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打球,還有其他事麼?”陳璟問邢文燋。
邢文燋故作迷茫:“還有什麼事?”
陳璟見他不肯直言,心想他也是爲(wèi)了陳璟好,若是非要點破,反而辜負了朋友的一片真心。
於是,陳璟答應(yīng)和邢文燋去杭州玩幾天。
他去了趟藥鋪,交代了些事情,就啓程離開了。
望縣離杭州距離很遠,需得水陸兩路而行。陳璟跟著邢文燋,先乘車去了明州,再從明州坐船去杭州。
與他們同行的,還有位姑娘。
邢文燋說:“這是亦藍姑娘。”
陳璟之前就聽說過,邢文燋在明州有位相好的名激,名氣遠在惜文之上,前段日子因爲(wèi)那位姑娘,邢文燋都捨不得回望縣。
大約就是這位亦藍姑娘了。
陳璟不著痕跡打量幾眼這位姑娘:她個子高挑,身材豐腴,腰身婀娜。一張小巧精緻的鵝蛋臉,下頜纖柔,肌膚勝雪。
整個人看上去,讓人很有好感。
“這就是陳神醫(yī)?”亦藍認識陳璟,笑著和他見禮,“多次聽聞陳神醫(yī)的事蹟,每每都叫人驚歎。”
她雖然如此恭維陳璟,卻少了幾分真誠。
這個社會認可一個男人的價值,是才華過人,或者財力過人,而不是醫(yī)術(shù)。醫(yī)術(shù)只是匠人活,哪怕做得再好,也只是低賤營生。
陳璟也無所謂。
他既然入了這行,自然不怕外人對他的偏見,
“亦藍姑娘過譽了。”陳璟裝作什麼也不知道,大大方方接下了亦藍的讚美,回以燦爛的笑容。
亦藍是邢文燋的紅顏,一路上自然不會和陳璟多說話。陳璟也不是愛聒噪的。除了最初的見禮,而後也沒有再和她交談過。
邢文燋也不是重色輕友。
他們行船的過程中,亦藍總在彈琴。
邢文燋和陳璟,大部分的時候都在聊天。很多話題,邢文燋的見識和陳璟一樣。這點,他們倆都有點意外。
而後,又說到了打傷明州知府外甥的話。
“婉娘說了。”邢文燋終於和陳璟言明,“我也覺得,央及這次有點莽撞。不過也無妨的,小小知府罷了。”
知府,就是一方百姓的天。
到了邢文燋這裡,就成了“小小”的。
陳璟笑了笑。
“這次,的確是魯莽了,給邢二哥添了麻煩。”陳璟直言道。
邢文燋拍了拍他的肩膀,讓他別往心裡去。
“出去玩一趟,回來就風(fēng)平浪靜。”邢文燋哈哈笑著,對陳璟道,“央及若是無需爲(wèi)這些小事操心。”
陳璟突然有種住賓館的感覺。
不管房間弄得多麼髒亂,出去吃個飯,叫個客房服務(wù),回來就是乾乾淨(jìng)淨(jìng)的,收拾得一絲不茍,絲毫不用自己操心。
而這個“賓館”,就是權(quán)力和地位。
陳璟心裡,倏然動了一下。
他之前覺得很疲憊、完全不想要的東西,突然這麼一下子,打動了他的心,讓他產(chǎn)生了渴望。
就好像一種食物,吃久了,膩味了。很長時間不吃,又開始回味它的美好。
陳璟沉默良久。
邢文燋還以爲(wèi)他仍在擔(dān)心,也沒有打攪他。
他們到了杭州之後,有小廝帶著馬車,在碼頭迎接他們。已經(jīng)快到了七月下旬,烈日的熱炎去了一半,照在身上有點燙,卻不那麼難捱。
河面的水,映照著驕陽,波光粼粼,泛起了一個個漣漪。
“我在這裡有處宅子,養(yǎng)了幾個家人,幫著照看。咱們直接住到我的院子裡去,既乾淨(jìng)又方便,比客棧還要好。”邢文燋對陳璟道。
“如此甚好。”陳璟回答。
馬車就直接往邢文燋的宅子去。
邢文燋的院子,坐落在杭州最繁華的地段。
高高的屋檐,磨磚對縫的院牆,爬滿了綠色的藤蔓。風(fēng)一吹,綠浪起伏。硃紅色的大門緊閉著,一對黃銅門鈸安靜倒扣,泛出金燦燦的光,靡麗奢華。
開了門,進去就是一座橋,底下竟是緩緩流淌的河水,縈繞在這棟宅子。
陳璟頗爲(wèi)驚豔。
“這宅子不錯吧?”邢文燋也對這處宅子很是得意,“當(dāng)初爲(wèi)了修建這處宅子,花了兩年的功夫,請了好幾位修園林的老師傅畫圖”
“豈知不錯?”陳璟大力稱讚,“簡直是精緻無雙。”
邢文燋聽了很開心,帶著陳璟,把他的院子看了一遍。
陳璟多番讚揚。
觀賞了庭院之後,邢文燋給陳璟安排了客房,陳璟歇了一天。
“都轉(zhuǎn)運使周大人,是宰執(zhí)大人的門生,我堂伯跟他也有點交情。”次日,邢文燋跟陳璟說起了今天的安排,“我每次到杭州,都要上門去拜訪。你今天跟我一道去?”
都轉(zhuǎn)運使,是兩浙路最高的官吧?
陳璟不怯場這些人情往來,就笑著道:“我聽二哥的安排。”
邢文燋就帶著陳璟,去了周大人的府上。
去的時候,邢文燋還把周大人的情況,說給陳璟聽:“周家早年也有戰(zhàn)功的,也算個貴族。到了周大人這一輩,世襲的爵位已經(jīng)到頭了,就落寞得厲害。他走了我堂伯的關(guān)係,和宰執(zhí)府有了點關(guān)聯(lián)。
又因爲(wèi)才學(xué)過人,宰執(zhí)大人舉薦他,到兩浙路做了都轉(zhuǎn)運使。這些年,他政績還不錯,也算給我堂伯長臉。”
兩浙路是邢文燋堂伯的家鄉(xiāng),他自然希望是自己人到這裡任職,這樣就可以幫襯他家人幾分。
“原來如此。”陳璟接了句。
“所以說,周大人此人,雖然是個貴胄,卻也是過慣苦日子的。見了他,得使勁捧著他,否則他只當(dāng)你瞧不起他呢。”邢文燋低聲跟陳璟道。
陳璟笑起來。
邢文燋是個很有能力的人。什麼時候該囂張,什麼時候該低聲下氣,他拿捏得非常準。否則,他憑藉一個宰執(zhí)總管事的堂伯,也不至於混得兩浙路人人敬重。
自己的本事,還是佔了很大的優(yōu)勢。
邢文燋覺得周大人是個暴發(fā)戶。暴發(fā)戶都有這個脾氣,生怕旁人不知道他的本事和財力,所以要時刻幫他顯擺顯擺。
邢文燋一到杭州,就去拜訪周大人,多少也是出於這個原因。
“多謝二哥指點。”陳璟笑道。
“對了,周大人酷愛馬球。”邢文燋又道,“三天後是他的壽誕。我這次到杭州,是給他賀壽,也是爲(wèi)了陪他打球。央及球技好,不妨在周大人跟前獻獻殷勤”
說到這裡,邢文燋突然停頓了下,看了看陳璟的臉色。
趨炎附勢這種事,邢文燋做起來很熟練,卻不知道陳璟是如何想的。
如果清高的話,估計會不舒服。
不成想,陳璟正認真瞧著邢文燋,等待下文。
邢文燋滿意而笑。
他還想說什麼,馬車卻慢慢停下來,已經(jīng)到了周大人府邸的門口。
陳璟先下了馬車。
與他們馬車湊巧的,還有一輛馬車也緩緩?fù)?俊D禽v華蓋馬車上,跳下來一個年輕人。
陳璟瞧見他,不由笑了。
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竟然秦九。
秦九也瞧見了陳璟,微微瞇起眼睛,已經(jīng)自己看錯了,仔細看了半晌。
然後,他看到了邢文燋也跳下馬車,頓時就知道自己沒有瞧差,果然是陳璟。秦九不喜歡陳璟,更加不喜歡邢文燋。
“咦,秦老九?”邢文燋已經(jīng)大聲喊了秦九,“怎麼,你今天也來拜會周大人?”
秦九是很討厭邢文燋的。
當(dāng)初他非常喜歡的玄女石像,就是被邢文燋搶走的。其他方面,也和邢文燋有過矛盾。
“是啊,這般湊巧。”秦九冷冷說,“邢二,你如今是越發(fā)下作了,交什麼下三濫的朋友?”
下三濫,說的是陳璟。
陳璟笑了笑。
“可不是嘛。”邢文燋笑呵呵道,“我家裡人經(jīng)常勸我和你斷絕來往。你如今,怎這般有自知之明?”
秦九微怔,才反應(yīng)過來,邢文燋把他罵進去了。
他欲要發(fā)作,邢文燋已經(jīng)哈哈笑著,領(lǐng)著陳璟進了周大人的院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