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了需要防著的人,小虎才開口問道:“我給大哥縫在棉衣里面的銀票,您不知道?”
趙頭領(lǐng)已經(jīng)平復(fù)了悲傷的心情,點著頭回道:“知道!我一到這兒就給取出來藏了起來。只是這里情況跟家里不一樣,我實在是不敢拿出來用。”
“這里這么亂?”
趙頭領(lǐng)重重的點頭:“亂!亂的沒法說,活搶的司空見慣。賢弟不是給我備了一件大棉袍么!我爹上歲數(shù)了,就讓給我爹穿著,誰知道我爹穿著到這兒沒三天,青天白日的就被人搶了去。還是我大兒子離著他爺近一些,得到消息就跑了過去,當(dāng)時把自己的棉襖脫了給他爺穿,要不然當(dāng)天就能把我爹凍死。
你看我們這屋子什么都沒有吧!就是有也會被人拿走。我們在這里稍微貴重一點的東西,都是守不住的。我以前也算是個狠的,但是這里還有人能為了一把鹽不要命的。我、我終歸是狠不過他們,我還有兩個兒子、還有爹和大哥、二哥這些親人要照顧。我得先保住自己的命,然后才能保住他們的命。”
小虎能理解趙頭領(lǐng)這種想拼不能拼的無奈心情,“唉!你們這才剛剛第二年呢!后面還有那么多年怎么辦?你們一家在一起人數(shù)也不少,怎么就打不過他們?我家有幾個員工的嫡系親屬就在這兒流放十年,一直到離開這兒都過的很好。那還是個女的呢!”
趙頭領(lǐng)喪氣的回答小虎:“您說女人啊!女人在這兒都過得挺好的。聽說主要是因為靠北邊山腳下那邊一塊流放地,里面有個彭家的女人,厲害的不得了。就憑著一張嘴就能讓好多的女人跟她站在一隊,而且她們還真的能抱成團(tuán)兒,同仇敵愾的對抗那些比她們強(qiáng)的人。不但能夠保護(hù)她們自己還能保護(hù)各自的孩子。尤其是大旱的時候,在山上待了兩三年竟然都還活著。聽說她母子幾個走的時候,好多人哭著送她們。哎!那個女人就是厲害啊,自愧不如!”
女人可以抱成團(tuán),官吏不會對她們有顧忌,但是男人就不行了。小虎大概也是想到了這一點,所以也沒有勸說趙頭領(lǐng)也成立一個小團(tuán)隊的話。只是不理解那些管轄他們的官吏怎么不管管那些搶劫的人?“那些人明搶。也算是作亂了!那管著你們的官吏都不管的嗎?”
“只要不鬧出人命。他們一般都是不大管的。這些明搶暗偷的人,有好些都是流放期限已經(jīng)到了,卻又沒有盤纏回去的、也有老家已經(jīng)什么都沒有。回去也沒有落腳之處的、也有的回去怕人尋仇的,這些人便都留了下來暫時在這兒安家落戶,做了自由身份的人。
有那對于回故里已經(jīng)死心的人準(zhǔn)備一輩子留在這兒,就去官吏那兒改為軍戶。然后去軍戶管屬的地頭上分一塊地安頓下來。有那不死心的,還想著有朝一日能夠弄到錢回去。又兇狠霸道,就在這兒搶劫新來的流放人員。要是遇到真有帶錢財過來的,他們搶到財物就有盤纏回去了。官吏好像還挺愿意他們這么對待我們這些新來的,有時候看見了不但不上前制止。反而轉(zhuǎn)過身裝作沒看見。
原本我還想著拿出一張您給的銀票,換點精細(xì)點大米給我爹煮粥喝,結(jié)果一看連官吏都這般縱容那些人。我就一直到現(xiàn)在也沒敢拿出來。后來知道有那么多人因為沒有盤纏回去,只能被困在這兒。我就想著不如把銀票留到流放期滿,做我們一家子回去的盤纏。畢竟我家里還有您嫂子跟孩子,在等著我們回去呢!”
小虎心里堵得慌,可是趙頭領(lǐng)這樣的情況他也幫不了。只是看看門外馬車上還沒有拿下來的東西,他又有些不放心了:“趙大哥!我這次帶了不少的大米、小米、咸肉、干兔肉,你們能留的住么?”
趙頭領(lǐng)一聽說有大米、小米還有肉,雙眼冒光,“先給我,我想法子藏起來!我爹頓頓吃苞米,已經(jīng)吃的幾天幾天的不大便,我們正著急想辦法呢。”說著就站起來要去馬車那搬東西。
小虎看著急躁躁的趙頭領(lǐng),總算看到點以前那個渾身都是勁、充滿熱情和豪爽的影子了,不由得想笑。“趙大哥放心,既然帶來了,就是要給您的,我又不會帶回去,您急什么?坐坐坐,我們繼續(xù)說話。”
“哎!那好,那好!”趙頭領(lǐng)一邊兩眼生在了馬車上,一邊倒退著往身后的破凳子上坐,要不是小虎伸手把凳子往他屁股后面挪挪,他一準(zhǔn)的跌個仰八叉。
“趙大哥!現(xiàn)在大冬天的你們還在外面做什么活呢?”趙頭領(lǐng)聽到小虎問話,才戀戀不舍的將兩只眼睛從馬車那里拔出來轉(zhuǎn)移回來。回道:“我們一年到頭都不讓歇的,冬天地面上下雪結(jié)凍干不了別的活,就在地下挖暗河。”
“我看老爺子和您家的小兒子都不在,他們也要去干活嗎?”
“哎!凡是流放到這里的都要干活,不干活就沒有口糧。就連女人都要做手工,編草鞋、籮筐、草席什么的,拿東西換口糧。七歲以下的小孩子不用干活但是也不發(fā)口糧,都是大人從嘴里省下來給孩子。要不然我說那彭家女人厲害,她一個女人帶著兩個孩子,竟然都養(yǎng)活了,而且聽說她家的孩子還比別人家的孩子都健壯。”趙頭領(lǐng)一邊說著一邊忍不住發(fā)出嘖嘖的贊嘆聲。
他口里的彭家女人就是小虎說的彭運江他們的嫡系奶奶,小虎也從彭運江的口中聽了個大概。流放期滿還是彭運江和彭運海兩個去接的,并且一直送到老家海州。這女人的確是個厲害的,一回到老家,得了族長的權(quán)力之后,就把彭家全族的人都召集在一起,給彭氏以后的發(fā)展方向和目標(biāo)做了個計劃和安排。三年還不到的時間,聽說彭家現(xiàn)在雖然還沒有擺脫抄家又遭遇全族流放這雙重災(zāi)難所造成的毀滅性打擊。但是大家的心態(tài)卻已經(jīng)開始轉(zhuǎn)變,由原來的消極、自悲、憤世嫉俗、倦怠開始轉(zhuǎn)向積極主動的尋求出路,有人繼續(xù)在家種田、有人行商、有人跟著彭運江他們到北地做雇工。整個彭氏家族又開始有了生機(jī)蓬勃的勢頭,比那些依舊過著無求無欲的小家族,起步又高出了許多。
小虎并沒有跟趙頭領(lǐng)說,他口中那個厲害的女人就是小虎之前提到的女人。他一邊讓跟來的小子們幫忙把馬車?yán)锏臇|西搬進(jìn)屋里,一邊問趙頭領(lǐng):“趙大哥!聽說這邊常有西疆人過來燒殺搶劫,你們?nèi)ツ昕捎性庥鲞^?”
趙頭領(lǐng)正看著表皮曬得油亮亮的咸鴨子,滿嘴生津,悄木聲的把口水吞下肚子。就聽到王老弟又開始給自己提問問題,只好專注的回答小虎:“我們這兒沒事!那些西疆人知道我們這兒是流放犯待的地方,比他們還窮,從不來這兒搶東西,即便經(jīng)過這兒也是繞著走,他們還怕這里的人搶他們的馬呢!”
小虎一聽這話下意識的就覺得不對勁:“他們那些外邦人,怎么會知道我們這邊地界的事這么詳細(xì)?”
趙頭領(lǐng)向來就沒有什么愛國情懷,他面對小虎嚴(yán)肅的表情,反而感覺滑稽。說道:“您管它那些干嘛!這輩子他們都搶不到您家那邊去。”
小虎并不想讓趙頭領(lǐng)知道自己弟弟在這邊做官,也就笑笑沒有接話。但是他還是為這個事情有所介懷,就算那些西疆人搶過一回知道了,還是能知道的那么詳細(xì),能夠避開這個地區(qū)的本身就有些讓人懷疑,他們這不就跟在自家后花園里游走一般?
不過,要問的話還是該問:“那趙大哥可聽別人說過西疆人通常都是從哪邊繞過你們這個地方的?”
趙頭領(lǐng)想了一下,回道:“今年開春就來過一次,是從我們北邊那座山翻過來的。往年我就不知道了,我們干活的時候,是不讓人在一起說話磨時間的。”
小虎點點頭沒有說話,正在想著要不要帶小子們一起去那山上看看地形。就聽趙頭領(lǐng)問道:“對了!王老弟,您怎么跑這么遠(yuǎn)過來看老哥了?”
“啊!我啊?我是打算在這邊搞開荒,帶了一批人過來,想到您在這里就順便過來看看。”
這下趙頭領(lǐng)就看不懂了,大叫:“人家在這兒那是沒辦法,您干嘛還要花錢到這兒來開什么荒?那些西疆人每年都要過來一趟燒殺搶掠,別人逃還來不及,您干嘛要往上湊?聽老哥的,乘現(xiàn)在錢花的還不多,趕緊回去。”
小虎笑著搖搖頭:“多謝趙大哥關(guān)心,這事我心里有數(shù)。”
“唉!既然您這么說,那一定是早就安排好的,我也就不多勸了。”
小虎把東西留下,又怕有人來搶趙頭領(lǐng)他們護(hù)不住,就留下兩個小子幫忙守著,他自己則帶著另外六個往北去,看看那山上哪條通道會是那些西疆人來回出入的途徑。(未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