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想起來,除了將她送入“死亡村”之外,蕭逸其實從來沒有真正傷害過她,他那時候只是作為一個陌生人在冷眼旁觀而已。她無法指責他對一個不愛的女人的冷漠,因為她也同樣做不到濫施同情心。即便親眼見證了大皇子被人欺負的慘狀,在得知大皇子的過去后,她還是默認了蕭逸的選擇,不止是打算遠離大皇子,甚至打算徹底忘記這個人。既然她做不到唯心,又怎能責怪他的冷漠?
但感情的事情這般逼迫,是不是有點太霸道了?最起碼,他也該讓她考慮考慮吧?
“蕭逸?我……”
“別說不行!”再次焦急地打斷她,蹲在她面前,蕭逸仰頭看她,額頭上竟滲出些許汗珠來。“秋兒?答應我!”
說他用慘烈的身世博取她的同情心也好,說他卑鄙地引誘她也罷,甚至說他威逼利誘強迫她,他都不在乎,他就是不想再放手,這輩子,下輩子,下下輩子,這個女人,他都要定了她。
今日,勤政殿上,她如此光彩奪目,讓他有種強烈的不安,有朝一日,他會失去這個深不可測的小女人,他會配不上她。御花園,她戲耍皇子公主,游刃有余,連八弟九弟都能看出端倪,父皇豈能不明真相?但父皇什么都不問只聽信一面之詞,便問罪于四公主和十三皇子,這等袒護之心,讓蕭逸再次感受到強烈的不安。父皇的袒護,甚至是縱容,不是為了他,絕不是為了他。這種袒護和縱容,更像是一張巨大的網,父皇只是在垂釣,一旦將秋兒這條魚養得足夠肥美,他便會收網。
蕭逸絕不能讓任何人奪走她,哪怕是他的父皇也不行。
“你答應我,秋兒?秋兒?”
一旦真正了解了一個人,你就再也做不到恨他,更做不到去拒絕他。此時,面對如此卑微的蕭逸,沐之秋覺得任何拒絕的話都是殘忍的,不止蕭逸會痛,她的心,也會痛。
“我!好,我答應你!”猶豫再三,她終于點點頭,只是,內心深處,沐之秋卻在吶喊:“蕭逸,對不起,我不能愛你,因為我做不到和其他的女人一起分享你。”
如果,她是說如果,有朝一日,如果蕭逸能拋下所有的仇恨,放下所有的權勢,或許,她會為他飛蛾撲火一次,但現在,哪怕是在騙他,哪怕是身不由己,她也只能點頭,像是給出了最珍貴的承諾,在這一刻的意亂情迷里,連帶著自己的心也一并交給了蕭逸。
因為冬果的傷勢,沐之秋不得不多在京城停留幾天,蕭逸派人到警戒線上去給上官云清傳遞消息,上官云清只讓人帶回來兩個字——“保重”。
救援物資由蕭良和蕭楠親自押運送去了“死亡村”,后勤供應跟上了,村民們倒也并沒有因為沐之秋遲遲不歸而感到惶恐。
沐之秋沒有再出過靖王府半步,每天除了和張英商討冬果的治療方案,就跟青影一起在靖王府內琢磨藥膳食補的方子調理自己的身子。她可不想讓病怏怏的身體陪伴一輩子,她得把自己養得壯壯的才行。當然,乘著沒人,沐之秋還會引誘青影教她幾招簡單有效的克敵制勝之法。
青影性子柔和,軟硬不吃,唯一的一個弱點就是害怕蕭逸,沐之秋便屢屢以去蕭逸面前告狀,說青影伺候不周要將她攆出靖王府相要挾。青影無奈,只得交給她兩手最簡單的逃生法子。
沐之秋練過之后覺得跟二十一世紀防性騷擾的法子差不多,只多了一步逃跑,便每天用心練習半個時辰,這么沒幾天,招數練得怎樣了她不知道,但人卻比以前紅潤了不少。
蕭逸每日早起去上早朝,并不在宮內久留,早朝一散立刻回到靖王府,即便蕭震天有意留他在勤政殿內議事,他也會找各種各樣的理由推拒。回到靖王府,沐之秋和他常常在書房消磨半日的時間。
有時倆人一同習字,兩張宣紙并排放在桌案上,蕭逸卻不和沐之秋并肩而立,而是站在她身后,身子微微貼著她的后背,一人手里握一支筆,同時奮筆疾書。
沐之秋對書法所有的印象都來自于毛體。說起來,崇拜毛爺爺真的能增長很多知識,詩詞歌賦、戰略戰術,甚至書法,她都愛屋及烏。她對毛筆字沒什么心得,但模仿能力卻很強,在二十一世紀的時候沒事情干就喜歡練練毛體。倒不是為了修身養性,純粹是出于對毛澤東的崇拜和喜歡。
毛體本來就有點像狂草,字體張揚大氣,輝煌磅礴。沐之秋寫起來也沒多少顧慮,就按照印象中以前的練習方法去寫。每回寫完,都能看見蕭逸看著她的目光中又多了幾份驚訝和欣喜。
有時,他二人一人捧一本書研讀,蕭逸坐在椅上,沐之秋歪在他身邊,累了就將頭靠在蕭逸的腿上,蕭逸不時會遞一粒剝了皮的葡萄或一片削好的蘋果在她嘴里,兩人相視一笑,繼續靜靜地看書。下一次,蕭逸又會塞一塊點心給她,邊看著她吃,邊遞上茶水,眉眼間全是掩飾不住的溫情脈脈。
有時沐之秋會教蕭逸下五子棋,蕭逸不會五子棋,起先總是輸,但蕭逸卻是圍棋高手,下過幾盤后沐之秋便開始吃癟,每每下不過蕭逸時,沐之秋就會耍賴,一把將棋盤掃亂,蕭逸氣得吹胡子瞪眼,揚言再不和女子下棋,可是,要不了多久,又會再次纏上來與沐之秋棋盤廝殺。每日如此,樂此不疲。
晚上睡覺是沐之秋比較糾結的事情,蕭逸以貼身保護她為由,死活要與她同床共枕。沐之秋起先不同意,哪想蕭逸在外殿貴妃椅上將就的第一晚,靖王府內就再次出現了刺客的影子。據夜襲說,那刺客失手后服毒自盡了,夜襲親眼看見刺客左胸上刺有櫻花標識。
沐之秋雖然半信半疑,但見夜襲說得煞有介事,再聯想到自己每次遇刺的經歷,也免不得忐忑不安,雖在衣袖中藏有足夠的螟蛉子粉,但蕭逸不在身邊,心里還是沒著沒落,每夜都被噩夢纏身。只堅持了兩日,整個人便開始打蔫。蕭逸便乘機再次游說,沐之秋只得順水推舟答應了。
蕭逸倒還懂些禮數,雖夜夜摟著她入睡,少不了偷兩口香調戲一番,卻從未真正冒犯過她。看著這廝滿臉陰謀得逞的模樣沐之秋雖心有不甘,卻也不敢托大,只好睜只眼閉只眼地繼續和他過同床異夢的日子。
不過說實在的,不知道是習慣使然,還是有了蕭逸在身邊感覺到安全,之后沐之秋每夜好眠,再也不曾做過噩夢。
沐之秋沒想過她和蕭逸以后要怎么樣,甚至沒想過自己是不是喜歡上蕭逸了,她只是很享受這種溫馨甜蜜的生活。不知道為什么,看著蕭逸這頭狂怒的獅子如溫順的大貓一般和自己朝夕相處耳鬢廝磨,她也漸漸能感受到幸福。
蕭逸一天比一天喜悅,他知道,他的秋兒已經一步步地走進他的溫柔陷阱里了,如今的她,不知不覺中已經被他的溫柔情網束縛住了。不管他用了什么樣的伎倆,她就是一點一點地接納了他,蕭逸相信,她再也逃不掉了,這個小女人再也沒機會逃跑了。
蕭逸得意洋洋,臉上雖看不出什么,但卻開心得眼睛發亮,連靖王府的廚子私下里都在議論王爺遇到了什么喜事,怎么整日都笑逐顏開的。
蕭震天得知沐之秋還停留在靖王府派李德喜前來通傳幾次,都被沐之秋以當日被打下梅樹,額上與身上傷勢未愈為由婉拒了。蕭震天明知這是托詞,但沐之秋第二次進宮就遇到這樣的事情,自知理虧,也不好強求,只得悻悻作罷。
太后不放心沐之秋的傷勢,派遣梅香前來靖王府探視了兩次,送來不少奇珍異寶,沐之秋只挑了一支小巧的玉如意隨身攜帶,想著以后給患者看病當做壓舌板使用,其他的都順手丟給青影去收拾。
青影不敢造次,稟過蕭逸后,便悄悄替沐之秋收了起來。
蕭良和蕭楠每天都要來探望沐之秋,蕭逸雖不喜,但見沐之秋看到他倆興高采烈,便由著他們來,只是,每日不超過一個時辰必定攆人。蕭良和蕭楠漸漸摸到蕭逸的習慣,索性過幾天稱病不去早朝,一起床便來找沐之秋,又乘蕭逸回府前偷偷離開,過一個時辰在正式上門造訪。
尤其是蕭楠,他本來年紀尚小,還未及冠,上不上早朝都沒有人興師問罪,索性直接不進宮去,每日早早便翻墻進來找沐之秋詢問斷案之法。
沐之秋閑來無事,和青影一邊準備藥膳,一邊將《包公案》、《狄公案》和《大宋提刑官》里的斷案之法講給蕭楠聽,當然,她講述的最多的還是現代偵破學、解剖知識和心理學。
蕭楠這孩子倒也并不像想象中那般紈绔,白日里聽得津津有味,晚上回府之后還真的按照沐之秋所說之法做筆記,第二日再將不懂的帶來找沐之秋溫習,十幾日下來不但人變得穩重了許多,還開始喜歡觀察和思考,倒有了幾分蕭良的風度。
這樣悠閑自在的日子過了半個多月,冬果的傷便養得差不多了,冬果伺候人慣了,連續躺了半個多月說什么也不愿再躺,沐之秋不讓她練劍習武地做劇烈運動,她沒辦法,好求歹求終于讓沐之秋答應她和青影一起來凌霞殿伺候。每日雖用面紗遮住臉,卻總是喜盈盈的,倒不見半點毀容女子的自卑和絕望。
到了十二月初一,沐之秋提出要回“死亡村”。蕭逸知道她遲早都要回去,給蕭良和蕭楠交代一番后,便帶著她和冬果匆匆上路。
此番去“死亡村”與前兩次不同,既不是被逼弄去送死,也不是躲避追兵倉皇出逃。蕭逸便準備了馬車,主仆三人同車而行。
沐之秋本來就怕馬,對于蕭逸的安排自然滿意,冬果卻覺得自己與主子同乘一輛馬車越禮了,縮在馬車一角大氣也不敢出,不管沐之秋怎么勸她,她都不愿靠近,只將自己完全當做透明人。
沐之秋拿她沒有辦法,只好聽之任之。
蕭逸倒十分自在,不時滿臉寒霜又一本正經地湊過來在沐之秋臉上或唇上偷啄一口香,沐之秋被他弄得羞成大紅臉,他卻仍一副不得擅自靠近本王的拽拽冷酷樣兒,冬果只當沒瞧見,沐之秋被搞得無比火大,一路上又要在冬果面前保持形象,又要疲于應付蕭逸的騷擾,倒將路途勞頓忘得一干二凈。
剛過警戒線便瞧見上官云清帶著月月等孩子們伸長了脖子觀望,沐之秋才從馬車上跳下來,月月便撲了上來。
“之秋姐姐!你終于回來了,你若再不回來,先生就要變成仙鶴飛去尋你了!”
月月的話才說完,緊隨著沐之秋下車的蕭逸渾身就散發出一股強大的殺氣,把跟在最后的冬果嚇得直打哆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