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關生死,她不敢有絲毫大意,從將士們脫下被污染的隔離衣、鞋襪集中焚燒,到將士們一絲不茍地消毒清洗完畢,穿好新縫制的隔離衣重新集合列隊,沐之秋和上官云清都進行了全程監(jiān)督,直到確定萬無一失,也沒發(fā)現有一人受傷,這才召集大伙兒吃飯。
將士們急行軍地趕來,氣沒顧上喘一口就開始干活,總算忙完后又被沐之秋折騰這么久,個個都顯得疲憊不堪。有幾個剛席地坐下,碗還沒端到手里便睡著了。
這樣的場面總是會讓沐之秋想到四川發(fā)生汶川大地震那年自己和隊員們奮戰(zhàn)在救災搶險第一線時的情景,當時場面的慘烈,沐之秋這輩子都忘不了。如今,看見類似的這一幕,她忍不住眼圈便紅了。
“虎賁軍的好兄弟們,沐之秋今日在此謝過大家了!”沖虎賁軍的將士們深深鞠了一躬,沐之秋哽咽著說:“我知道你們都很累,可是,你們已經一天一夜沒吃東西了,所以,請大家吃完手里的饅頭,喝完粥,再睡不遲。”
蕭逸眸光一凜,便要發(fā)話,沐之秋忙拽住他的袖子搖頭低聲道:“不要以權壓人,他們都是鐵骨錚錚的大好男兒。”
不等蕭逸反應,她又展開笑顏再度對虎賁軍說:“兄弟們,你們吃飯喝粥,我給你們講個笑話助助興吧!”
睡著的虎賁軍便被同伴相繼搖醒,硬撐著看向她。
沐之秋斂了笑,一本正經道:“從前有個財主,他很有錢,因此總喜歡跟人吹噓炫耀他的財富,每個人都很煩他,但卻敢怒不敢言。有一天他請鄉(xiāng)紳們吃飯,才吃了一半突然忍不住放了個屁,鄉(xiāng)紳們雖然聽到了,但卻不敢嘲笑,只好面色尷尬地繼續(xù)吃飯,一個個卻惡心得不停干嘔。本來這頓飯就吃得艱難,哪曾想過了沒多久,財主又放了個響屁,這下總算有個鄉(xiāng)紳忍不住站起來說:‘老爺,您富甲天下,這頓飯在下實在受之不起,所以還是先回去吧!’財主聽見有人贊他有錢,很高興,趕緊阻止,那鄉(xiāng)紳被他纏得實在沒辦法,只好指著財主坐過的椅子說;‘瞧,老爺,連您家的椅子都會唱歌,在下愧不敢當啊!’”
沐之秋的話音才落,便有幾名虎賁軍忍不住笑噴了。
蕭逸平素治軍極嚴,即便連續(xù)一日兩夜不休息地行軍勞作,也沒有人敢有怨言,更沒人敢放聲大笑。可是此時,沐之秋的笑話,加上她臉上繪聲繪色的表情,登時就有將士憋不住了。
見大家的注意力成功地被吸引過來,再也沒有人打瞌睡,沐之秋便故意感嘆道:“唉!笑吧笑吧,就知道你們都會笑,硬憋著會憋出內傷來的,萬一不小心把氣從下面憋出來,那可就真變成屁了,要知道,‘死亡村’的土地可不會唱歌。”
縱使虎賁軍們平常不茍言笑,此時也都憋不住,雖然大部分將士都不敢放聲大笑,卻卻個個笑得眉眼彎彎臉頰通紅。
這一笑,大伙兒的瞌睡便全消了。沐之秋遂話鋒一轉道:“趕緊,乘熱把飯吃了,涼棚已經搭好,吃完飯都睡覺去,誰若偷奸耍滑,軍法伺候。”
將士們這才想起手里的饅頭和粥,三兩口便吃完,這才排著整齊的隊伍魚貫而去,有不少邊走還在一邊偷笑。
蕭逸的眼眸閃了閃,唇角卻挑起一抹不易察覺的輕笑。這個女人,很好,也很狂,居然敢用軍法來壓制他的虎賁軍,她還以為虎賁軍是給她端茶送水的小廝嗎?只是,他心里,卻莫名地有著甜膩膩的喜悅。
“好好的吃飯,之秋怎會想到給大家講這樣的笑話?”上官云清搖頭輕笑,這個之秋,優(yōu)雅起來比皇后的氣度還要高貴,粗俗起來卻這般令人哭笑不得。
見蕭逸、上官云清和蕭良都帶著疑惑看向她,沐之秋道:“你們以為我愿意在大家吃飯的時候講這樣的笑話啊?這也是我以前和朋友們一同吃飯時聽來的俗段子。今日情況特殊,我不過是想調節(jié)一下氣氛,給虎賁軍趕趕瞌睡。”
“為何要趕瞌睡?”蕭良不解地問:“好不容易才折騰完,讓將士們趕緊去休息不好么?飯不想吃就別吃了。”
“你以為我不想讓他們一回來倒頭就睡嗎?”沐之秋苦笑道:“可是,昨日是一場硬仗,將士們不經過嚴格消殺清洗定會感染上麻風病。他們都是靜安王朝的頂梁柱,是要在戰(zhàn)場上抵御外敵的,我怎么能讓他們在這里發(fā)生意外?若是在平時,洗浴消殺完畢先睡倒也沒什么不行,只是,經過昨日這么高強度的勞動將士們一直沒顧上吃東西,每個人的身體機能都處于很特殊的狀態(tài),要是一消毒沐浴完畢就猛然睡下去,有人會再也醒不過來的。我也是黔驢技窮實在想不出辦法了,才會用這么粗俗的段子來吸引大家的注意力。”
蕭良愣住,蕭逸看向沐之秋的目光中卻多出幾分意外。從最初開始,他便感覺到這個女人夠強大、夠冷靜,但他從來沒想過她還如此細心體貼。不由地想起她給皇祖母治病時的溫柔,仿佛心底那根最柔軟的弦被人輕輕撥動,再也平靜不下來。
上官云清面上露出些許愧疚,道:“上官云清汗顏!之秋所言極是,是我等疏忽了。”
才說完,他又突然笑起來:“之秋和哪個朋友吃飯時聽來的俗段子?改日也將你這不同尋常的朋友介紹給我們認識認識,我倒十分欣賞你這朋友的奇思妙想。”
上官云清的聲音清清淡淡的,臉上還帶著溫暖的笑容,卻讓沐之秋驚出一聲冷汗。
沐之秋是個警惕的人,說話做事都極少漏出破綻,只有在投入到防病中時,才會忘記所有的警惕和戒備,因此連她自己都沒意識到這話其實漏洞百出。
還沒想好該怎么解釋,蕭逸冷冰冰的聲音便從唇間溢出:“什么朋友如此粗俗不堪?本王以為還是不要再見的好!”說完,也不看各人表情不一的臉,只顧轉身就往防護墻的小門處走去。
沐之秋愣了愣,直到蕭良輕聲喚她:“之秋!我們也回去沐浴消毒、吃飯休息吧!”時,沐之秋才若有所思地跟在他們身后往自己居住的小院行去。
自從沐之秋和上官云清搬進來之后,小院再也沒有進來過“死亡村”的村民,即便是月月來找沐之秋,也都是在門口喚兩聲等著沐之秋出去說話。因此小院里的打掃和消毒工作都是沐之秋和上官云清親自做的。
從前天返回到現在,沐之秋幾乎沒有休息過,只是前夜在蕭逸懷里睡了一個多小時,此時回到院子里渾身都要散了架,腦子卻像過度透支適得其反一般,仍處于高度亢奮狀態(tài)。
上官云清心細,早已觀察到她的疲憊,燒好開水便走到她面前,擔心地說:“之秋?你的狀態(tài)不好,先去沐浴吧?好好泡一泡能緩解疲勞和緊張,等洗完后你再睡一會兒,其余的事情只管交給我,等做好飯我會叫醒你的。”
沐之秋不擅長做飯,上官云清卻能用最簡單的食材做出最美味的食物來。平時做飯的事,大半都是上官云清攬過去的。現在,一聽上官云清主動攬過做飯的活兒,沐之秋立刻眉開眼笑地說:“就知道你最疼我,那我先去沐浴更衣了啊?”說完還得意地沖上官云清吐了吐舌頭。
蕭逸與蕭良正在院子一角的污染區(qū)脫隔離衣,才見沐之秋臉上的笑容,蕭逸便面色一沉,冷聲道:“本王也去幫上官先生做飯!”
蕭良正脫隔離衣的手頓時僵住了,眼睜睜地看著蕭逸麻利地脫了隔離衣洗凈雙手便往廚房走,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三哥他剛才說什么?他去幫上官先生?做飯?三哥做出來的東西,能吃嗎?
不行,他得去看看,若是三哥意氣用事,只怕今晚大家都得挨餓。
三哥餓得起,蕭良可餓不起,要知道他從前天夜里就出發(fā)往“死亡村”趕,一路上的辛苦自不必說,最要命的是一直在擔心三哥和她的安全,算得上心神俱疲吧!
好不容易趕到了“死亡村”被九弟阻撓不說,三哥還給派了這么個大任務,剛進東村,三哥雖說讓他們稍事休息先用膳,其實哪里有時間用膳?基本上安排好就各就各位了,連口水都沒顧上喝。
雖說蕭良沒有跟去村東洼地和葬崗子,但卻帶著幾十個人恪盡職守地防止村民們暴動,一樣是很累的。現在放松下來要再吃不上一口飽飯,蕭良都想打人了。
當然,其實先前在東村防護墻內是可以跟虎賁軍一起吃的,但因她說了那句話,他就眼巴巴地一直忍著等到了現在。
她用那樣感激欣賞的眼光看著他說:“蕭良,辛苦你了,等回到我住的小院,我親手炒兩個小菜犒勞你。”
就是這么句話,才讓蕭良把所有的疲勞和辛苦都忘記了,屁顛屁顛地跟了過來。
眼下沐之秋去沐浴休息上官云清去做飯,蕭良雖然感到遺憾,卻心疼沐之秋,所以根本不會加以阻撓。但三哥卻在這個時候忙上添亂,簡直就是沒眼色么!要是讓三哥去幫忙做飯,天知道會做出什么東西來?
蕭良自個兒不吃倒是小事兒,要是沐之秋一覺睡醒了也沒口飯吃,那怎么行?
想到這里,蕭良也顧不上這隔離衣多么難脫,三兩下地扯下來丟在一邊煮沸的開水鍋里,洗了把臉和手便大聲喊著“三哥等等我”,直接沖向了廚房。
蕭逸的一只腳還沒有踏進廚房,廚房的門便砰地一下關上了,他還聽見上官云清在里面閂門的聲音。
不由心頭大怒,喝道:“上官云清?你給本王開門,本王也要來做飯!”
蕭良已經追了過來,聽見蕭逸的話頓時滿臉黑線。
好么,搶著要做飯還這么橫,不知道的人還以為靖王爺這是要領兵出征呢!
“三哥……”
“你給本王住嘴!”
得!感情阻止他做飯比燒了他的靖王府還要讓他生氣,以后是不是到哪兒都該攛掇著三哥掌勺啊?
“靖王爺?你昨日之舉很讓草民佩服,但此時你未消毒沐浴,不可走進廚房,難道你想把我們和之秋都害死么?”上官云清的聲音從廚房里淡淡地傳來,不慌不忙的樣子,除了與世無爭的淡泊外,還有一股難以察覺的俾睨天下的氣度。
蕭良心中一驚,這個上官先生,自己倒是小瞧他了。一直都以為他只是個不問世事的神仙書生,今日卻敢在老虎嘴上拔毛,當真比三哥還要強大,難怪之秋這么欣賞他。
再想到沐之秋對上官云清的關心和他們二人之間的親厚,蕭良的胸口就好像被人錘了一拳,有種說不出來的痛。
只是眼下明顯不是感情用事的時候,蕭良只好耐下性子對蕭逸說:“三哥!上官先生說得對,廚房眼下我們還不能進,我們得先去消毒沐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