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險總在你覺得最安全的那一刻發生。”————《盜賊手札》
第二天,天邊浮現的是絲絲淡金色的朝霞,這意味著在將來一段時間里,暴風雨的余韻還不會就此歇止。
蘭蒂斯頓的家族的城堡里,正如它所靠近的費河,盡管表面流淌舒緩,其實內里充斥了暗涌的激流。
佐德伯爵孱弱多病的體質隨著他逐漸接近死亡而愈加沉重,每個星期也只有一兩天處在清醒的狀態中,通常只有在這時他的表現才不像一個已經十幾年斷斷續續臥病在床的病人。
一早就守候在伯爵門前的圖茲在后面輕輕推了正打著哈欠的羅瀾一把,提醒他等會要在佐德伯爵面前要表現出一個兒子恰到好處的孝順與尊敬。
羅瀾撇了撇嘴,他豈不知此刻正是表現的機會,只是以倫迪特的身份,他不得不做出這種符合其心性的動作來。
他先是揉著眼睛,努力甩開無精打采的一面,再鄙夷地看了站在身邊癡癡呆呆的“兄弟”一眼,隨即抖了抖肩膀,盡量豎直了自己的身體。
在松松垮垮的表面下,實則他一直處在警惕戒備的狀態中。
事實上,他與倫迪特對換身份的舉動是相當冒險的。
或許蘭蒂斯頓家族內無人可以看穿自己真實的身份,但是罪惡盜賊團可不是那么容易好糊弄的,他們終究會看出“羅瀾”表現出的某種異樣的狀況,由嚴密組織和眾多高手組成的盜賊團不乏有充滿想象力的人,他們就像一把用絲線掛起,懸在羅瀾頭頂的鋒銳利斧,隨時隨地都可能斷開落下。
不過,到了那個時候……
伯爵的房門慢慢開啟了。
羅瀾的精神從思索中抽離,注視著門后那深邃幽暗的門廊,那黑沉壓抑的感覺不禁讓他聯想到四年前那個讓人窒息的洞穴,眼前竟然又一次浮現出了那個終年披在斗篷里的高大身影。
他的身體不自覺產生了輕輕的顫栗,雖然那個人教導了他一切在這世界上生存的技能和法則,可是他并不甘心做一個永遠躲藏在黑暗中被人利用和支配的工具,他要努力掙斷捆縛在自己身上那牢固無比的枷鎖。
想到這些,他不由自主地向身上隱隱作痛的地方摸去,耳邊仿佛又回響起了那單調的口令和那荊條破開空氣的銳響。
那殘酷的魔鬼式訓練只用了短短一年就把穿越而來的他徹底改變了。
然而也在心上刻下了難以磨滅的印痕。
他曾在月光下無數次的發誓,不管要付出怎樣的代價,都要用盡全力去擺脫這一切。
他也的確在這么做著。
這時,他敏銳的察覺出一道充滿敵意的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那是一名從伯爵房中走出來的少年仆役。
也許因為是太過年輕的緣故,對方看起來就像一個羞怯的大男孩,盡管他的面容上沒有跡象,可是那眼神里夾雜著一閃而過的仇恨又怎么能瞞過羅瀾細致入微的觀察力?
羅瀾一皺眉,在對方清秀的外表上一掃而過,心中驀然升起一個讓人嘔吐的想法……
莫非倫迪特對他做過什么?
他暗暗唾罵那個禽獸,然后迅速把頭扭開,再也不敢多看對方一眼。
少年仆役聲音響起道:“伯爵大人說,今天他只想和西奧斯少爺單獨談談。”
單獨談談?
腦殘對半殘?
不知道佐德伯爵發現希冀已久的兒子比自己并不好多少時會作何反應?
羅瀾腦海中立時出現了一副大眼對小眼的場景,他終于體會到倫迪特那惡虐的快感是從何而來來了。
他突然發現,自己很喜歡躲在一邊看別人的好戲,正如前世在路上津津有味地和眾人圍觀他人的斗毆一樣,這種事不關己及又幸災樂禍的心態非但沒有因為他轉換了身體而消失,反而又被再一次的放大了。
他竟忍不住想要發笑,立刻摸了摸鼻子,掩飾似的咳嗽了一聲。
然而一把清冷而稍顯惱怒的聲音將他推到了另一個主角的位置上。
“倫迪特,我要單獨和你談談!”
艾格妮正站在三、四米遠的距離外冷冷地看著他,美貌的臉頰上有些蒼白,眼眸里含著幾分勃發的怒氣,她的手緊緊按住了腰胯右側佩戴的騎士斬劍。
又是單獨?
周圍仆從曖昧的目光一下全部聚集到了兩個人的身上,看來少爺的興趣不僅僅是在男人身上啊……
羅瀾暗呼不妙,看這幅架勢,難道是來找自己麻煩的?
莫非是為了自己和她的婚事?他下意識地望向圖茲,后者卻沖著自己搖了搖頭。
他只得故作輕松地聳了聳肩,道:“女士的邀請,我又怎能拒絕。”
艾格妮重重哼了一聲,轉身向走廊的另一頭走去。
因為昨晚的暴雨,廊道里的石壁上泛出淡灰色的濕痕,一道道晨光從依次排出的壁窗中穿入,兩個人的腳步聲在這里倍覺清晰,
艾格妮的背影是優美而又充滿動感的,在她行走間腦后系起的發束輕輕擺動著,更是充滿了韻律,露出的一截白皙脖頸也是細膩光潤。
騎士勁裝突出了她纖細的腰身,修長的雙腿蘊含著掩飾不住的青春。
羅瀾微微瞇起眼睛,摸著下巴放肆地看著這動人的身姿,暗道這樣的出色的少女如果真的收入房中,那也是不錯的選擇啊。
正意淫中,前面的艾格妮陡然停住了腳步,然后就要轉過身來。
久經訓練的羅瀾條件發射般的就要剎住,但是他眼珠一轉,裝作收勢不住一下往前靠了上去。
他立刻就接觸到一具溫軟且充滿彈性的軀體。
還沒等到他享受片刻的溫柔,艾格妮就蹙起眉頭,厭惡地向后小退了兩步,將斬劍拔出了少許,憤然道:“昨天晚上你都對我父親說了些什么?”
果然是來興師問罪的。
很顯然圖茲剛才在裝蒜,羅瀾不禁暗罵了一句。
他咳嗽了一聲,支吾道:“什么?”
“你別想騙我!”艾格妮氣哼哼地說道:“我不會嫁給你……你這樣的男人!”
羅瀾聞言精神頓時一振,恍然大悟道:“原來你是在擔心這個,嘿嘿,你放心,其實,我是喜歡女人的,如果你不相信,我可以馬上證明給你看……”
艾格妮漲紅了臉,咬牙道:“閉嘴!我要把你給……”她的眼神一邊往羅瀾的下身瞄去,一邊伸手去拔劍。
我靠!這妞也太猛了吧。
不就是調戲一下嘛?
如果是真正的倫迪特,不知道斷了能不能接起來……
羅瀾最大的煩惱就是不能暴露自己的武技,在如此危急的情形下,他極為快速得上前一把將艾格妮抱在懷里,后者顯然未想到他會做出這個舉動,一愣神下已被擁了個滿懷,她立刻劇烈地掙扎了起來,力量竟是出奇的大,兩個人同時失去平衡并向旁邊的墻上撞去。
羅瀾順勢用幾分巧妙的勁力緊緊壓住這具豐滿動人的軀體。
被夾在墻壁和他之間的艾格妮不停地掙扎扭動著。
羅瀾還記得他剛進入城堡時艾格妮是如何逗弄他的,現在竟有了一種報復式的快感。
只是在這樣近距離的摩擦下,一股火熱的感覺迅速竄上了他的小腹,盡管他一直在竭力不讓艾格妮把劍拔出來,可自己卻要忍不住出鞘了。
艾格妮發出一聲低低的驚呼,顯然察覺到了某些異樣。
正在這糾纏不清的時候,羅瀾眼角的余光無意中卻瞥到了一抹亮光,猛然他間一股寒意涌上他的脊背。
所有的熱度如被冰水澆灌一樣迅速消退。
他的動作也產生了一個短暫的停頓。
羞憤無比的艾格妮忽覺壓力一輕,她想也不想地抽出了隨身的佩劍向面前可惡的人刺去。
一瞬間,羅瀾在腦海里轉過了幾個念頭。
他裝作手忙腳亂的向后跌去,那劍刃直直擦過他的袖口,在小臂上劃出一道口子。
走廊外側響起幾聲驚叫,幾個路過的女侍顯然看到了這一幕。
艾格妮先是一愣,隨后狠狠瞪了羅瀾一眼,一句話不說緊咬著下唇從走廊里跑開。
“看什么,滾開!”羅瀾捂著手臂大吼道。
侍女們被嚇得忙不迭地四散而去
直到確定周圍再也沒有其他人,羅瀾這才小心地向墻角靠去,他深深吸了一口氣,彎下身,側過一個光線不及的角度向下看看去。
那是一面盜賊專用的棱鏡,剛才的亮光就是它發出的,它的背后都有一個突出的棱角,可以穩固地安置在墻角,經過特殊處理的晦澀表面只有在特定的光照下才能發揮作用,且只有一個小面的折射角度,只要通過幾面相同鏡子的折射,就能在很遠的地方觀察到目標。
很顯然,剛才發生的所有一切都在別人的監視之下。
他用力呼吸了幾次,難道盜賊團已經注意到他了?
幾滴猩紅鮮血順著胳膊流淌了下來,一直滴到了地上,散發出了危險的氣息。
他的臉色一片陰沉。
而他并不知道,此刻一個更大的危機正在向他逼近。
倫迪特茫然地站在佐德伯爵的房間里。
對于這個從未見過面的兒子,佐德伯爵本來準備的足夠的善意漸漸變成了驚愕。
特別在第一眼見到他時,伯爵緊皺眉頭,說了一句似是疑惑又似是肯定的話:“這是我的兒子!?”他搖頭道:“埃爾米,你去拿把鋒利的東西來。”
那個少年仆役聞言立刻拉動了下位于墻壁上的拉鈴,一個中年仆役出現在了房間另一側的門后,只是一會兒,他就拿了一把餐刀走了進來。
伯爵仍然緊盯著座椅上的癡呆兒子,眼中透出濃重的疑云。并不是因為這個兒子與大兒子的容貌非常像,而是面前這人給他的感覺太熟悉了。
“把他胸前的衣服解開。”
一個棱形印記清晰到暴露在空氣中。
佐德閉上了眼睛,過了一會兒又睜開道:“劃上一刀。”
幾乎在胸膛被劃開的那一刻,傷口又慢慢恢復了原樣。
佐德靠緩緩靠向椅背,眼睛里有銳利的光芒閃過,一點也不像一個已經步入生命盡頭的老人
“把倫迪特叫來,我現在突然很想見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