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敢有勞,那麼後會有期了。”李宴秋懶懶地笑著,抱拳施了個禮,然後拉著冷千戀不緊不慢的悠然離開。
玉白和鵝黃的身影逐漸消失在山路深處,凡看著他們消失的方向,臉上的表情一分一分褪去,不管是嬉笑還是憤恨,全部收得乾乾淨淨。
散散坐著的一二十名茶客全部站起身,垂手肅立在凡身後。青色人影無聲坐在凡對面,淡淡的開口:“阿凡,你認真了呢。”
卓不凡淡哼,一擡手,身後立刻有人送上一杯酒,他一口喝完,才泄憤地道:“廢話。”
都被人看低了呢!
那人從屬下手中接過酒壺,慢慢地爲卓不凡注滿酒杯,手極平穩。淡淡道:“我們一起長大,二十四年,算上這一次,我只見你認真過兩次。”
卓不凡又是一口飲盡,“是啊,就算對上公子那次,也沒有這麼被看低。”他哼了聲,終於在對方面前保持不了太久的淡定,頹然跨下眉眼,趴在桌子上,耍賴般地說:“阿戟,我不喜歡他,很不喜歡他,你幫幫我嘛……”
青衣人,茶博士,也就是寒雒國武相蒼戟,對堂堂文宰的撒嬌似乎很習慣了,他淡瞥了他一眼,聲調毫無起伏:“我當然會幫你,因爲公子也不喜歡他,他站得——太高了。”他看向天邊的雲,想著那個比雲還高遠的男人。那麼高……可會高處不勝寒?
卓不凡勾脣哼笑。樹影搖曳,光與影在卓不凡的臉上交織,隱隱晦晦,明明滅滅。
“我纔不信,什麼雲端之上的神,我倒非要拉他下來試試了。等我在棋盤上打敗他,哼……”卓不凡說話的口氣很認真,甚至顯得有些稚氣。但是蒼戟知道,這樣的卓不凡,要比笑嘻嘻的卓不凡可怕百倍。
蒼戟又是一陣沉默。他面容冷淡蒼白,顯得有些秀氣,不經常說話。然而卻沒有一個人可以忽略他。那種不容漠視的存在感,那種靜若沉淵的氣度,形成了武相蒼戟獨特的氣質。
“他認出我了。”半晌之後,他才道。
“那又如何?”
“也許,他還發現了別的什麼。”
卓不凡皺眉,第一次覺得對手這麼強大。一種隱隱約約的想法浮現,李宴秋剛纔對他那樣笑,其實是故意的吧!那樣的笑,其實是一種提醒,提醒自己他是一個怎樣的人,而讓自己打起全副精神去面對。
他嫌他不夠認真麼?……真是一個驕傲的人,竟容不得別人的一絲輕慢。
而誰說,他又不是呢?羽扇重新搖起,卓不凡笑得連右頰的酒窩也露了出來。
“這下好了,不管是爲了公子,爲了阿戟,還是爲了我作爲文宰的尊嚴……都要跟他對上了。”他頓了一頓,挑眉微笑,“既然這樣,那麼——”
戟波瀾不興地聽著,此時略擡了擡眼。
“那麼如何?”
卓不凡收斂了臉上的表情,緩緩宣佈。“遊戲……開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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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宴秋和冷千戀一路走著,很長時間都沒有說話。終於是冷千戀忍不住了,她回頭瞥一眼優雅從容的李宴秋,問出第一句話。
“最後一個和你下棋的人,是誰?”
鳳眸漾著濃濃笑意,他道:“十七。”
“好久以前的事了,你有興趣?”他笑睨她。
那局棋,並不是普通意義上的棋,而是江湖客棧那場大戰。棋盤是整個天下,棋子是包含他和十七在內的所有人,因爲漏算了明夏,結果他慘敗。
又是十七……
冷千戀淡淡哼了哼。
“鬼才感興趣!”琉璃眼瞇得像貓,流瀉出的冷芒像是十足不屑。
李宴秋笑意更深,嘴硬的丫頭啊,難道她不知道自己撒謊時就會笑得特別假麼?
又走了一段路,冷千戀又忍不住回頭看他。
“喂!”
“嗯?”他擡頭,笑嗓帶著一點點懶。
沉默,冷千戀繼續頭也不回地往前走,隔了一會兒,她才悶悶地說道:“不要對我那樣笑。”
“怎樣笑?”鳳眸裡似有光華隱隱流瀉,帶著小心的剋制,他若無其事地問道。
“就是……”冷千戀咬咬脣,忽然覺得說不出口,一咬牙,猛地轉身面對他。
“李宴秋,如果有一天你對我露出那麼欠扁的笑,我發誓會用這隻鞋子打爛你的臉!”吼完後立刻轉回身,不看他的反應。臉上有點熱,心中充滿了自厭的情緒。她瘋了麼?管他怎麼對她笑!
李宴秋輕笑出聲,好可愛的丫頭呢!看著憤憤然踩著泥地的鵝黃身影,臉上盪漾著純粹愉悅的笑意。
“好。”他說。
慵懶的笑嗓,似緋紅的花瓣落在柔軟的白紗上。冷千戀籲出一口氣,第一次覺得他的聲音那麼好聽。脣角揚起淡淡地弧度,融化了偏冷的面相。
幸好,他不會那樣對她笑……
幸好,秋意還不是很濃……
她的話說完了,這次輪到他。
“那個……你沒事吧?”
過分小心翼翼的聲音,讓冷千戀微微皺眉。
“我有什麼事?”
“哦,那就好,是我多想了。你喝了他們的茶……不過沒事就好。”
冷千戀的眉頭皺得更緊,因爲她忽然發現了一件很可怕的事。握緊雙拳,她極力控制自己的情緒。
“那杯茶你不也喝了?”她脣角抽了一下,問。
李宴秋咧嘴一笑,從袖子裡掏出一隻精緻小巧的羊脂玉瓶。拔開塞子,裡面是滿滿一瓶澄碧的液體。
“我沒喝。”比嬰兒還無辜的笑顏。
冷千戀脣角抽搐了兩下,咬著牙,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不要那麼充滿火氣。
“你沒喝……你沒喝……”她覺得自己在崩潰邊緣,“那你爲什麼不告訴我!”
李宴秋只是歪頭瞅著她笑,慢吞吞地說:“我以爲你沒那麼傻,會喝下敵人敬的茶……他們演得一點都不像。”卓不凡甚至碰也沒碰錫壺裡的茶水,他想說服自己相信他們,但是很難啊。
琉璃眼危險地瞇細,很好,他說她傻。李宴秋,你夠好樣的!
李宴秋看著冷千戀僵直的背影,內心浮過不是太妙的預感。
“呵呵,戀,不就是一杯茶,沒事就好啊。”過於輕快的語氣,極力粉飾著太平。
冷千戀轉身,琉璃眼緊盯他閃閃爍爍的眼眸,脣角微彎,漾出甜美和氣的弧度,嘴脣翕動,吐出的卻是比冰珠還冷厲的字眼。
“很不幸,就是有事!”
“呵呵,如果不是太嚴重的話……”
“我、的、武、功、又、沒、了!”
“呃……這樣的話……”
他就說,她喝了那杯茶,會很麻煩啊……
“李宴秋!”冷千戀大吼,發現在他面前自己的自制越來越差……這不是個好習慣,皺皺眉,換了個較爲和緩的語氣。“算了,給我解藥。”
“解藥……”瞄了一眼手中的羊脂玉瓶,李宴秋忽然間笑得很心虛。
因爲冷飛白的出現,他們走的急,並沒帶多少東西。但是七步鎖功丸的解藥,他卻隨身帶了一顆。而後來因爲冷千戀用內力強行衝開禁制,這顆解藥也沒用上。所以……解藥的話,理論上……應該還是有一顆的……
李宴秋又瞄了一眼茶光瀲灩的羊脂玉瓶,笑得愈加誠懇無辜、禍國殃民。而冷千戀偏偏不爲所動,雙手環胸冷冷的盯著他,臉色越來越難看。
“你最好別對我說……”
“解藥在茶水裡面。”李宴秋接口,同時也是陳述一個事實。
“李、宴、秋!”冷千戀臉色變黑,天蠶絲倏地如靈蛇般竄出,李宴秋嚇了一跳,趕忙側身避開,然後“喀拉”碎裂聲響起,瓷瓶被天蠶絲擊碎……
倆人看著橫流一地的茶水,沉默。
“我忽然想起……”李宴秋慢慢地開口。
“你最好別說下去。”冷千戀咬著牙抽氣,“否則我不確定會不會留你全屍。”
“呵呵,戀,我們的默契越來越好了,原來你也知道那藥融在茶水裡不影響藥性的,只要把那茶水喝下去……”他一臉惋惜地說。
臉色完全變黑,冷千戀把指節掰得格格響:“李宴秋,想死很容易,紅燒還是油炸,你自己選吧?”
李宴秋小心地陪笑,“戀,沒忘了我是你的救命恩人吧。呃,恩將仇報不好……”事情,果真有些麻煩啊!
冷千戀嘿嘿冷笑,剛要發射天蠶絲“報答”他,卻發現他眼神一變,她狐疑地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臉色頓時蒼白!
此刻她看到的是,密密麻麻的追兵從四面八方的林角涌出,黑壓壓的一片數不清有多少人。而他們的肩頭,全部有五道白痕!
事情……相當的麻煩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