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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似是故人情

風彥未醒就感到脖子上冰涼,他一驚清醒了過來。

一雙如水的美目幾乎貼到他的臉上來,眼眸深處卻寒冷異常,一角輕紗將半個臉蒙了起來穩約可見里面小巧精致的面孔。

風彥的心猛地一縮,眼眸深處如波濤洶涌,但隨機平靜了下來,嘴角一歪,笑道:“不知在下是哪里得罪姑娘了?”

“你不認得我?”娉蘭挑了挑眉,伸手扯下面上的青紗,露出如玉般潔凈的面孔。

“吁!”風彥驚嘆,一年多沒見,她出落得如水般秀美了,他眸色漸濃,嘴角卻浮起一絲邪笑,半帶著驚訝:“哦,聽姑娘這樣說,看來咱們是認得了?”

“你一聲不響就偷偷溜走,這筆賬咱們要好好算一算?!辨程m將刀鋒向下壓了壓。

風彥的脖子上隱隱地痛,他依舊嬉笑道:“像你這樣美麗的姑娘,我怎么舍得丟下,來!”他伸展雙臂道,“到我懷里來,咱們好好親熱,親熱!”

娉蘭氣得七竅生煙,抬腿用力地踹到他腰間。他吃疼眉頭皺了起來,卻沒有發出一絲聲音,大口喘了喘氣,臉上依舊掛上那絲邪笑,“好潑辣的姑娘!”用手揉著腰間道,“還真痛呢。”故意去掀衣角道,“肯定給我打青了,我得看看。”剛伸出手去,手背上卻一暖,一滴溫熱的水落在上面。

風彥一顫,手僵在那里,頭頂上傳來壓抑的低低的抽泣聲,風彥臉上變色,內心翻騰起伏,百種滋味涌上來,一時間竟不敢抬頭看她的臉。

“你說要同我一起走,卻把我一個人留在山上,讓我苦苦等了一年,才有機會偷偷出山來找你。我又不識得路,若不是遇到楚楚公主,怎么可能遇到你,可是你竟然這樣氣我!”娉蘭越說越委屈,淚水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滴滴地落到他們兩人的衣衫上,暈濕了好大一片,如花般鮮艷。

風彥緩緩伸出手去,輕輕地似乎怕碰碎了什么似的,在她臉上微微觸了一下,娉蘭的淚水更多了,一年來的怨氣,所有委屈都涌上來,淚如開了閘的水,怎么也收不住。

“不要哭了!”他的聲音帶著一種誘惑,娉蘭的心都為之顫抖,想也不想,伸手就是一巴掌揮了過去。

“叭”的一聲清脆,風彥躲也未躲,蒼白的臉上頓時腫起五個手指印,娉蘭反倒嚇了一跳,打過他的手微微發顫。

風彥僵在那里,不信任地摸了摸發燙的臉頰,墨綠的眼眸漸漸暗了下來,他臉色一沉,冰冷的手指攀上來緊緊握住她的手腕,她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只好任由他握緊。

他猛地一翻身,將她緊緊地壓在車廂上,鼻子幾乎貼到她的臉上,如劍的長眉緊緊虬結在一起,娉蘭想反抗卻手腳無力,只是心驚跳肉地望著他左頰上那紅腫的手印。

“小丫頭!”他咬牙道,“我告訴你,我不是你口中的那個人,你如果想以這種辦法來接近我,我勸你還是別動這個念頭!”

娉蘭的心瞬間冰冷,寒意從心底一直蔓延到四肢,她一時間氣得發怔,只是瞪著他。

“哼哼!”他拂了拂她如花瓣般的面孔,指尖傳來的冰冷透過面頰直沉入她的心底,他的手放肆地在她的眉眼上滑過,望著她眼睛,似乎要把她的靈魂穿透,然后冰冷地、不帶一絲感情道:“我不認得你!你最好離我遠一些,如果下次再這樣把刀放到我的脖子上,我會讓你生不如死。”他將嘴放到她的耳邊,熱氣吹到她的耳朵里卻帶著絕望的氣息。

他拂了拂衣袖坐了起來,摸了摸臉頰輕輕揉著,眼睛再也不向娉蘭看一眼。

娉蘭就那樣躺著,注視著他,他的一舉一動都那樣熟悉,就是兩個人相像也不能相像到這種地步,可是他為什么要如此對待自己?他不再是狼山那個年少的風慶,而變成了高高在上陰狠的六王子風彥,是他本來便如此,還是因為做了六王子才如此?

楚楚的臉出現在馬車窗外,看見風彥端坐問:“六哥醒了?傷口如何?”

風彥的臉沉靜了下來,換了另一副表情,溫和地微笑道:“好多了?!?

馬車震動了幾下,楚楚從外面坐進來,風彥伸手將綰得整齊的頭發放下,凌亂的黑發蓋住了他的左半邊臉。

娉蘭再不能在馬車里呆下去,如果再呆下去,她只怕要大哭一場,稱自己要騎馬出了馬車。

臨出來時聽見楚楚問:“你的頭發為何這樣亂,我幫你綰上吧?”心里一驚,站在馬車上久久不動,馬車內卻一片安靜,良久才聽見風彥笑道:“還是這樣吧,我覺得挺好。”娉蘭聽著心如刀割。

為了迎接楚楚公主的到來晚上風陽可汗舉行盛大的晚宴,所有的人都集中到帳后的空地上,娉蘭因為是楚楚的救命恩人而留了下來,大家都在忙,沒有去關心她在做什么。她便一個人無聊地在草場上東看看西瞅瞅。

一直到晚上她沒有再見到風彥,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夜晚很快降臨,娉蘭也被請了去,無聊地坐在一角里,對面前擺放的美味不感興趣。

風彥換了華美的王世服飾,頭發很隨意計綰了一下,額頭用一根鑲了寶石的金絲帶束著,篝火映照中爍爍耀眼,華美的服飾下英挺的面孔帶著一種蠱惑的吸引力。

風陽大汗已步入五十,虎背熊腰,須發虬結是一個標準的天熾人,大王子風啟卻很清秀,帶著一種病態,竟不像風陽可汗的親兒子,倒是風彥那寬闊的身板有三分像。

風彥的上首坐著風啟和楚楚,楚楚一臉漠然,只有對著風彥時才露出一臉的笑意,娉蘭看著心里添堵。

宴會中間楚楚站了起來,端了碗酒走到風啟的面前半跪著唱起了《祝酒歌》,婉轉動聽,風啟一邊用手捂住胸口輕輕地咳嗽,一邊欣喜地注視著她,見她低眉斂目,歌聲卻嘹亮動人。一曲終了,風啟伸手端過灑,按規距用手蘸酒敬天地,后輕輕將一滴按到楚楚的額頭,楚楚不等他再次將手伸向酒中,忙致謝,硬是從風啟手中接過酒碗向下走去。

風啟微微有些發愣,注視著侍女上前將楚楚的酒杯再次注滿,才自嘲地一笑,重又坐了回去。

楚楚站到了風彥的面前,酒碗平端到他的面前,風彥等她將一曲祝酒歌喝完,笑瞇瞇地接過酒碗,同風啟一樣敬了敬天地,然后他似乎猶豫了一下,目光有意無意地在場中轉了一圈,又落在楚楚的臉上。

終于,他伸出右手無名指伸向酒中輕輕蘸了一下,然后緩緩印在楚楚的額頭,全場瞬間寂靜無聲,誰都知道楚楚公主此次來的目的,風彥還敢這樣做,分明是公然與風啟過不去。

風彥并沒有停下來,就在眾目睽睽之下,俯下身去,在楚楚的額頭上印下輕輕一吻。天熾國的規距,這是愛上敬酒姑娘的表示。風彥竟然公然這樣做,分明是向整個王室挑戰。

全場嘩然,楚楚驀然地抬起頭來,眼眸深處波濤洶涌,眉梢全是震驚。風陽可汗的臉色瞬間化為死灰,雙眼通紅地瞪著依舊嬉笑的風彥,風啟還算鎮定,只是眼眸深處寒冰一點點的凝結。

娉蘭的頭轟一聲,人就如同落入無底的冰窯之中,渾身透涼,四肢在一點點地僵化,若是初相見時的生氣只是因為楚楚的熱情,此時的憤怒卻是因為風彥自己的緣故。

后面會發生什么,風彥和楚楚如何能從與風陽可汗公然作對的場面下尷尬地走出來,都與她無關,她趁著大家都在注視著風彥和楚楚之時直接走了出來。

晚間的草場與白天的大不相同,高大的帳子在月光的照耀下泛著白光,四周一片安靜,不時有巡邏的侍衛握著腰刀走過,帳邊立著的守衛們個個神情嚴肅。

娉蘭正躺在草叢之中,仰望如掛了鉆般的黑色天幕偶爾有螢火蟲閃過,草叢中飄出淡淡的青草香,她瞇了瞇眼沉醉地想睡過去。

“如果可以這樣一輩子有多好!”剛說過的誓言轉眼就化成空。

心里涼涼地一沉,山間的狂風吹過,滿草原的寂靜,只余下她一個人在狂跑,她什么也聽不見,耳邊只有她自己沉重的喘氣聲,似乎那條路永遠也走不到頭。

不知躺了多久,草原夜晚的風越來越冷,娉蘭抱著肩膀坐了起來,因為太過專注,此時才發現整個草場都變得安靜起來,看來晚宴已結束,她呆呆坐了一會兒,感到頭頂上涼涼的,有雨滴飄落。

她身上還穿著羅酈國單薄的紗衣,幾絲雨就已濕了半邊,經風一吹透骨的冷。她不敢久留,提起裙袂向回跑去。

雨并不大,只是越來越急,細密的雨絲讓她張不開雙眼,還記得小時候,山林里經常下雨,每到下雨,風慶會弄出許多花樣來為她擋雨,有時是巨大的桐葉,有時是用稚雞的羽毛,有時用山野里不知明目的小花,那些小傘青郁郁地蘊著香氣,她每每愛不釋手,即便是沒有事情也會撐出去走一圈。

又或者在山林里采果時,遇到雨,他便會脫下外衣蓋在她頭上,自己抱著膀子吸氣,一邊嘻嘻哈哈地講些逗樂的話。

那時候便想,這一生只怕就要這樣過去,同孤坦大叔,同月姨,同他便這樣相伴著度過一生,有時寂寞了也想,日日呆在那片叢林里將是多無趣的事情,外面不知會如何的一種精彩,現在想想,那時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平靜的日子過久了,便會生膩,但一旦這種平衡被打破,四顧茫然,便尋不到時,才驀然明白:平靜便是幸福!

現今卻孤獨地立在這世上,回想以前種種,知道今生再難回去,薄涼的悲痛從心底漫出,直浸入四肢百骸,痛得難以站立。

她霍地停下腳步,幾步之外走來一隊巡邏的士兵,走在最前面的一身鮮明盔甲,風吹動他的衣擺呼啦作響。

雨絲在他們面前飛過,一絲絲地累疊在她的臉上,冰涼地滑過面頰直落到頸中去,若是以前,他早沖了過來,一邊費力地脫自己的衣衫,一邊喝叱她道:“又跑去淋雨,當自己是鐵打的嗎?”

那時她總嫌他麻煩,此時他卻怎么也不會沖過來,甚至不會走過來,在他的心里是不是只有那個美艷的楚楚公主了?

士兵們例行公事地凌厲向她掃了一眼后再次向前走,她站在原地,與他相隔不過幾步,他漆黑的雙眼直盯盯地落在她的身上,她卻如同沒有看見,眼光散漠地落在空虛里,與他失之交臂,就那樣緩緩和他錯過,聽著他的腳步聲一點點地從草上踏過,和著刷刷的雨聲,一步步如同踏在她的心上。

慢慢地走回帳子,還沒有進去,就聽見楚楚的聲音從帳內傳來。

“我的事要你管?”聲音凌厲。

“公主。”是阿江的聲音,“大王和可汗已給你訂下與大王子的親事,此次咱們來也是為了在賽馬比賽后可以同大王子成親,你今天的舉動……”他似乎難以說清楚,結巴了半天才說:“這會讓風陽可汗生氣,大王子很難做的?!?

“我做什么了?”帳內傳來呼啦一聲,似乎什么東西被她用鞭子抽碎了,尖聲道:“我不能選擇自己的丈夫,難道還不許別人喜歡我嗎?”

“公主!”阿江的聲音焦灼,壓低了聲音道:“可是,大家都知道,六王子同風陽大汗不和,他是有目的,你要小心呀?!?

“我怎么沒有看出來?”楚楚冷哼道,“他們和與不和跟我什么相干,六哥不是那種暗地里害人的小人!你不要多說了,說了也沒有什么用,我愛做什么就做什么,誰不喜歡可以把親事取消嘛。”

帳內一片安靜,想必阿江也被氣得不輕,果然,帳簾忽然被掀開,阿江大步走了出來,面色鐵青,猛地抬眼看見娉蘭,嚇了一跳,但隨即冷冷地瞥了她一眼,怒氣沖沖地走開了。

娉蘭站在帳外猶豫著不知道該不該進去,楚楚公主正在氣頭上,看見她進去肯定會發牢騷,倒不怕她牢騷,只怕她會說出關于風彥的什么來,聽著心緒煩亂。

正猶豫著,腦后生風,一雙冰冷的手撫上她的脖子,還來不及尖叫,那雙手已緊緊扣在她的喉間,一個低沉的聲音在她耳邊道:“不要做聲,不然殺了你!”是一個女子。

“你?”娉蘭被她握得呼吸困難,一個身材高挑的蒙面女子握著她的喉頭將她扯到帳后,低聲道:“告訴我風陽的帳篷是哪個?不然我一刀送你去見閻王!”

娉蘭哪里知道風陽可汗的帳子是哪個,可是望著架在肩頭上明晃晃的短刀她不想就這樣輕易地失去性命。

“好的,你不要殺我,我帶你去?!辨程m顫聲說。

“走!”蒙面女子推攘著她向前走,兩個人一路小心地躲過巡視的哨兵,繞過一間又一間的帳篷,娉蘭思量著風陽的帳篷一定是這些帳篷之中最大的,遠遠地看見巨大的帳篷華麗異常,旁邊的哨兵也多了起來,帳前還有兩個士兵在把守。

她一猶豫,后面的女子冷笑道:“這個就是?”

娉蘭只好硬著頭皮點了點頭道:“有人守著,你很難進去。”

“誰說的?”女子冷笑一聲,尖利如梟,她手下用力,娉蘭被推向前沖了三四步,感到腳下一緊,人已撲倒在帳前,帳門前的兩個衛兵立馬圍了上來,因為白日里見過她,都好奇地低頭看她在做什么。

其中一個還好心地低頭問:“姑娘,你怎么了?”

娉蘭緊張地抬起頭來,還沒有看清面前兩個人的臉,眼前一閃黑影掠過,兩個人連吭也沒有吭一聲便倒在地上,她的衣領一緊,人又被提起來,帳門大開,身后那個女子竟提著她一路沖入了大帳。

帳內一片明亮,帳中立著一個只穿了中衣的年輕男子,一臉錯鍔地望著她們,手指一顫松開了緊握的衣帶,衣帶滑下衣衫向兩邊散開,露出里面白皙的胸膛。

原來這不是風陽可汗的帳子,是大王子風啟的帳子!

“你是誰?”娉蘭身后的女子厲聲喝道,手指在娉蘭的脖子上加重了幾分力氣,一陣刺痛傳來,娉蘭額頭上冷汗流出。

風啟不愧是天熾的大王子,他轉身從一旁取下彎刀握在手中,雖然臉色蒼白,不時咳嗽,但腰卻挺立筆直,烏黑的雙眼含著寒氣,冷冷道:“我是天熾大王子風啟,你是何人?孤身一人闖入王子的帳中,怕你是進得來出不去了。”

“大王子?”那女子冷笑道,“原來是小東西,沒有找到老的,找到小的也行,今天姑奶奶就沒有打算活著出去,只要能殺了你們天熾人,殺一個是一個!”話聲未落人已沖出去,如一只展翅的黑鷹,手中寒光凌厲,一把明晃晃的劍直指風啟的喉間。

娉蘭跌倒在地上,看著兩個人在屋角打成一團,緊張得腳都軟了,正準備退出去叫人來,忽然眼前一黑,不知是誰將燭火弄滅了,帳內頓時一片黑暗。

偏偏皇室的帳子不同于普通的大帳,毛氈華貴厚重,從帳內看不見一點帳外的光亮,黑得相當徹底,娉蘭憑著記憶向帳門走去,身后不遠處一片“丁當”之聲。

突然身邊“撲通”一聲,有一個人跌倒在她的身邊,娉蘭忙蹲下來不敢再向前走,黑暗的大帳之中傳來那個女子尖銳的聲音:“狗賊!你在哪里?”

娉蘭松了口氣,看來倒在自己身邊的一定是風啟,摸索著去尋找,忽然手腕一緊被他握住,嚇得幾乎尖叫出來,肩頭一暖,被他緊緊箍在懷中,耳邊傳來低低的聲音:“別動!”

幾乎是貼著娉蘭耳朵說的話還是被黑暗之中那個女子聽見了,一股凌厲的劍氣劃過他們身旁,女子冷笑道:“我看你們還往哪里跑!”

“天呀!有刺客,大王子帳中有刺客!”帳外傳來士兵高聲呼叫,娉蘭心中一喜。

外面亂成一片,呼喊聲、腳步聲和丁當的刀劍聲此起彼伏,其中一個威嚴的聲音高聲吩咐道:“把帳子圍起來,拿燭火來!”

黑暗之中匝然聽到風彥的聲音,娉蘭一時間說不清心中的感覺,溫暖悲傷同時涌上心頭,曾在五六年前,他們在黑暗之中相擁著逃命時,他的聲音就像溫暖的燭火,讓她安定讓她放心,如今依舊是這種感覺,有他在,一切就不要緊。

“哼哼!”那個女子連連獰笑,呼呼的劍風在他們兩個身邊響起,娉蘭的手臂猛地一痛,那女子的劍從上面飛快地劃過,娉蘭痛得用力地低頭咬住自己的手指,才不至于尖叫起來,痛得全身打顫。

“賊人!”外面風彥高呼,“快快出來受綁!”大帳轟然而破,四面一片明亮,數百名士兵高舉燈籠圍在四周。

光明之中,正在吶喊的士兵們瞬間安靜了下來,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大帳一角的兩個人身上。

他們衣衫不整,頭發凌亂,卻緊緊地抱在一起。

當風彥滿以為眼前會出現一個刺客時,呈現在他眼的,卻是這樣的情景,而最可氣的是娉蘭的頭緊緊埋在風啟的懷里,半晌才滿面迷茫地抬起頭,手還緊緊地握在風啟那散開的衣襟上,臉頰幾乎貼到風啟赤裸的胸膛上。

風彥的太陽穴霍霍而跳,額頭的青筋一根根地暴起,嘴角一點點地下沉。

還不等眾人明白怎么回來,暗角里忽然跳起一個女子,那個女子像一只羚羊般脫跳而出,不等眾士兵們圍住,人已沖出去,如一支飛向靶心的利箭,轉眼消失在黑暗的草場中。

“你們做什么吃的!竟讓刺客跑了,還不快去給我追!”眾士兵們還在迷茫之,風彥的怒喝之聲已傳來,如夢初醒的士兵們紛紛去追女刺客。

“你的手臂在流血?你們愣著做什么?快傳醫官!”風啟扶著娉蘭站了起來,娉蘭此時才感到手臂在霍霍地痛。

“這些事就交給我做吧!大王子還是先關心自身的安全!”風彥不知何時已立在兩人身旁,不管不顧,幾乎是從風啟的手中奪過娉蘭,握得娉蘭連連驚呼,他卻充耳不聞,回頭向身邊的小校衛吩咐道:“還不快扶大王子去其他大帳中安置,看看受沒有受傷!小心凍著大王子我抽你們鞭子!”小校衛慌忙答應著上前去扶住風啟。

風啟已開始咳嗽,他指了指娉蘭想說什么,但被咳嗽聲阻礙,兩名小校衛上前扶著他走開了,走了好遠,他還回過頭來觀望。

楚楚也聽到了動靜,從帳子里出來,遠遠地望了一眼,見是風啟出事,斜了身旁的阿江一眼轉身又回到帳中,再也不出來。

娉蘭幾乎是被風彥拖回到帳中的,風彥的嘴角緊抿,眉毛危險的豎著,這是他發怒前的征兆,沒有人敢在這個時間觸霉頭,所有的人都小心翼翼的注視著他。

“六王子,這是大兮國的金創藥,治刀傷很快,大王子專門吩咐送過來給莫姑娘用!”

醫官匆匆走進了風彥的帳子,等待他的卻是一聲怒喝:“滾!”

“哦?”醫官沒見過風彥如此神色,手里拿著藥不知該如何,娉蘭在一旁皺著眉接過藥,向他搖了一下頭,醫官二話不說又匆匆地走了。

娉蘭轉身向風彥彎了彎腰道:“民女告退!”說完也不等他回答,轉身便走。

“站??!”身后傳來一聲怒喝。

娉蘭停了下來,心被提起,緊張得怦怦而跳,風彥,只要你還認得我,只要你說你還認得我,一切的一切都不重要。娉蘭在心底一遍遍地呼喊。但身后卻異常的安靜。

如同經過了百年之久,風彥緩緩道:“你受傷了,要不要緊?”

“謝謝六王子關心?!辨程m的心底一片冰冷,再次邁步向外走,一步步如同踏在心上,掀開帳簾的一瞬間,一滴淚從娉蘭眼角滑落,他終于還是沒有認她,沒有攔住她,他果然只是要做他那高高在上的王子了。

走出帳子,娉蘭癡癡地站著,夜風扯著她的衣角呼呼作響,她受傷的手臂如火燒起般跳跳地痛,難道就這樣了之?娉蘭咬了咬牙轉身折回,掀簾而入。

帳內燈火依舊,風彥還立在剛才的地方,聽見動靜注視過來,看見是娉蘭眸色驟然變黑,眼角一陣抽動。娉蘭心中冷笑,風彥你就用你那六王子的面孔來騙我吧,看我如何給你一層層地掀開。

似乎沒有料到她會回來,風彥什么也沒有說,只是注視著她,看著她一步步走到自己面前站定,然后她緩緩道:“六王子,我受傷了,你可不可以為我療傷?”

風彥眼眸深處一跳,一叢火焰在那里升起,但很快又冷卻下來,淡淡一笑道:“不勝榮幸!”伸手握住娉蘭的手腕,眼眸雖然一片冰冷,手心里卻是火熱異常,幾乎要將娉蘭灼傷。

“傷在哪里?”風彥的手落到她受傷的手臂上,那里一片血漬已經干涸變為暗紅色,他口氣雖然冰冷,落手卻很輕。

“在這里!”娉蘭指了指受傷的地方,注視著他一層層地將衣袖卷起,露出里面雪白的肌膚。

傷得很重,一道粗大的傷痕從小臂開始一直劃到上臂,劍口很深,最深處有森森白骨露出來。

風彥的額頭開始出汗,這傷也太重了,她如何承受得了?他深吸了口氣,伸手向她道:“剛才給你的藥呢?拿來!”

娉蘭從懷里拿出藥來遞給他,就在他修長的手指在她的手心微微一觸將要離開時,她卻猛地一翻手腕,將他的手緊緊握在手中。

風彥一震,全身僵硬在那里。

娉蘭嬌小的手指在他的手心里來回地撫摸著,柔聲道:“風慶小的時候有一次為我采杜鵑花,那個崖那樣高,我笑話他說他采不到,他很生氣,賭氣非要采來給我,沿著陡峭的山梁向上爬,當他終于采到花給我的時候,手被巖石劃得鮮血淋淋,可是還在沖我笑,說不就是采花嘛,小事一樁!今后只要妹子要,我什么都可以給你弄來?!辨程m眼中一片晶瑩,少年時的種種都在眼前漫過,曾經這樣平常的點滴小事,此時回憶起來竟這樣華麗異常,人生真是有許多東西要珍惜。

“我記得,這個手心里的傷很深,后來留下了個疤,很重?!彼难凵衩噪x起來,指尖在他火熱的手心里一寸寸探索著,那塊屬于她的傷痕,留給他們永遠的記念。

她的手指猛地一緊,被他緊緊地握住,輕輕向上一抬,讓她手臂遠遠地離開他,他的神情不再像剛才那樣迷離,冷靜而淡然道:“莫姑娘,請你高抬手臂,這樣我才可以為你療傷。”

娉蘭用力地抽出手臂,冷笑道:“風彥,此時就咱們兩個人你還要故意騙著我嗎?你以為你裝作不認識我,我就真的認不出你來嗎?”她頓了一下,森然道: “究竟發生了什么事?是因為那個楚楚公主嗎?”她的眼神狂熱,帶著一絲絕望,在燭火下艷麗而又瘋狂,“就因為她是一個高高在上的公主嗎?就因為我是一個沒有父母的貧賤的丫頭嗎?”

風彥淡淡一笑道:“莫姑娘,我覺得你今天有些累了,還是早早回去休息吧?!弊炖镎f著,手下卻一絲沒有慢,很快把她手臂上的傷口弄好,站身起來在金盆里面洗手,高聲道:“來人!”

帳外一個侍女低頭走了進來。

“送莫姑娘回去。”風彥頭也不抬道。

娉蘭的心徹底沉入冰冷的潭底,無論如何努力都看不到光明,絲絲的冷氣一點點地漫上心頭,將四肢百骸都凍透。

“你會后悔!”臨跨出帳子的一瞬間,她轉過頭來,眼神里不再是那單純的小丫頭般純真,而是陰狠而決然,“我一定要讓你后悔!”

帳簾搖晃著,帶著黑夜里草原上的寒氣,風彥注視著娉蘭消失的背影臉色越來越陰沉,內心深處有一個聲音在呼喚,風彥你真的不后悔嗎?開弓沒有回頭箭,妹子!這一生,我注定是要負你了!

帳外一個黑影一閃,帳門如被風吹開一角般輕輕一動,一個黑色的身影已站在大帳明亮的燭火之下,向風彥躬身一拜。

“你回來了!”風彥神色一凜,這個世間還有比兒女情長更重要的事情讓他做,他的所有心思在一瞬間收回,凌厲再次回到他的眉間,他又恢復為天熾國的六王子。

“好!”他竟帶著幾分嬈冶的笑,“你回來了,是該咱們動手的時候了?!?

一幅精美的地圖展現在風彥的面前,芳甸牧場的所有道路都在其中,包括每個低矮的山崗。

“道路已全部畫好?!焙谝氯酥钢貓D道,“上面描紅的地方,就是將來的退路,山崗后面將來作為萼將軍接應的地點,現在一切都準備好了,就等六王子爺一句話,咱們就動手?!?

“唔!”風彥低頭不語,細細地將地圖的每一處都看了看,又細問了幾處狹窄之處,才滿意地嘆了口氣,笑著沖那黑衣男子道:“陸機,你辛苦了,果然是仔細周詳呀?!?

黑衣男子低頭退至一旁,寒烈望著地圖擔心道:“這里離草場有些遠,到時候來接應來得及嗎?”

“是遠了些,但有萼將軍在,應該不成問題。”風彥又細細地看了一遍地圖,貫通好每個細節,才緩緩抬頭,輕嘆道:“成敗就在后天了?!?

寒烈臉色沉重,雙頰紅暈,眼睛里燃燒著兩叢火苗,滿眼期待地望著風彥道:“我們等這一天很久了。”

一年來的堅強在這一刻忽然變得迷茫起來,每日面對仇人,卻要笑臉相迎,這樣的日子終于要到頭了。他竟有幾分不敢相信了,自己真的可以在后天一舉消滅仇人,為父汗報仇嗎?

寒烈默默地注視著他,沉吟道:“風攬可汗終于可以在地下安息了,他的大仇得報了?!?

風彥皺了皺眉頭,他太清楚寒烈此時說這些話的目的了,他們期望的可能要比自己更高,他忽然有一些膽寒,真的可以借助此事一舉奪回王權嗎?

“老天也在幫你呀,六王子!”寒烈興奮道,“這次楚楚公主的到來,實在太有用了?!?

“楚楚公主?”風彥心頭一緊,這個話題再次被提起。

“是呀!”寒烈道,“世間誰能比得上楚楚公主這枚棋子好,進可攻,退可守。她還可以是王子殿下的保護傘?!?

風彥勃然變色道,“我風彥難道是個靠女人起家的人嗎?”

寒烈正色道:“王子殿下如果這樣想就錯了,王子殿下是翰漠的雄鷹,遲早要展翅高飛,小小羅酈國算什么,到時候你總得找一戶門當戶對的親事。”

風彥將手一擺道:“這個事以后再提。”

“不!”寒烈擋在他的面前道,“王子殿下,此時是關鍵時刻,萬不能因兒女情長耽誤了正事?!?

風彥望著眼前這位年齡與父汗年紀相仿的老侍衛,小時候還記得他常常跟在父汗的后面,常常把他高高地舉起,歡喜地稱他為天熾的雄鷹,自從父汗死去,他就一直在軍隊里沉默不語,忍氣吞聲,一切只為了有一天能找到自己,為父汗報仇,如今有了這樣好的機會,他們也都成了氣候,他自然不希望這其中出一點差錯。

寒烈不愧是看著他長大的,所有的一切都逃不過他的眼睛,難道他早就看出娉蘭了嗎?風彥瞇了瞇眼沒有做聲。

“王子殿下!”寒烈語重心長地道,“大家都盼著這一天呢,就等著你回來,一雪這些年來受的窩囊氣,也讓咱們弟兄們揚眉吐氣一回?!?

風彥舒展開眉,微笑道:“這些我都明白,弟兄們受的苦我也都知道,我不會讓你們白白為我辛苦的。”伸手拍了拍寒烈的肩頭道,“你們回去吧,哪重哪輕,我還是很清楚,只是這個聯姻的事,不是那樣容易,只怕風陽那一關就過不去,大王子的面子也是問題,我們不可以操之過急,靜觀其變吧?!?

寒烈這才松了口氣,點了點頭,靜靜地退了回去,臨出帳時向帳門邊站著的陸機看了一眼。陸機也隨機告退,看見風彥點了點頭,便低頭退了出去。

風彥站著沒有動,眼前燭火在來回地搖曳,一切變得稀薄起來,山中那纖細的身影越來越單薄,被一抹艷麗的身姿所蓋,難道今生真的就是這樣的結果?當他離開狼山的時候就知道會是這樣一個結果,一段明明知道沒有結果的愛,他偏偏去求了,得到后又放棄了,他有時自己問,自己是不是太過自私?

這幾日他所故意做的對楚楚的舉動,就是要激怒風陽,就是要看看風陽會有如何的舉動,可是他萬萬沒有想到,娉蘭會來,她的到來將一切都打亂了,本來義無反顧的舉動變得猶豫不決。

雖然娉蘭于他只能作為年輕時的一場風花雪月,但當她真的出現在他面前時,他的心還是為之跳動,當她將他擋在馬車外,歡喜地相認時,他的冷淡冰得自己的心都痛了,眼睜睜地看著淚水在她眼中凝結成霜,他的心同樣痛得不能呼吸。

第五章 砌成此恨無重數第三章 西邊落日東邊雨第六章 莫問歸處第一章 郎騎竹馬來第二章 歡情濃,別離悵第四章 似是故人情第一章 郎騎竹馬來第二章 歡情濃,別離悵第六章 莫問歸處第四章 似是故人情第四章 似是故人情第四章 似是故人情第三章 西邊落日東邊雨第五章 砌成此恨無重數第一章 郎騎竹馬來第四章 似是故人情第一章 郎騎竹馬來第一章 郎騎竹馬來第一章 郎騎竹馬來第五章 砌成此恨無重數第五章 砌成此恨無重數第六章 莫問歸處第二章 歡情濃,別離悵第四章 似是故人情第三章 西邊落日東邊雨第二章 歡情濃,別離悵第一章 郎騎竹馬來第二章 歡情濃,別離悵第三章 西邊落日東邊雨第三章 西邊落日東邊雨第一章 郎騎竹馬來第四章 似是故人情第四章 似是故人情第四章 似是故人情第四章 似是故人情第二章 歡情濃,別離悵第四章 似是故人情第六章 莫問歸處第五章 砌成此恨無重數第四章 似是故人情第五章 砌成此恨無重數第二章 歡情濃,別離悵第六章 莫問歸處第三章 西邊落日東邊雨第六章 莫問歸處第四章 似是故人情第六章 莫問歸處第六章 莫問歸處第三章 西邊落日東邊雨第五章 砌成此恨無重數第六章 莫問歸處第六章 莫問歸處第一章 郎騎竹馬來第六章 莫問歸處第四章 似是故人情第五章 砌成此恨無重數第一章 郎騎竹馬來第三章 西邊落日東邊雨第三章 西邊落日東邊雨第四章 似是故人情第二章 歡情濃,別離悵第一章 郎騎竹馬來第二章 歡情濃,別離悵第四章 似是故人情第一章 郎騎竹馬來第五章 砌成此恨無重數第三章 西邊落日東邊雨第三章 西邊落日東邊雨第六章 莫問歸處第五章 砌成此恨無重數第五章 砌成此恨無重數第五章 砌成此恨無重數第二章 歡情濃,別離悵第五章 砌成此恨無重數第四章 似是故人情第六章 莫問歸處第二章 歡情濃,別離悵第二章 歡情濃,別離悵第五章 砌成此恨無重數第三章 西邊落日東邊雨第一章 郎騎竹馬來第五章 砌成此恨無重數第五章 砌成此恨無重數第一章 郎騎竹馬來第六章 莫問歸處第三章 西邊落日東邊雨第五章 砌成此恨無重數第六章 莫問歸處第二章 歡情濃,別離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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