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面那個漢子在一拳擊中李雲龍小腹之時,但覺手臂微微一震,似乎有人推了他一把,他還以爲是同伴推的,等他退後了一步,便已發現覺右手臂似乎有些麻木不仁,低頭看去,自己右手還握拳頭,沒有放開來,要待放開,五指就像膠住了一般,再也放不開來,再一細看,拳頭好像比平時大了許多,不,手腕、關節都已隱現青色,比平時粗脹得多,心頭不禁大吃一驚。
李雲龍若無其事的回身坐下,拿起酒杯,輕輕喝了一口,才道:“朋友出乎毒辣,這隻能算是薄禮,這條手臂已被在下震傷,如若十二時辰,不經在下替你解除,只怕會落個終身殘廢,要在下替你解除,也並不難,只要朋友肯跪下來磕上三個頭,說出支使你們前來的人,就可無事。”說完,自顧自舉筷夾菜,吃了起來,再也不去理會他們。
那對面漢子面如嚦血,眼中包著紅絲,厲聲道:“小子,你不用猖狂,自然有人會來收拾你的。”這幾句話的工夫,他一條右腕和握著的拳頭,已經越來越腫,膚色發青,比平常幾乎大了一倍。
“那好。”李雲龍又喝了口酒,說道:“你們就留在這裡陪著我,等他找來吧。”剛說到這裡,只見太華客店的掌櫃陸文彬匆匆從樓梯趕了上來,看到李雲龍,連連抱拳道:“在下聽說客官和幾位酒客,發生誤會,特地趕來看看,客官沒事吧。”
李雲龍含笑站了起來,說道:“多謝陸掌櫃,在下沒什麼事。”他一指三人,說道:“陸掌櫃可認識他們麼?”陸文彬看了三人一眼道:“在下不認識,只不知三位如何開罪了客官?”李雲龍讓陸掌櫃坐下,就把剛纔發生之事,詳細說了一遍。
陸文彬陪笑道:“客官只是過路之人,常言道:冤家宜解不宜結,依在下相勸,這原是一場小小誤會,好在客官並未受傷,就看在下薄面,讓他們去吧。”
“這那是誤會,他們三個明明是有人支使,衝著在下來的。”李雲龍接著正容道:“就算剛纔是誤會吧,一個練武的人,居然在酒醉之後,出手如此毒辣,幸好在下還略識武學,否則豈不無緣無故被射瞎了雙眼,而且另外兩個假藉勸架,扣拿住在下雙手,由他出手行兇,可見這三人練了一身武功,平日魚肉良民,橫行鄉里,十足是流氓、地痞之流,在下不過薄於警戒,要他們說出主使的人來。”
陸文彬望望三人,又連連陪笑道:“他們只是酒後鬧事,那來的主使,客官初來敝地,和人無怨無仇,更談不上是衝著客官來的,你就看在下一個薄面,讓他們走吧。”
李雲龍道:“好,陸掌櫃可能另有顧忌,在下就看你老哥的份上,可以放他們回去,但爲首這人,出手狠毒,這條右臂,就讓他留個記號,恕在下不能替他解除……”
隨著話聲,就緩緩站起,走到三人身邊,也不用手去拍,只是衣袖朝三人拂了拂,沉聲道:“今晚李某看在陸掌櫃的份上,便宜了你們,今後如再怙惡不悛,遇上在下,那就沒有這麼便宜的事了。”說也奇怪,三人經他衣袖一拂,本來定著不能動彈的人,穴道都已解開。
那對面漢子左手抱著腫脹發青的右拳,厲聲道:“姓李的,山不轉路轉,咱們走著瞧。”陸文彬忙道:“你們快些走吧,不能在這裡再鬧事了。”三人悻悻的下樓而去。
陸文彬也趕緊隨著站起,朝李雲龍拱拱手道:“多謝客官手下留情,在下這時候店裡正忙著,恕要先走一步了。”李雲龍忙道:“陸掌櫃只舒請便。”
酒樓的食客,先前看到三人酒醉鬧事,和李雲龍坐得較近的,紛紛離席避開,後來看李雲龍輕描淡寫就把三人制住,聽三人口氣,好像還會有人趕來,依然逡巡不敢入席,直著陸掌櫃出面,李雲龍只拂拂衣袖,就解開了三人禁制,這場事總算過去了,纔敢回到自己桌上,大家擡頭看看樑上釘著的竹筷,更暗暗咋舌不止。
李雲龍卻若無其事,吃過了飯,就會帳下樓,迴轉後進,熄燈就寢。他想到那對面漢子被自己聖天真氣震閉了手臂穴道,依然口氣極硬,似是有恃無恐,說不定夜間會來尋仇,因此只是和衣睡下,連長衫也沒脫。—宵過去,居然無事,第二天一朝,李雲龍起身之後,店夥送來臉水,剛盥洗完畢。
只聽掌櫃陸文彬的聲音在門外道:“李客官已經起來了麼?”人也隨著到了門口,舉步走入。李雲龍含笑道:“陸掌櫃早。”
陸文彬忙道:“客官早,客官要去華山雲臺峰,在下已給客官找好一個嚮導,不知客官要何時動身?”“多謝陸掌櫃。”李雲龍接著道:“在下此刻就要動身了。”
“如此就好。”陸文彬道:“那人已在前面店堂等候,客官用過早點,出去的時候,在下再給客官介紹好了。”說完,拱拱手退了出去。
李雲龍匆匆吃過早點,走出店堂,果見一名黑瘦漢子獨自坐在靠壁的長條凳上,這就走到櫃前,會過店帳。陸文彬朝那黑瘦漢子招招手道:“阿土,就是這位客官要到雲臺峰去了。”
一面朝李雲龍陪笑道:“他叫阿土,專門給遊客做嚮導的,連華山山上有幾株草,都摸得清清楚楚,爲人誠實可靠,陪客官去一趟雲臺峰,只要三錢銀子就夠了。”“沒有問題。”李雲龍道:“阿土,咱們這就走吧。”阿土面目黧黑,一句話也沒說,轉身往外就走。
李雲龍覺得這人有些怪,似乎不大喜歡說話,反正是嚮導咯,他只要把自己領到雲臺峰就好了。當下也沒和他說話,阿土走到前面,他就一路跟著他走。阿土腳下相當快捷,那是他整天都在翻山越嶺的關係,山路走慣了,走在平地上,自然毫不費力。
李雲龍跟在他身後,當然也毫不費力,你走得再快,也可以從容舉步。不大工夫,就出了城,又走了十來裡光景,已經到了華山腳下。阿土依然沒有開口,領著他朝一座道觀走去。這座道觀建築偉大宏麗,看去規模不小,一直等到走近,李雲龍纔看清一方匾額上寫著「雲臺觀」三字。
阿土腳下沒停,穿過觀前一片平臺,似是要朝觀中走入。李雲龍不由得暗暗攢了下眉,心想:客店掌櫃知道自己要去的地方是雲臺峰,不會說錯,那一定是阿土聽錯了才把自己引到雲臺觀來了。這不過是心裡轉個念頭的時間,阿土已經快要走近道觀大門。
李雲龍忙道:“阿土,在下是去雲臺峰。”阿土腳下一停,回頭道:“沒錯。”李雲龍道:“但這時是雲臺觀。”阿土道:“沒錯。”李雲龍道:“這是陸掌櫃交代你的麼?”阿土道:“沒錯。”他一連說了四句沒錯。
李雲龍不禁暗暗搖頭,陸掌櫃怎麼給自己找了這樣一個嚮導,好像他除了沒錯,不會說第二句話一般,一面問道:“在下並不是要到雲臺觀來的。”阿土道:“沒錯。”
李雲龍道:“你快回來,領我到雲臺峰去。”阿土愕愕的道:“到這裡來沒錯。”
李雲龍道:“怎麼會沒錯?在下要去雲臺峰,這裡是雲臺峰麼?”正說之間,只見一名道人從大門中走出,朝李雲龍打了個稽首,含笑道:“施主請了,阿土說的並沒有錯。”
李雲龍聽糊塗了,心想:阿土說的沒錯,難道是自己錯了不成?這就問道:“道兄此話怎說?在下是要到雲臺峰去。”
那道人含笑道:“施主如果是遊雲臺峰去的,就不用到敝觀來,只是施主是找雲臺峰華山派去的,所以阿土先把施主領到敝觀來了。”找華山派去的,要先到雲臺觀來。
現在李雲龍聽懂了,敢情這雲臺觀,是華山派的下院了。這就朝那道人拱拱手道:“這麼說,貴觀是華山派的下院了?”那道人稽首還禮,含笑道:“正是。”
“如此就好。”李雲龍拱拱手道:“在下很想拜會貴觀觀主。”那人笑道:“貧道就是奉觀主之命,恭請施主的。”
李雲龍道:“道兄請。”那道人笑道:“施主請隨貧道來。”說完,轉身往裡行去。
李雲龍隨著他進入雲臺觀,穿過兩進大殿,折入左首一道側門,那是一座花木扶疏的小院落,迎面一排三間精舍,窗明人靜,十分清幽。那道人領著李雲龍來至階下,就腳下—停,稽首道:“啓稟觀主,李施主來了。”
只聽裡面響起一個清朗的聲音說道:“快快有請。”那道人轉過身朝李雲龍稽首道:“觀主請李施主入內相見。”便自退下。
李雲龍說了句“多謝”,舉步跨上右階,只見一個頭簪道髻,身穿青佈道袍的老道人巍然站在門口,念笑稽首道:“李施主遠來,貧道有失迎迓,還望多多恕罪。”
李雲龍看這老道人年約六旬以外,臉色紅潤,一臉俱是笑容,大是藹然可親,這就連忙拱手道:“觀主好說,在下如何敢當?”那老道擡手肅客,說道:“李施主請裡面奉茶,請。”李雲龍說了句:“觀主請。”跨進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