了?”
“築基後期,大比之後我立刻結丹。”汐雪認真的說。
宗內大比僅僅是結丹以下弟子之間的比試,這也是汐雪並不急結丹的原因。
“今年的五峰排名,可能要變一變了。”吳玥說,聲音有些冷淡。
汐雪去換了身衣服,趁著夜色,取出了放置已久的琵琶。著琵琶通體皆爲靈玉打造,周身散發(fā)著靈氣,放置了很久,弦上卻沒有沾染一絲灰塵。這把琵琶是以往她最愛的,經常撥弄,如今夜色已深,想是不會有人看見了。汐雪想著,擡手輕撥琵琶弦。
儘管許久未彈,但也依舊不生疏。
“雪紛飛夜如夢,伊人在何處,
未惑人爲何,聽卿曲,
……
問君何相思,思有何所人?
扶手輕彈琵琶弦,可有千萬留戀?
揮手離別問相識,可有眼底心酸?
何須強嚥淚裝歡,何須矢口不敢言?
唯念雕花憑欄處,有人還。
暮已晚,只願佳人歸,有卿隨。”
這首曲子,是以前汐雪寫的,經常彈,經常唱。不論有多久不碰琵琶,她想自己應該還是能彈出來。
“師父……”
歌聲一住,“你怎麼知道是我?”
“就算師父喝了還塵水,也還是我的師父,”鈺流笑吟吟的望著汐雪,漆黑的頭髮快要與夜色融進一體,他手裡,握著一個精緻的玉鈴鐺,“阿流一聽琵琶,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