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和信使見面是什麼時候?托馬斯·莫蘭特坐在安全點的密室裡,手拿筷子皺著眉頭算:現在是8月的第三個星期三,上次見面是在7月初……已經有47天了!這麼長的時間間隔,在自己去年年底被喚醒以後可是第一次發生。
這個安全點托馬斯還是第一次來,他沒有想到就在格林威治還有這麼一家日本料理館,而且這家料理館已經開張5年了!此刻,坐在料理館樓上專門被隔離出來的密室裡,吃著安全點負責人,那個矮矮胖胖的日本料理館老闆山本親自送來的鮭魚生魚片,托馬斯在琢磨等一下信使要是帶著北京派來的財務專員到了,自己應該怎麼撒謊。
外間的門開了,有人進來了。托馬斯急忙放下筷子站起身來――他可不想給財務專員留下一個傲慢,貪吃的第一印象。
密室的門被打開,胖老闆恭敬地將1914年開始一直給托馬斯當信使的金惠臨――中國駐英大使館文化參贊的秘書請了進來,然後倒了一杯茶放在托馬斯對面,又恭敬地關好門離開了。
“我操,托馬斯,你丫又胖了!”一臉嚴肅的金惠臨等外面的門也關好後,第一句就是字正腔圓的北京國罵,活脫脫一個北京痞子樣。托馬斯知道他祖上是愛心覺羅,正黃旗,正宗的滿洲****後裔,而且學問很不錯,曾經在今年的倫敦中國國慶晚會上表演了古箏彈奏和中國畫――M先生的收藏裡就有一幅他畫的仿八大山人的立軸。
可是每次和托馬斯見面的時候,只要環境許可,金惠臨就是這副痞子樣。托馬斯明白,對方是壓抑的,也是爲了讓自己能放鬆點,每次才象小丑似地逗倆人開心。於是,托馬斯也一屁股坐回到位子上,吃了塊生魚片,用北京味的中國語說:“我操,我以爲這次北京能換個像樣的主兒來,結果還是你丫的,早知道我就不起身了。”
“瞧見沒有,瞧見沒有,”金惠臨痛心疾首地說:“這就是我們在倫敦的第一特工英雄,要是北京的首長們瞅見你丫這肥嘟嘟的操性,準保要檢討這幾年的對外政策是不是出毛病了!”金說著坐在位子上,看見桌上的魚生大拼盤,大叫一聲跳起身來。
“怎麼了你?”托馬斯·莫蘭特雖然知道對方是在表演,是另一種心理戰術,但是每次和金這麼鬧一鬧,心裡還是很溫暖:“一驚一咋的!”
“這狗日的山本是越來越過分了!”金惠臨痛苦萬千:“每次在這兒忙完,他都能送我一張大賬單,讓我罵了幾回,我以爲他改了,結果這次欺負你人生,又把魚生大拼盤給端上來了――12英鎊呢!”
托馬斯也被這價格嚇了一跳,雖然英鎊這些年貶值速度快,但是一臺名牌打字機也就24英鎊!在裡茨大飯店的餐廳吃自助午餐,一個人也才11英鎊!
“吃都吃了,吃吧。山本平時宰倫敦那幫花花公子宰慣了,手不會軟。”金惠臨嘟嘟囔囔說著,也揮筷奮力吃了起來。
“這麼貴?誰吃啊?”所謂倫敦上流社會的消費習慣,托馬斯·莫蘭特平時還是很瞭解的,和北京南京的那些富豪們比,倫敦的有錢人還是很節制的。特別是上次他看資料,看見中國國內議會靠加收高檔消費場所的“國防附加消費稅”,半年收回來1艘航母的報道,對中國的富豪消費程度就更有印象了。
金惠臨樂了,一臉對托馬斯的鄙夷:“我看你是真不明白了――這地方名義上是料理店,實際上是個窯子,山本專門從日本運來日本小姑娘滿足倫敦的那幫花花公子的好奇心,一個晚上過夜費180英鎊。你要是想嚐嚐鮮,等會兒我走了你就自己找山本說――費用自理啊!”
“以前不是傳說,老首長有規矩:日本人不能進入咱們的組織嗎?除了對日機構,其他的機構連外圍也不容許啊。”托馬斯好奇地問。
“你以爲呢!”正在和最後幾片魚生搏鬥的金惠臨沒好氣地說:“你是英格蘭人嗎?”
托馬斯全明白了,什麼也不說,低頭抽起煙來。他在想:這個國籍不明的山本先生一定還負有爲情報機構賺取收入的任務,我每次拿到的獎金和費用裡面,多半就有這些日本姑娘*賺來的錢。
金惠臨吃光了魚生,又一口氣連喝了2杯茶,從托馬斯的煙盒裡拿出一根菸,奪過托馬斯嘴上的煙給自己對火,然後舒服地吐了口煙,一邊將托馬斯的煙還過來,一邊透過煙霧看著托馬斯的臉,大大咧咧地說:
“我說托馬斯,你丫的是不是鬧經濟危機了?”
托馬斯·莫蘭特故意打量著金惠臨:“我操,原來你還兼職做財務專員啊!”
“甭扯淡了!”金惠臨笑著說:“上面讓我通知你:專員又改9月份到倫敦了,讓你準備好財務手續。我是看你剛纔沒見專員來,明顯的有點輕鬆才問的。咱們都是自己哥們,我說你小子要是真有困難就說,我家族在海外有點投資,你要是真有困難就吭聲,多的沒有,我打個電話10萬8萬英鎊的兩天就能調你帳上。”
甭扯淡了!托馬斯在心裡說:你以爲我不知道,每次和我見完面,就連聊天氣聊女人的玩笑你都會認真地寫下來給北京彙報上去。但是他在這麼想的時候,臉上卻浮現出真誠的笑容:“謝謝,我去年違規把錢都拿去美國投資石油生意了,這事我書面彙報並檢討過,這幾天我已經把錢調回來了。”
雖然在那個早上分手後就沒有再見過自己的面,斯泰德夫人的錢,30萬英鎊還是在星期一上午出現在自己銀行賬號上。之前自己用相同的理由給圓點解釋過。昨天晚上喝酒的時候,凱特·霍克先生還對自己悄聲地說:“老托馬斯,你這次財務調查差點就不能通過了,幸虧你能把投資及時從美國調回來一部分。”
金惠臨快樂地笑起來:“你是大富豪,聽說在國內你還有好多錢,就算把經費都他媽的賭輸了,你還不是回國去過富豪日子。你怕什麼?”
我在國內是還有很多錢,當年在史的建議下全委託律師事務所買了幾家航空公司的股票,可法院判我貪污公款罪的時候,會不會因爲我自己有錢就輕判,只有天知道!托馬斯·莫蘭特想到這裡輕鬆地笑了笑:“這次查賬滿嚴的啊,派遣這麼多年,我還是第一次遇到這麼嚴格的查賬。”
“年初在德國有人因爲財務出問題,害怕回國處理就叛變了。”金惠臨嚴肅起來:“上面讓我們這些當信使的給你們都通報一下,上面說:這次查賬因爲要防止弄虛作假,賬面上的資金都要按財務專員的要求往指定賬戶內轉移,在查賬結束後再打回來。美國站就有人自以爲聰明,從黑社會借高利貸充數,結果後來自殺了……”
托馬斯輕輕一敲桌子,氣憤地說:“什麼意思嘛!我們在外面出生入死,上面還要在財務上懷疑大家!錢這麼搗來搗去,不怕被人家發現破綻啊?到時候一查誰在這段時間有大規模的財務往來,誰不就暴露了?這不是亂來嘛!”
金惠臨表情繼續很嚴肅:“國會財政委員會對我們外派機構的經費使用監管提出多次質詢,並且舉出前兩年在俄國我們的外派人員因爲參與賭博被發現的例子,對咱們的經費監管制度和這麼多年的總經費增長都表示不滿。爲了獲得國會的諒解,也爲了明年繼續增加45%的情報預算能通過,新上任的部長對今年這次財務抽查很重視。上面指示:凡是被抽中的外派人員,必須以端正嚴肅的態度對待這次財務抽查,誰不配合就是有問題,各個情報區大站有權對有問題的外派人員執行紀律。”
看著憤憤不平的托馬斯,金惠臨用緩和一點的語氣說:“上面又說:情報工作有情報工作的特點,有一些合理挪用或者合理特別支出的財務行爲也在所難免,只要不是嚴重違反財務制度的事情,上面的意思也就是希望大家以後多注意點就是了。當然,上面希望被抽查的同志都能以正常的心態看待這件事情,上面要大家放心,會在技術上做到保護大家的掩護身份的,不會因爲財務抽查影響到大家日常工作的。”
托馬斯·莫蘭特不說話,又點上一隻煙抽起來。金惠臨嘆了口氣,從口袋裡掏出一隻打開的信封,扔在桌子上:
“上面說你最近要正式進圓點了,花銷肯定會大點,這2000英鎊的特別經費是特批給你的,別老去動自己的銀行賬號提現金,容易被人盯上。”
托馬斯·莫蘭特漫不經心地點了點鈔票,隨手裝到懷中。
金惠臨又嘆了口氣,掏出一枚50便士的硬幣鄭重地遞給托馬斯:“這是上面這次給你的密信。”說罷他站起身來,走到房間的一角,背過身去認真地研究牆角上的油漆紋路。
托馬斯一邊笨拙地開密信,一邊在心裡罵:每次都這樣,先是嬉皮笑臉地和我開玩笑讓我完全放鬆,然後再試探我最近的心理狀態,在判定我這次見面還是沒有異常後再把密信給我――標準的《信使守則》操作流程。
在看完密信後,托馬斯有點震驚,雖然他已經隱隱約約猜到了一些端倪,但是密信上的內容還是讓他震驚。他木然地用火柴點著密信,看著它在小盤子裡變成灰燼,然後將茶水澆在小盤子內,再把小盤子裡的汁水淋在拼盤上剩下的菜絲上,完全是下意識地用筷子將菜絲攪拌開。
“我操,”背對著他的金惠臨不滿地罵:“北京的技術那麼進步了,能把整本《聖經》裝那小盒子裡啊?”
“沒事了。”托馬斯有點歉意地說到,看見金惠臨轉過身來,他接著說:“4023號錦囊你帶了嗎?”
“這次錦囊是給你的?”金惠臨多少有點驚訝。
“4023錦囊,使用暗號‘打擊’。”托馬斯有氣無力地說到:“上面說,你也看。”
金惠臨這回什麼也不說,坐回到位子上,脫下腳上的意大利名牌皮鞋,擰開鞋跟,將一個精緻小紙包掏出來遞給托馬斯。托馬斯打開用和密信完全不相同質地的紙寫的信,認真看著,最後將信遞給金惠臨。金惠臨看著信,看著看著,手開始有點抖。
托馬斯疲倦地站起身,將放在餐桌一角的公文包拿起來,拍了拍金惠臨的肩膀就往外走。走到門口站住腳,回頭看著正在把錦囊裡的信撕碎,往嘴裡吃的金惠臨。
“出去的暗號是什麼?”
“門口左邊的,最左邊的那個電燈開關按3下。”正在努力把用可食材料做的信紙往下吞嚥的金惠臨含含糊糊地說。看見托馬斯伸手去按開關,正準備喝茶幫助吞嚥的金惠臨急忙叫住他:
“上面說這次行動我配合你,那你打算讓我什麼時候開始?怎麼開始啊?”
托馬斯·莫蘭特說:“讓我想想,想好後明天我會按照老辦法跟你聯繫。”
按完要求出密室的暗號,在等山本來開門的時候,托馬斯·莫蘭特突然笑著問金惠臨:
“能不能問你一個問題?”
金惠臨這時候已經把信全吃完了,擡頭看著他:“從現在開始你是我領導,只要不違反紀律你就問吧。”
“你一年要吃多少個錦囊?”
“這可是最高秘密,按紀律要求我不能告訴你。”金惠臨說著,做了個嘔吐的表情:“但是我可以告訴你的是:最多一天我吃了5張這種信紙,然後3天吃不下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