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赫連曜下廚,給雪苼煮了一鍋骨頭湯。
他的廚藝比雪苼高多了,放了點鹽巴和香葉,湯汁濃稠奶白,聞著就好香。
雪苼早上和中午都吃的地瓜,這會兒早餓了,她在赫連曜把骨頭下鍋的時候就問:“好了嗎?”
赫連曜皺眉:“剛下鍋,你要吃生的?”
她臉羞的有些紅,可是真的好饞,饞的她都抑制不了口水。
赫連曜把鍋里給添上柴草,他去后面摘了一個柿子,給她把皮剝了后遞給她:“先墊墊,一會兒就好了。”
她點點頭,“可是我想吃米飯。”
這個真沒有,赫連曜摸摸她的頭,“等著吃肉。”
“我還想吃菜。”饞蟲一旦出來,她根本就抑制不了,眼前飛過一盤又一盤的好吃的,就連以前她不吃的燒雞肥鴨都變得美味無比。
“乖。先吃柿子,我們明天去山里看看有沒有蘑菇。”
這都深秋了,估計再過幾天草木都凋零了,想吃菜不大可能。
雪苼吃了一口甜柿子,她也知道自己有些強人所難,“算了,我隨口說說的,對了,骨頭湯熟了沒有?”
赫連曜用不可思議的眼光看著她,她這么饞嗎?
鍋里的骨頭熟是熟了,但是不爛。
赫連曜還是盛了一塊給雪苼,拳頭大的一塊上面肉很多。
雪苼咬了一口,雖然很硬但是已經滿嘴噴香,她也顧不上燙,平日里不怎么吃肉的人幾口就把肉給吃光了。
她抹抹嘴,問他:“還有嗎?”
赫連曜疑惑的看著她,又去夾了一塊。
雪苼這次吃的慢了許多,她小口吹著,樣子非常可愛。
“慢點吃,還有很多。”
“我想喝湯。”
赫連曜又用另外一個碗給她舀出一碗湯,他有些擔心,這會不會等吃飯的時候就吃完了。
不過他還是想多了,他煮了那么多,雪苼就算連續(xù)要了好幾次,等真吃飯的時候已經吃不下去了。
她摸著肚子很幸福,“終于吃飽了。”
赫連曜把她從皮毛墊子上拉起來,“別坐著,會積食。”
雪苼卻很懶,膩在他胳膊上撒嬌,“可是我好困呀。”
“剛吃完飯就想睡覺?”
她打了個呵欠,“今天很累呀,又是刨地瓜又是殺野豬。”
姑娘,你確定這些都是你做的嗎?你好像負責的只是吃而已。
不過赫連曜沒跟她計較,低頭在她額頭上親了親,“那也別睡,陪著我吃飯。”
然后的場面就變成了他吃飯,她在一邊看著。
自己吃飽了,那誘人的香味就變得難聞,她捏起鼻子,“我們是吃的一樣的肉嗎?”
“不是,你吃的是唐僧肉。”
雪苼噗的就笑了,她已經忘了他們之間的恩怨情仇,很自然的說:“赫連曜,以前怎么沒發(fā)現(xiàn)你這么會講笑話呀。”
赫連曜的筷子一頓,“以前……我很嚴肅嗎?”
雪苼這才想起他失憶的事情來便敷衍著,“也不算嚴肅吧,就是不會說甜言蜜語。”
“甜言蜜語?”
“嗯,比如你應該說‘雪苼你真好看’,‘雪苼你是世界上最美麗的女人’。”
“那不是睜著眼睛撒謊嗎?”
“赫連曜,你還氣我。看我不撕爛了你的嘴。”她說著就撲過去,作勢要撕赫連曜的嘴巴。
赫連曜把一塊肉塞到她嘴巴里,“這樣才好吃。”
雪苼頓時覺得一股子動物的臭味在嘴巴里揮發(fā),她有些受不住的給吐出來。
赫連曜追著她去了外面,看著她吐了個天昏地暗。
雪苼把最后一口肉湯吐出來,整個人都軟在赫連曜的懷里,赫連曜拿了溫水給她漱口,“我就覺得吃的太快了,還難受嗎?”
雪苼忽然哭了,她把臉埋在赫連曜懷里,“我會不會死去?”
赫連曜抱起她放在床上,“胡說什么,就是餓的太久剛才又吃的太快了,估計胃里受不了這么油膩的,明天我給你熬點地瓜粥。”
“赫連曜,抱緊我。”
赫連曜緊緊抱住她,“不怕,有我在。”
當晚,不是赫連曜要她,而是她扭著腰求歡,一次次喊著要他快一些深一些,她想要感覺到他真實的存在。
因為她有種感覺,他們這樣的好日子過不了幾天。
果然,在過了甜甜蜜蜜的五天后,山里驚飛了一群飛鳥,然后出現(xiàn)了一群穿軍裝的人。
赫連曜把她藏在身后,“你別怕,我去看看。”
雪苼拉住他,“不用管我,要是白長卿的人你直接跑,他不會把我怎么樣的。”
赫連曜驚愕的看著她,足足有半分鐘,“你……什么時候知道的?”
“從你說自己叫赫連曜我就知道了,謝謝你,給我這么快樂的五天。”
他攏攏她的衣服領子,“放心,我會帶著你走。”
“不,赫連曜,你在這山里可以把自己當成一個失去記憶的人,不去記得殺害親人的大仇。但是你成了赫連軍的的主帥后你就不能不在乎,一個連殺害父母的仇人都能放過的主帥,又怎么能服眾?”
“雪苼……”
她抱住他親了親,“這五天,是我這輩子過的最開心的日子,謝謝你,赫連曜。去吧,我已經準備好了。”
他咬咬牙,松開她走到那邊的山路旁。
領頭的人是藍子出,他正四處觀望。
шωш? Tтka n? ¢〇
赫連曜鼻子一酸。差點落了淚。
他沖出來,大聲喊:“子出。”
全服戒備的士兵一看到他都嘩啦啦放下槍,藍子出上前一把攥住了他的胳膊,“少帥,是你嗎?”
赫連曜點點頭,“是我,子出,你沒事嗎?”
“少帥!”藍子出大喊一聲,單膝已經跪在了地上。
后面的士兵跟著嘩啦啦跪倒了一片。
“都起來,這是做什么?”
藍子出哽咽著說:“赫連軍總參謀長藍子出跟少帥請罪。我們來遲了。”
赫連曜伸手把他扶起來,“不,你們來的不遲。”
藍子出簡單的跟他匯報了這一天的戰(zhàn)況,赫連軍已經在萬州安家,呆在封平的中央軍已經撤軍,但是封平并沒有給赫連洪德,相反白長卿把他當成謀害余思翰的罪臣給帶去了京都,現(xiàn)在封平就剩下傅晏瑾把守。
“少帥,只要我們再殺個回馬槍,一定能拿下封平。”
赫連曜搖搖頭。“不,我們必須先放棄封平。封平地方太大,我們的兵力又不足,要是真打起來勢必拉長戰(zhàn)線反而對我們不好,還不如退居萬州等著卷土重來,他們每個人,我都會把欠我的一筆筆討回來。”
“誓死追隨少帥!”
“誓死追隨少帥!”
他們的喊聲在山谷里回蕩,格外有氣勢。
藍子出說:“少帥,我們走吧。”
“等等,那邊還有人。”
藍子出壓低聲音:“是夫人?”
他點頭。“是。”
“少帥,恕我多嘴。現(xiàn)在全軍都知道她害死了督軍和老夫人,也知道她背叛了您做了傅晏瑾的女人,要是您執(zhí)意把她帶在身邊,恐怕難服眾。”
赫連曜臉冷的可怕,“子出,你也相信這些傳言嗎?”
“子出不敢,可是子出知道人言可畏。而且,我們赫連軍的家都是在封平,這次城破,很多人的親人被中央軍和晉州軍殺害,他們正恨得要死,恐怕夫人會成為他們發(fā)泄的……”
“夠了!”赫連曜制止他,“把對敵人的仇恨加諸到一個手無寸鐵的女人身上,如果赫連軍就是這點本事,我看也沒有必要復仇。”
藍子出神色凝重,“可是少帥您自己就一點不在乎嗎?她真的是無辜的,和夫人督軍的死無關嗎?”
赫連曜長長的嘆息,“人一定不是她殺的,雪苼不是那種人。一定是我娘怕我因為她優(yōu)柔寡斷顧忌兒女情長,她要我恨雪苼恨中央軍恨晉州軍余家軍,她用她自己和我爹的死來逼迫我。”
看著赫連曜如野獸一樣赤紅的眼睛,藍子出忽然覺得少帥真可憐,都看到他威風八面的時候,可又有誰看到他的為難。
“少帥!”
“先不管,總不能把她丟在荒山野嶺喂狼,把人給帶著,我們去萬州。”
藍子出見到雪苼,心頭不由得一酸,想起第一次在醉生樓里見到的談笑風生,軍營里的把酒言歡,要來封平時候的勇敢決絕,少帥說的對,她這樣美好的女子,誰又忍心把她給丟棄。
“藍參謀長,能見到你太高興了。”
藍子出給她行了個禮,“夫人,您最近憔悴不少。”
“有嗎?雪苼摸摸臉,我覺得最近過的很開心。”
藍子出拿了一套軍服給赫連曜,“少帥。先讓夫人換上,對外就說是您的勤務員。”
雪苼凄楚一笑,“阿曜,我現(xiàn)在是犯了眾怒了嗎?”
“閉嘴,你這女人,哪里有那么多的話。去,換上。”
他們倆個男人出來,背對著茅屋,赫連曜對藍子出說:“有煙嗎?”
這些天他都沒有抽煙,竟然都沒有犯過煙癮。現(xiàn)在一看到藍子出,竟然又想抽了。
藍子出拿出一根煙送到他唇邊,又摸出打火機給攏手避風給他點燃,“少帥,您身上有傷?”
“腿上有個口子,不過不礙事。”
藍子出往四周看了看,“看出來了,劈柴儲備糧食,還有野豬肉,少帥您要是在這里過幾個月也是沒問題的。”
“我也想過。要是你們找不來就這樣和雪苼過一生的。可是我們誰都知道,這不可能,我背負著血海深仇,身后還有這么多人的身家性命,我不能。”
藍子出滿目的凄楚,“少帥,您曾經問過我棄筆從戎是為了什么,當時我說是為了替親人復仇,現(xiàn)在我想說我想要的是這天下太平放馬南山。”
“子出,我們都是這亂世里的一枚棋子。妄圖改變這世界卻又不知道被命運推倒哪里。”
他說到這里就停頓下來,食指和中指搭住香煙嫻熟的彈了彈煙灰。
藍子出卻心下駭然,少帥這是沒斗志了嗎?
“少帥……”
赫連曜擺手制止他,“您不用說,道理我都懂,但是我再不是那個躊躇滿志不知道天高地厚的赫連曜了。”
“不,你還是,赤子之心從來沒有改變過,赫連曜,我相信你。”
倆個男人都回過頭。正是雪苼,她穿著一身過于肥大的軍裝,卻依然掩蓋不住絕世的風華。
“我們走吧,張副官在山腳下等著接應。”
雪苼不由得一愣,看來他們是拿捏準了赫連曜在這山里。
雖然雪苼低調的跟在赫連曜身邊,但不是沒有人對她指指點點,赫連軍治軍嚴明,沒有人敢出來罵她,但是她能感覺到一雙雙仇恨的眼睛。
到了山腳下,他們才發(fā)現(xiàn)張副官正和傅晏瑾的隊伍對峙。
張副官守住了山路不讓對方上山。而傅晏瑾竟然沒有開火,倆個人似乎在談判。
看到赫連曜下來,張副官激動的差點從馬上掉下來,事實上他也是翻身下馬,走到了赫連曜身邊,“少帥。”
赫連曜擺擺手,對傅晏瑾微微一笑,“好久不見。”
傅晏瑾死死的盯著他,似乎要把他的臉給盯出倆個洞來,“雪苼呢?她人呢?”
藍子出搶先了一步。“那樣的女人自然是死了,我們少帥還能留著她不成?”
傅晏瑾拽著韁繩的手緊緊攥住,指關節(jié)都泛白,“赫連曜,你把雪苼交出來,要是她少根汗毛,我就屠了你們封平城!”
站在赫連曜身后的雪苼想上前,卻給他在人看不到的地方用力按住了手指,“不準去。”
他對傅晏瑾說:“你敢嗎?你以為白長卿把這塊肥肉留給你是個好事嗎?他自己吞不下卻讓你成了赫連洪德很多軍閥的仇人,他們都等著從你身上割肉。你要是敢妄動,第一個死的是你。”
“不用你假好心替我分析,為了雪苼,我一切都在所不惜。不過在我死之前,我先殺了你。”
傅晏瑾手下大約五六百人,而藍子出他們?yōu)榱丝s小目標,現(xiàn)在不足二百人,而且一旦雙方開戰(zhàn),傅晏瑾必定有援軍,到時候他們可給人甕中捉鱉,想逃都難了。
但是赫連曜是誰,他冷笑,“那你盡管試試,看看誰先死。”
他話剛說完,忽然身后一個副將站出來給赫連曜跪下。
“少帥,我知道你帶的那個小兵就是尹雪苼,既然她背叛了您跟著傅晏瑾在一起您就交了人吧,我們不怕死,但絕對不會為了一個仇人去死。”
他剛說完,身后的士兵跟著跪倒一片,“少帥您下決心吧,少帥您下決心吧。”
wωw⊙ тт kдn⊙ c○
赫連曜太陽穴處的青筋不受控制的跳動,這幫王八蛋大敵當前不想著殺敵,竟然在為難一個女人!
赫連曜的手緊緊抓住雪苼,怕她一個激動跳出去。
傅晏瑾也皺起眉頭,雖然這是個消滅赫連曜的大好機會,他們都沒打自己先亂了。可是他偏偏下不去那個命令,他怕傷害到雪苼。
“雪苼,”他揚聲道:“你過來,那里已經沒有你容身之地,赫連曜根本保護不了你。”
赫連曜的手幾乎要捏斷了雪苼的骨頭。
見赫連曜遲遲不下命令,那個副將眼中寒光一閃,他忽然躥起來,對著雪苼就揮出一刀。
赫連曜的手緊緊攥住了刀刃,血從他的手掌滴下來,落在了雪苼的身上。
“赫連曜!”她再也忍不下去,得以自由的手臂抓著赫連曜,“你松手,讓他動手。”
赫連曜咬緊牙關額頭的青筋亂蹦,“你閉嘴。我還是赫連軍的主帥,我看誰敢造反!”
那人不敢再用力,他哭了,一個大老爺們兒哭的像個孩子,“少帥,紅顏禍水呀!這女人害死了老督軍和夫人,您要是再包庇她我先殺她再自殺謝罪。”
“我們自殺謝罪。”
“夠了!”雪苼大喊一聲,她扔了軍帽大喊,“赫連曜,我是褒姒妲己。我出賣你。騙你出鏡子山給中央聯(lián)合大軍圍剿;我殺了你父母就為了逼出你的半張藏寶圖,我害你墜崖,我是個十惡不赦的女人,我其實一直不喜歡你,我愛的是傅晏瑾,我們從大學開始相愛,是你生生拆散了我們,我這是報復,報復你懂不懂?”
赫連曜的眸子紅的幾乎要滴出血來,他啞聲說:‘尹雪苼。你知道你在說什么嗎?這些話一旦說出口,你永遠沒法子改變了。’
“我說的都是事實,只是你少帥以為自己很有魅力,不肯承認罷了,放我走,我讓傅晏瑾也放你們一條生路。”
張副官想起雪苼給自己下跪求著去救少帥,又怎么會不知道她今天這么做是為了少帥,他心疼這個女人,同時又恨自己,為什么男人之間的戰(zhàn)爭。每次犧牲的都是這個女人?
她奮力推開赫連曜,跑向傅晏瑾那邊。
“尹雪苼!”赫連曜松開握刀子的手,大吼。
雪苼沒有回頭,她的每一步都是走在刀尖兒上,赫連曜,原諒我,我不要自己成為你的負擔,我跟不能讓人成為背負千古罵名的罪人。
“尹雪苼,我再喊一次,你不回來我要開槍了。”赫連曜舉起槍。對著她的后背。
雪苼后背一僵,還是沒有回頭,她心說,就算是死,我也不能拖累你。
“尹雪苼,我數(shù)一二三,你給我回頭。”
“一,二……三。”隨著最后一個數(shù)字落地,他開了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