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子期要進宮面圣,這個消息震動了侯府上下。
侯府派出最豪華的陣容來協助宋子期,從掌燈的,開門的,到抬轎的,全都是侯府資歷最老,干活最妥帖的人。就連廚房也是一晚上沒歇火,就預備著隨時給宋子期供應飯食。
天還沒有亮,外院客房已經開始人聲鼎沸。
伺候宋子期洗漱的,伺候宋子期穿衣的,準備好進宮打賞用的小荷包,等等,一應事情在洗墨洗筆的指揮下,顯得有條不紊。
白姨娘和夏姨娘早早的就過來了,她們二人要親自送宋子期出門。
至于宋安杰和宋安平,也候在門口,等候宋子期隨時考察功課。
整裝完畢,下人進來稟報,“啟稟老爺,老侯爺派人來問,老爺這里準備好了沒有?若是好了的話,就盡快動身。進宮面圣,宜早不宜遲。”
宋子期從洗墨手上接過半碗粥,隨意的喝了幾口,對下人說道:“去告訴老侯爺,本官已經準備就緒,隨時可以出發。”
“小的遵命。”
白姨娘和夏姨娘眼巴巴的望著宋子期,想要靠前,說幾句關心的話,可是又沒膽子。畢竟她們只是妾,不是妻。按理這樣的場合,她們就沒資格出現在宋子期身邊。
宋安平突然站出來,朗聲說道:“兒子祝父親心想事成,馬到功成。”
白姨娘欣慰地笑了起來,這就是她的兒子,瞧瞧多能干。這小半年,也長高了一大截。
宋子期微微點頭,表示贊許。
宋安平得到了鼓勵,“父親做了京官,兒子就是京城里的官宦子弟。以后出了門……”
“閉嘴!”話還沒說完,宋子期就厲聲呵斥。
宋安平頓時縮了起來,不明白自己說錯了什么。
宋安杰適時地站出來,“父親若是做了京官,兒子們更要嚴加律己,日日反省,決不能行差踏錯,以免敗壞了父親的官聲和宋家的名聲。”
宋子期贊許地點點頭,這還差不多。接著,宋子期又狠狠地瞪了眼宋安平,“你給我好好反省。以后你要是敢仗著為父的勢亂來,敗壞名聲,為父就打斷你的腿。當做沒你這個兒子。”
宋安平頓時哆嗦了一下,“兒子不敢,兒子一定嚴于律己,不敢敗壞父親的名聲。”
這還差不多。
宋子期又瞪了眼白姨娘,小聲說道:“你看你養得好兒子。以后要是再讓我知道你在安平耳邊胡說八道,那你以后別出來見人。安平也沒你這樣糊涂的姨娘。”
白姨娘諾諾不敢言,只低著頭,
宋子期掃視屋里所有人,冷哼一聲,然后大步跨出廳房,走進黑夜中。
白姨娘和宋安平,瞬間松了一口氣。宋子期威壓太甚,面對宋子期,讓他們壓力山大。
宋安平很委屈,來到白姨娘身邊求安慰,“姨娘……”
щщщ ★т tκa n ★℃ O 白姨娘連忙擺手,“不準再胡說八道。你父親的話你都聽到了,以后一定要嚴于律己。”
宋安平一臉煩躁,生氣,朝宋安杰看去,眼中全是憤恨之意。
宋安杰呵呵冷笑兩聲,轉身離去。才不理會犯病的宋安平。
天漸漸亮了,整個侯府都從沉睡中醒了過來。
宋安然坐在荔香院的小書房內,盯著沙漏,小聲問道:“不知道父親現在有沒有見到皇帝陛下?”
喜秋笑道,“姑娘別著急。老爺早就說了,就算一切順利,也要等到午時過后才有消息。如果有事情耽誤了,等到天黑才有消息也是有可能的。”
喜春又接著說道:“而且老爺一切順利的話,出了宮肯定不會立即回來。老爺得招呼其他官老爺,請那些官老爺喝酒聽小曲。用姑娘的話說,就叫做聯絡感情,以后做了同僚才好互相關照。”
“你們懂得倒是不少。”宋安然失笑。
喜春笑道,“那是因為姑娘教得好。”
宋安然奇怪的問了句,“喜夏人呢?今兒怎么沒見到她。平日里她總是坐在旁邊做繡活的。”
喜秋掩嘴一笑,“姑娘莫非是忘了嗎?大姑娘要準備見韓太太,叫了喜夏過去幫忙做新衣服。姑娘昨兒就答應的。”
宋安然拍拍自己的頭,“瞧我這記性,竟然全忘了。大姐姐要在兩三天內趕做兩身新衣服出來,肯定會將喜夏累壞的。哎呀,我可憐的喜夏,等忙完了這一陣,我得好好犒勞她。”
“姑娘記得犒勞喜夏就行了。”喜秋拿起算盤開始算賬。
劉嬤嬤從外面進來,“姑娘,沐文表少爺正在派人收拾大少奶奶的嫁妝。顧太太攔著不讓,靜思齋那邊又鬧起來了。”
喜春就說道:“顧太太肯定還想著將顧四娘嫁給沐文表少爺,所以才會攔著不讓人收拾嫁妝。不過沐文表少爺的性子挺固執的,決定的事情,就算顧太太哭天搶地也沒有。大少奶奶的嫁妝遲早會被送回顧家去。”
劉嬤嬤連連點頭,“正是這個理。顧太太也真是的,明知不可為卻還要勉強。與其惹怒沐文表少爺,將最后的情分敗光,不如留著這點情分,以后還有機會來往。有了這點情分,顧家將來遇到麻煩求到侯府的時候,沐文表少爺看在已故大少奶奶的份上,說不定還會伸出援助之手。哎,顧太太就是太貪心了,想不明白這里面的道理。”
宋安然說道:“顧太太是當局者迷,我們是旁觀者清。不過顧太太如今正陷入絕望之中,只怕誰的話她都聽不進。”
“姑娘說的是。”劉嬤嬤頓了頓,又說道:“大太太方氏都發了話,說靜思齋的事情她不過問。要怎么處置,全憑沐文表少爺的意思。”
宋安然挑眉一笑,“大舅母是巴不得將顧四娘留下,好讓顧四娘嫁給沐文大表哥做填房。算了,不說他們,說起來就煩躁。”
“姑娘,沐文大表少爺在門外求見!”馬婆子突然進來,稟報了一聲。
宋安然和丫鬟們面面相覷,這是說曹操,曹操就到的節奏啊。
宋安然端正姿勢,“馬大娘,快將沐文大表哥請進來。”
“奴婢遵命。”
蔣沐文帶著一股寒風進入小書房。他人高馬大,他一進來,小書房頓時就顯得特別擁擠,好像下腳的地方都沒有。
宋安然招呼蔣沐文坐下,“喜春,奉茶。”
喜春奉上茶水,然后退到宋安然身后。
蔣沐文沒心思喝茶,他看了眼屋里伺候的幾個丫鬟,說道:“安然妹妹,能不能讓丫鬟們都出去。我有點私事想和安然妹妹談。”
宋安然想了想,揮揮手,讓喜春喜秋都到門口守著。
宋安然客氣地說道:“沐文表哥這還是第一次到荔香院來吧。突然來荔香院,沐文表哥肯定有要緊的事情。現在丫鬟們都出去了,沐文表哥不妨直說,我洗耳恭聽。”
蔣沐文也不掩飾,“我是遇到了一點麻煩事,需要安然妹妹的幫助。”
宋安然點點頭,“沐文大表哥請直說。”
蔣沐文斟酌了一下,才開口說道:“我想問安然妹妹借三千兩銀子。就用我明年的分紅來還賬。”
宋安然頓時挺直了背脊,“沐文表哥一下子要借三千兩銀子,這可是一筆大數目。我能問問大表哥用這筆銀子來做什么嗎?”
“把銀子給顧太太,就當是我替顧氏盡孝。”蔣沐文直接說道。
宋安然眼睛都瞪大了,蔣沐文為了拒絕娶顧四娘為填房,不惜倒貼顧家三千兩銀子。這份魄力可不一般啊。
宋安然在心里頭算了算,顧氏當初嫁給蔣沐文,所有的嫁妝加起來也才萬把兩,而且其中大部分都是家具之類的大件,真正值錢的布匹首飾嫁妝銀子等等,其實很少。
顧家有了這三千兩銀子,一來經濟上就會寬裕許多,二來顧四娘也能用這筆銀子置辦一份像樣的嫁妝,嫁給好人家。
宋安然不由得對蔣沐文刮目相看。這人果然不是外表表現出來的那樣子。
于是宋安然爽快的點頭,“沐文表哥要借三千兩銀子,我可以答應。就按照沐文表哥說的那樣,用明年的分紅來還賬。喜秋,你進來。”
喜秋推門而入,“姑娘叫我?”
“喜秋,你去取三千兩的通寶錢莊銀票,交給沐文表哥。”宋安然小聲吩咐道。
喜秋心頭驚了一下,不過她很識趣,沒有亂問。直接應道:“奴婢遵命。”
喜秋去了宋安然的臥房取銀子。片刻之后,她拿著一個小匣子回來,先交給宋安然。
宋安然打開匣子一看,里面有一摞銀票。不用點數,宋安然就知道三千兩肯定沒錯。喜秋管賬,肯定不會犯點錯銀錢數目的小錯誤。
宋安然將匣子交給蔣沐文,“沐文表哥,這里面有三千兩,你點一下。”
蔣沐文只掃了眼,就將匣子關上,“我相信安然妹妹。今日多謝安然妹妹仗義相助。以后安然妹妹遇到麻煩事情,盡管來找我,能幫的我一定幫忙。”
“我記住沐文表哥的承諾。表哥事情多,就先去忙吧。”
“告辭。”蔣沐文拱拱手,轉身離去。
蔣沐文一走,大家都圍了上來。劉嬤嬤問道:“姑娘,大表少爺找你就為了借錢?他借錢干什么?”
“沐文表哥找我借三千兩,打算送給顧太太,了結顧蔣兩家的事情。”宋安然平靜地說道。
喜春問了一句,“直接給顧太太三千兩,不要顧家還錢?”
宋安然點頭,“不要顧家還錢。相信有了這三千兩,顧太太應該不會再鬧下去。”
劉嬤嬤有些感慨,“沐文表少爺還真有魄力,三千兩說給就給。而且他找姑娘借錢,以后還錢也只能是他,侯府不可能替他背這個債。一下子背上三千兩的債務,一般人可做不到。”
“是啊,是挺有魄力的。可他要是還不上錢,那該怎么辦?”喜春擔憂地問道。
宋安然笑道,“放心,沐文表哥肯定能還上錢。這件事情喜秋清楚。”
喜秋點點頭,她當然清楚。蔣沐文前段時間放了五千兩在宋安然這里,讓宋安然幫忙投到生意里面,每年只等著拿分紅就行。有這五千兩本金作保,借三千兩給蔣沐文,完全沒壓力。
當然,這件事情不能細說,免得傳揚出去,被侯府的人知道蔣沐文存了私房錢。
所以喜秋就含糊其辭的解釋了一番,大家聽得云里霧里,最后也沒弄清楚這里面的關聯。只知道不用擔心蔣沐文還不上錢。
到了中午,宋子期那里還沒有消息傳來,宋安然不免有些著急。于是派了長安出門打聽消息,讓長安去皇宮門口問問情況。
侯府上下也在等宋子期的消息,古氏先后派了兩撥人到荔香院,就是問宋安然有沒有宋子期的消息。得知宋安然也沒有宋子期的消息,古氏也是擔心焦急。
總歸今天大家都不得安寧。
中午飯,宋安然就吃了小半碗,就放下了筷子。
按照以前的習慣,用過午飯,消食半個時辰,然后再午睡半個時辰。可是今兒精神不濟,宋安然坐著就不想動,也不覺著困倦。
正恍恍惚惚的時候,喜秋來到小書房,湊到宋安然耳邊,悄聲說道:“姑娘,蘇掌柜來了。”
宋安然頓時清醒過來,“你說世寶齋的蘇掌柜來了?”
喜秋點頭,“蘇掌柜喬裝打扮來找姑娘,說是有要緊的事情稟報。這會就在侯府后門等著。姑娘要不要見他?”
“他來做什么?難道世寶齋出了事?張治呢,張治怎么不來見我?世寶齋出了事,張治難道不著急嗎?”宋安然驚問。
喜秋小聲提醒,“姑娘忘了嗎?前兩天張治就出京城了,說是去塘沽。從暹羅運來的大米到了,張治得親自去盯著。因為我們的大米數量太大,價錢又公道,不少糧商已經盯上我們了。張治擔心有人狗急跳墻,所以要親自走一趟塘沽,防備那些大糧商們來陰的。”
宋安然拍拍頭,這么重要的事情,她差點就忘了。“快將蘇掌柜請進來。他來找我,肯定是出事了。記得,避開侯府的人,不能讓侯府的人知道蘇掌柜的身份。”
“奴婢明白。奴婢這就讓長根將他接進來。”
蘇掌柜穿著宋家男仆的衣服走進來,猛地一看,還真像是在宋家當差的樣子。
“小的見過二姑娘。”
宋安然招呼蘇掌柜坐下,“世寶齋出了什么事?這么著急來見我,莫非是有權貴盯上了咱們世寶齋。”
“姑娘多慮了,小的今兒過來并非是因為有人盯上了世寶齋。而是一大早,就有人送來這兩件東西寄賣。小的在這兩件玉器上看到了宋家的徽記,不敢怠慢。可是還不等小的將東西收起來,就被韓王府的小公子看中了。小的暫時穩住了韓王府的小公子,可是接下來該怎么辦,小的實在是沒有主意。”
蘇掌柜說著話的同時,拿出隨身帶著的包袱。小心翼翼地從里面取出兩件玉器。
一件白玉觀音,一件紫玉葡萄。
喜秋大叫一聲,“這不是……怎么會到了世寶齋。”
宋安然也寒著一張臉,白玉觀音是宋家送給老夫人古氏的見面禮。紫玉葡萄是送給老夫人古氏的壓驚禮物。
白玉觀音還算普通,可是紫玉葡萄,而且還是這么大的紫玉葡萄,這樣名貴的紫玉葡萄,應該是世上獨一無二的存在。任何人得到他,都會當做珍寶珍藏,用來做傳家寶也不過分。
可是這兩份禮物才送出去多久,竟然被人放到了世寶齋寄賣。這里面沒點鬼名堂,宋安然說什么也不相信。
宋安然深吸一口氣,平復內心的怒火,冷靜地問道:“是誰將這兩件玉器送到世寶齋寄賣?”
蘇掌柜小聲說道:“如果小的沒認錯人的話,應該是侯府大太太身邊的伍嬤嬤。”
宋安然挑眉一笑。這兩件玉器,方氏再大的膽子,也不敢從松鶴堂偷出去,然后拿到世寶齋寄賣。那么就只剩下一個可能,侯府沒錢了,老夫人古氏不得已之下,只好將這兩件玉器賣了換錢用。
老夫人古氏不方便出面,于是委托方氏代辦。方氏又交給身邊的心腹伍嬤嬤。結果誤打誤撞,落到了世寶齋的手里。
宋安然暫且放下侯府的問題,問蘇掌柜,“你剛才說韓王府的小公子看上了這件紫玉葡萄?”
“正是。那位小公子直接開價七千兩要買下這件紫玉葡萄。因為這件紫玉葡萄上面有宋家的徽記,小的不敢擅做主張,就說有人先看上了,而且還交了定金。讓小公子先等幾天。要是先前那位客人沒來取這件紫玉葡萄,到時候再賣給他。”
宋安然頓時松了一口氣,“蘇掌柜,你這么做是對的,這件紫玉葡萄萬萬不能賣給韓王府的小公子。不僅僅是因為那上面有宋家的徽記。”
蘇掌柜和喜秋都不明所以。
宋安然拿起紫玉葡萄,指著葡萄藤條上一處不起眼的紋飾,外人瞧著就是普通的花紋。但只要熟悉宋家的人見了,就知道這是宋家的徽記。那紋飾就如同宋家的家風,低調,含蓄,不張揚,卻又無所不在。
宋安然指著上面的徽記,問道:“這處徽記,我相信不僅蘇掌柜清楚,雕刻這件紫玉葡萄的工匠也清楚,見過這件紫玉葡萄的人,說不定也有人知道這上面有宋家的徽記。如果這件紫玉葡萄落到韓王小府公子的手里,你們有沒有想過會發生什么事?”
蘇掌柜和喜秋都搖頭,他們目光有限,想不到那么長遠。
宋安然嘆了一口氣,“一旦有人在韓王府見到這個紫玉葡萄,并且認出宋家的徽記,宋家將大禍臨頭。屆時,文官集團會以為宋家投靠了韓王,父親將被文官集團全面打壓。勛貴世家會以為宋家兩頭下注,是墻頭草,不可信。若是讓天子知道,天子就會懷疑父親開始站隊,支持韓王,參與奪嫡之爭。被天子猜忌,后果有多嚴重,不用我說你們也能想得到吧。”
喜秋臉色一白,“可是這分明是韓王府小公子買回去的。”
宋安然冷著臉,反問:“誰信?這明明是宋家的紫玉葡萄,世間獨一無二的紫玉葡萄。這樣珍貴的玉器,宋家又不缺錢,怎么會拿到鋪子里變賣?你說是侯府?誰又能證明是侯府拿出去賣的。你說侯府缺錢,所以要賣紫玉葡萄。可是既然侯府缺錢,宋家作為侯府的親戚,為什么不資助侯府,反而眼睜睜的看著侯府變賣宋家送出去的禮物?
我告訴你們,這種事情越解釋就越說不清楚,反而有心虛的嫌疑。一旦紫玉葡萄落到韓王府的手里,到時候家父就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嫌疑。這個紫玉葡萄放在宋家,就是珍寶。放在韓王府,那就是禍根。
白玉觀音是常見的玉器,就算宋家流落兩件在外面也是平常的事情,不會有人胡說八道。最多就是猜測宋家下人貪墨,偷拿出去變賣,才會在市場上出現。可是紫玉葡萄不同,他太珍貴,又是世間獨一無二的存在,想讓人不注意都不行。這么珍貴的玉器,誰敢偷,誰敢賣?除了宋家的主人,誰有膽子拿到世寶齋去寄賣?”
宋安然越說,心頭的怒火越壓不住。她真是恨死了方氏,厭惡了侯府的一切。侯府缺錢,干什么拿宋家送的玉器去變賣。
為什么不拿侯府自己的珠寶玉器去賣。她就不信,侯府已經窮到了庫房里跑老鼠的地步。
蘇掌柜小心翼翼地問道,“可是這件紫玉葡萄被韓王府小公子看中了,他要是執意購買,我們該怎么辦。萬一他讓小的將杜撰出來的客戶名告訴他,小的又該怎么做?”
“怎么做?那就找一個韓王府得罪不起的人,來做世寶齋的客戶。”宋安然心頭發狠。
“那應該找誰?除了天子還有誰能讓韓王忌憚?就連太子,韓王都沒放在眼里。”蘇掌柜越說越是膽戰心驚。
宋安然哼了一聲,面色發青。
韓王是永和帝和原配皇后大周氏的嫡次子,和太子殿下是一母同胞的兄弟。
不過韓王同太子之間的關系,用勢成水火來形容最恰當不過。兩兄弟就差公然反目成仇了。
韓王喜武,也擅武。當年永和帝起兵造反,韓王就跟隨在永和帝身邊南征北戰,可謂是戰功赫赫。永和帝曾當著眾臣的面說過這樣一句話,“此子類我,吾家千里駒。”
同樣,永和帝還當著文武大臣們的面,指著太子,說過這樣一句話,“此子不似我,膽怯也。”
指責太子無膽無謀,不配做太子。
當時,在場的文武大臣都給永和帝跪下了。永和帝這話實在是太可怕了,一個不小心就能引起國家大變。
還好永和帝還有點理智,沒將嘴炮屬性繼續發揮下去,及時住了嘴。
可就是因為這兩句話,韓王起了奪嫡的心思。文武勛貴們一致站在韓王這邊,暗地里支持韓王奪嫡,包括侯府。
而文官們自然是維護太子的利益,堅定的站在太子這一邊。
兩方人馬雖然還沒到劍拔弩張的地步,但是臺面下的動作卻越來越激烈。
今日你彈劾我的人,明日我抓住你的小辮子。兩方你來我往,各有輸贏。這場不見硝煙的戰爭,失敗的一方,注定身敗名裂,遺臭萬年。勝利者則享受勝利的果實。
所以面對奪嫡這樣的大事,任何人都不敢大意,更不敢輕易表態。
紫玉葡萄落在韓王手上,就算大家都知道是侯府賣出去的,宋家也難脫關系。誰讓紫玉葡萄本是宋家送給侯府的。
甚至會有有心人,編出這樣一個故事:是不是宋子期想勾搭韓王,不方便親自出面,于是假裝送禮給侯府,然后讓侯府借著沒錢的理由,將紫玉葡萄賣出去。然后‘恰好’就被韓王府的小公子看中。
這樣的猜測簡直完美,環環相扣。瞬間腦補出宋子期如何處心積慮的接近韓王,如何處心積慮的背叛文官集團。屆時宋子期將不得好死。
宋安然怎么敢讓這樣的事情發生。幸虧,蘇掌柜還有點頭腦,暫時穩住了韓王府的小公子。
宋安然也知道自己是遷怒,蘇掌柜不僅沒錯,而且還有功。
喜秋小聲說道:“能不能將紫玉葡萄上面的徽記磨掉?”
宋安然笑著搖頭,蘇掌柜也表示不可能。這樣一件上品玉器,磨掉作為裝飾用的徽記,就好像美人臉上多了一道疤一樣,怎么看都不順眼。在旁人眼里,這種行為簡直就是此地無銀三百兩,侮辱眾人的智商。
誰讓紫玉葡萄獨一無二,連渾水摸魚,找一件替代品都找不到。
蘇掌柜小心翼翼地問宋安然,“二姑娘,接下來小的該怎么做?又去哪里找一個連韓王府都要忌憚的人物做客戶?”
宋安然拿起紫玉葡萄,“這件紫玉葡萄不能賣,也不能留下,更不能摔碎了事。總之留下是禍根,賣出去也是禍根。不如就送出去。”
“送給誰?”喜秋好奇問道。韓王府小公子看中的東西,數遍京城,誰敢要?莫非宋安然是想送到東宮去?
宋安然沒有回答喜秋的問題,而是對蘇掌柜說道:“如果韓王府小公子再來找你,你就告訴他,說這件紫玉葡萄已經被人用一萬兩買走了。”
蘇掌柜張了張嘴,想問誰會花一萬兩買這件紫玉葡萄。
宋安然指著自己,“我會花一萬兩買下這件紫玉葡萄。你做賬的時候就用我的化名做賬。過半個月一個月,你再告訴侯府,這兩件玉器已經出售。”
蘇掌柜不太明白宋安然的意思,“姑娘是想要……”
“這件紫玉葡萄我會送出去。”宋安然心里頭已經有了一個合適的送禮人選。但是這件事情,事關宋子期前程,宋家未來,她必須先和宋子期商量。
宋安然又說道:“你們不要問我,會將紫玉葡萄送給誰。這件事情,你們二人就當不知道。蘇掌柜,你將白玉觀音帶回去,照常出售。上面的宋家徽記也不用費心磨掉。”
“小的遵命。”
“至于這件紫玉葡萄,就留在我這里。這兩天,我會找機會將這件玉器處理掉。”
宋安然的態度不容置疑,蘇掌柜和喜秋都沒敢追問宋安然,打算將紫玉葡萄送給誰。
蘇掌柜收起白玉觀音,躬身告退。
宋安然捶打桌面,“喜秋,將紫玉葡萄收起來。另外,你讓劉嬤嬤馬婆子盯著大房那邊。我倒是要看看,侯府缺錢到底缺到了什么程度。連紫玉葡萄這樣的名貴玉器也舍得賣出去。”
“姑娘息怒!姑娘犯不著為了這樣的事情生氣。誰家都有困難的時候,變賣財物也是人之常情。”
“你別替侯府開脫。這件事情,我不能不生氣。如果侯府變賣其他的財物,我屁話都沒有一句。可是他們偏偏變賣紫玉葡萄,他們這是在陷害宋家,想置我們宋家于死地。”宋安然憤怒地說道。
喜秋連忙寬慰她,“姑娘,奴婢以為侯府并不知道紫玉葡萄會引起這么大的禍端。而且誰也想不到,紫玉葡萄剛出現在世寶齋,就被韓王府的小公子看中。”
“對,你說的都對,可是這些理由并不能替侯府開脫。”宋安然冷冷一笑。
“我就不信老夫人和大太太看不出紫玉葡萄的價值。明知世所罕見,價值連城,也敢隨意出手。果然不是自家的東西,所以半點都不知道珍惜。罷了,以后給侯府送禮,都挑選普通的東西送過去。像紫玉葡萄這樣的珍寶,一件都不準送。”
“奴婢聽姑娘的。以后都挑選一些普通的玩意送過去,就算被賣了也沒關系。”
◆тt kān◆¢ ○ 宋安然自嘲一笑,攤上這么一個外祖家,真是人生大不幸。
宋安然還在生氣的時候,宋子期那里總算有了消息。
宋子期成功面圣,給永和帝留下了很好的印象。緊接著宋子期的官職也下來了,都察院左副都御使,正三品大員,這是連升兩級啊。
都察院權利極大,上可監察親王皇子,下能監察百官,甚至連皇帝犯了錯,都察院也能當著皇帝的面,朝皇帝臉上噴口水。
總之都察院一出動,絕對是大案要案,關進都察院大牢的人,不死也得脫層皮。
宋子期從正四品,躍過從三品,直接升到正三品的都察院左副都御使,不得不說宋子期真是牛逼大了。不知道宋子期花費了多少金錢,精力,喝了多少酒,欠了多少人情,走了多少人的關系,才能得到這個官職。
總之,宋子期高升,順利做了京官,全家歡喜。侯府也跟著喜氣洋洋。
老夫人古氏將宋安然叫過去,說道:“你父親升官,老身就想著,不如挑選個日子,請上親朋好友吃一頓酒席,大家一起替你父親慶賀。”
宋安然躬身說道:“多謝外祖母。這件事情孫女得先請示父親。如果父親同意,孫女再和老夫人商量。”
古氏笑呵呵的,“你說的對,這么重要的事情,是該先請示你父親。哎呀,你父親的差事總算定下來了,老身這段時間睡不好覺,就是因為替你父親操心。如今官職有了,接下來就是操心你父親的婚事。堂堂三品大員,身邊總不能沒有一個女人。”
宋安然面色平靜地說道,“孫女是晚輩,可不敢干涉父親的婚事。外祖母還是同我父親商量吧。”
古氏也不在意,“行。老身改天就和你父親商量。”
接下來,侯府各房的人都派了人到荔香院恭賀宋子期高升,并送上禮物。
喜秋登記大房,二房,三房送來的禮物。
喜春就在旁邊挑挑揀揀的,隨口抱怨了一句,“侯府的人可真小氣。我家老爺高升,他們送的禮,都沒超過一百兩。喜秋,你告訴我,是不是京城勛貴人家送禮,有不超過一百兩的規矩?”
“胡說。我可沒聽人說過,有哪家勛貴規定送禮不能超過一百兩。只聽說過收禮不收超過一百兩的。”
“這么說來,還真是侯府的人小氣。哪像咱們家老爺,一出手就是幾百兩上千兩。得,和侯府做親戚,只有宋家吃虧的份。”喜秋撇撇嘴,一臉嫌棄。
喜秋瞪了她一眼,又指了指宋安然那邊,小聲說道:“不準胡說。姑娘聽了會不高興。”
喜春吐吐舌頭,壓低聲音說道:“我知道了,不說就是了。”
宋安然歪躺在美人榻上,閉目養神。
她突然出聲說道:“禮物登記好了后,就送到外院客房,讓張管家收起來。另外,父親回來后,記得告訴我一聲。”
“奴婢遵命。”
宋子期高升,肯定要四處應酬喝酒。到了半夜,宋子期才醉醺醺的回到侯府。
宋安然一直沒睡。聽說宋子期回來了,趕緊讓喜秋將紫玉葡萄包好帶在身上,隨她一起去外院客房面見宋子期。
宋子期喝了醒酒湯,總算清醒了一點。見宋安然這么晚不睡覺,還來找他,宋子期也意識到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將二姑娘請進來。”宋子期吩咐洗墨。
“小的遵命。”
洗墨將宋安然請到小書房。
宋安然壓低聲音,“父親,讓伺候的人都出去吧。女兒有要緊的事情說。”
宋子期蹙眉,揮揮手,洗墨便領著小廝們出了小書房。
宋安然打開包袱,露出紫玉葡萄。宋子期一見紫玉葡萄,那眼睛頓時就瞇了起來。
宋安然壓低聲音,不急不緩地說道,“今兒一早,大舅母身邊的伍嬤嬤拿著這件紫玉葡萄,還有上回送給老夫人的見面禮當中的白玉觀音,到世寶齋寄賣。世寶齋的人還沒來得急將東西收起來,結果韓王府的小公子就看中這件紫玉葡萄,開價七千兩想買下來。好在蘇掌柜知道事情輕重,以別的客人交了定金為由,暫時拖住了韓王府的小公子。”
宋子期聽到韓王府三個字,也跟著變了臉色。顯然,宋子期也想到了這件事情的嚴重性。
宋子期雙拳攥緊,心中憤恨不已,他決不允許有人在他剛剛高升的時候來破壞他的前程。
宋安然又繼續說道:“父親,女兒想到一個主意。將這件紫玉葡萄送出去,送給一個韓王府也惹不起的人。對外就說,有人花了一萬兩買下這件紫玉葡萄。如此一來,就能徹底杜絕這件禍事。”
“你想送給誰?”
宋安然壓低聲音,悄聲說道:“女兒打算送給‘簪花夫人’。”
宋子期雙眼大睜,散發出懾人的光芒。
“父親,我們雖然不認識’簪花夫人‘,可是父親曾經用她的名帖救過女兒。以這個理由,委托秦裴將紫玉葡萄送給’簪花夫人‘,就當是感謝‘簪花夫人’的幫助。,父親覺著這個主意怎么樣?”
宋子期深想一番,雖然不知道簪花夫人的身份,可是不妨礙他們做出大膽的猜測。唐王惹不起的人物,韓王就惹得起嗎?只怕不能夠吧。
宋子期暗暗點頭,“你這個主意,有些冒險。不過也算是個好辦法。只是你打算怎么說服秦裴幫忙?”
宋安然肯定地說道:“女兒有把握說服秦裴幫忙。”
宋子期微蹙眉頭,“你真有把握說服秦裴?”
“是,女兒有把握說服秦裴。”
宋子期起身,背著雙手沿著書桌走了幾圈,“既然你有把握,那為父就將這件事情交給你來辦。”
“女兒一定不會讓父親失望的。”
宋子期點點頭,贊許地說道:“很好。明兒一早你要用心打扮,到時候隨父親一起去沈家拜訪。”
宋安然心頭頓時一緊,“父親真的想好了?真的要將女兒許配給沈玉江?”
宋子期挑眉,“難道你還能找到比沈玉江更好的人選?”
面對這個問題,宋安然竟然無言以對。
“之前父親的差事沒下來之前,沈家態度不冷不熱,可不像是要結親的樣子。如今父親高升,沈家也熱切起來。沈家此舉,分明有看菜下筷的嫌疑。”宋安然抱怨道。
宋子期呵呵一笑,“看菜下筷,人之常情。換做是我,我也會這么做。你以為我會將你許配給一個家里沒人做官的人嗎?就是官職低了,我也不會將你許配過去。
比如你大舅舅,五品的京官,還是個閑差。他兒子蔣沐元,就算是個天才,為父也不會將你許配給蔣沐元。
反之,若是你大舅舅爭氣一點,背靠侯府,身居要職,為人精明能干,蔣沐元就算不是天才,為父也會將你許配給他。”
赤裸裸的現實,赤裸裸的婚姻交易。
宋安然張口結舌,不知該說什么來反駁。說愛情?連她自己都不相信愛情,又怎么能說服宋子期。
宋安然頓時有一種踢到鐵板的感覺,痛得要死要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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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寶今天過節,過節宣言是:今天過節不碼字啊,碼字就碼一萬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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