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躺在客棧的床上, 緩緩思考著到底蕭逸要用兩個身份接近我,是有什么陰謀。
雖然我是峨嵋掌門,但若是明教想要與峨嵋交好, 卻是實在有些困難——峨嵋是三大門派里對明教最為嫉惡如仇的存在, 這一切的遺留幾乎有一半是由于師父的原因, 一半是歷史遺留問題——比如楊逍和紀師姐, 楊逍和大師伯孤鴻子。
而我對明教的憤恨自知道了靜虛師姐并未死亡后, 就消散了大部分,可是這并不代表我就可以名正言順,心安理得地與明教聯盟——不過一時的聯盟倒還可能, 永久性的就未必了。一時的聯盟,張無忌與我說就好, 我又不是不通情達理的人!他又何必用這種……被人發現后就會恩斷義絕的手段?
張無忌雖然單純了一些, 但卻又不是單蠢——從他平日的為人處世上就可以看出來, 張無忌并不是沒有計策,只是沒有城府和心機而已。
那么, 如果這是蕭逸出自于本心所做,便可以說得通了。
問題卻又來了,蕭逸為什么要這么做?
我能問出這個問題,這就等于我方才的思考根本就沒有任何的作用,而是又再度陷入了剛才的圈子里。
心中煩亂無比, 我后來干脆將這件事情擱置一邊, 畢竟蕭逸還沒有對我產生什么威脅, 而如今當務之急就是屠獅大會上如何與無憂宮對峙, 而不是現在就與明教鬧翻。
等……什么時候無憂宮已經不再是威脅, 我一定會下手徹查此事!
次日清晨。
多方天下豪杰浩浩蕩蕩地匯聚在少林寺平坦的空地上,四周環繞了一圈又一圈的座位。
我率領峨嵋眾人坐在了武當派的旁邊, 武當為首的人是武當七俠,他們風度翩翩地坐在一旁,宋遠橋向我點頭微笑。
我頷首向他們致意,并且詢問張真人的身體是否還健康如昔——武當中論我最敬佩誰,而天下武林泰斗又是誰,自然我會毫不猶豫地回答是張真人。如果要師父敗給一個人,那么那個人只有張真人,雖然……現在多出一個宋青書。
武當可真是出人才。
這句話可謂是冷笑著在心底說出來的。
宋青書的父親宋遠橋含笑開口,眉眼之間都是對我的親近:“家師已然年邁,不適宜遠行,便在武當山內休養生息了。勞煩聞掌門掛念,我便在此代家師謝過聞掌門了?!?
我微微一笑,抬手示意道:“宋大俠言重了,張真人乃是武林泰斗,本座作為晚輩對張真人一向是敬慕有加。宋大俠這么說,便是太客氣了?!?
就這么毫無營養地寒暄了幾句,我在談笑風生的同時,暗自掃視了一下武當——宋青書并不在內,這讓我著實松了一口氣——我實在不適合與道貌岸然的他打交道。
無憂宮依舊未來,雖然在客站外面知道了宋青書此番已經前來,但卻不知道他確切的行蹤——是要以無憂宮主的身份出來么?還是單純的坐鎮?
宋遠橋忽然微笑起來,整個人瞬間變得溫和了許多,一副要撮合親事的表情沖我說道:“青書近來正與家師探討武學,此番屠獅大會便未出行。改日我必讓他登門拜訪峨嵋,聞掌門也多加指點他一些?!?
我:“……”
宋遠橋是將我當作了平輩么?居然說的好像是宋青書是我晚輩一般,何況他的武學需要我指點?他幾乎將我腦袋捏碎……您還是千萬別讓他到峨嵋了,請神容易送神難,我可是怕他賴在峨嵋不走!
而且宋遠橋那樣詭異的眼神是怎么回事?難道認為宋青書對我有意?他……還真不是一般的眼瞎,我忽然覺得自己被宋青書捏過的腦袋在隱隱作痛!
“您真是折煞本座了,”我含笑,手心里出了一圈的汗,緊張得不行:“張真人已是天下武學泰斗,宋公子與張真人相互探討必然進步卓越。何況宋公子武學精深,何須本座指點?宋大俠,您真是說笑了……”
宋遠橋見我態度堅決,這才悻悻地收回了話題。
我與他又隨便說了幾句,便結束了這場對話。我微微舒了一口氣,將自己冷靜下來——幸好,我已經將宋青書這座大佛送回去了,否則我還真不知道該怎么面對他,尤其是當我已經知道了他的真實身份。
隨意地看了四周一眼,我便看見了正巧坐在峨嵋對面的明教。
然后我默然了——張無忌身邊女扮男裝的那位眉清目秀的“公子”,為何這么像被周師妹用竹筏放走的……趙敏?她居然還能在張無忌身邊,看樣子張無忌對她也未必無情,能在對方是殺妹仇人身份下,仍然帶著趙敏,實在不容易。趙敏肯為張無忌放棄那么多,也著實不易,她才是那個最應該陪在張無忌身邊的女子。
趙敏迎上了我的目光,先是有些警戒,后來又瞬間放松下來釋然地沖我笑了笑。
我也回應她的笑容,這姑娘還真是可愛,果然我還是喜歡爽利的女子。而且嘛,笨人,總該有個聰明人陪著才不會吃虧。
我有些好笑地想著,唇邊的笑意就不小心流露出來——而此時我的目光正巧裝上了韋一笑的目光,他沖我嬉皮笑臉地做了幾個鬼臉,我險些噎住。
該拿什么目光和他對視?
心下一陣慌亂,我盡量平靜地看著韋一笑,不露出任何異樣的神情,淡漠地掃視他一眼,其實心底已經緊張至極——希望他沒有看出來,這樣也好讓我更加清楚地知道韋一笑那種偽裝,到底是想要干什么。
貝師姐有些憤憤地開口:“那個韋蝠王卻真是個輕浮的家伙,總沖著掌門人笑什么?”
我皺眉,神色一沉:“不必管他,和那種魔教妖人計較反而丟了峨嵋的臉面?!?
仔細打量了一番韋一笑的模樣,然后又在心底核對著蕭逸的模樣——若是一個人想要易容,那么易容的基礎就絕對取決于他本身的長相。
打個簡單的比方,如果一個人長了高挺的鼻子,那么他易容也不會弄一個塌鼻梁。若他是狹長的桃花眼,偽裝后也不會是杏仁眼——最多是小眼睛。
韋一笑仔細看來還是與蕭逸有很多相似之處,只是因為他臉上皺紋實在是太多,一般人只注意到他的年邁和妖邪,完全不會將他和一位翩翩風度的儒雅先生聯系在一起。而一旦這個念想打開,一切的蛛絲馬跡全部都會展現在眼前。
當初怎么就沒將他二人聯系在一起呢……
我有些懊惱地自責往日的自己,忽而聽見丁師姐在身旁低聲開口:“無憂宮?!?
我猛地抬眼看去,四個白衣侍女抬著一頂深紫色的檀木轎子緩緩走來,轎子上面圍繞著許多白紗,將轎子里面的人遮掩得結結實實。轎子旁邊就是一襲紅衣的蘇凜,他依舊笑得妖嬈嫵媚,臉上的傷疤未曾能給他的容顏平添任何丑陋。
蘇凜身邊有一個青衣女子,雖然容顏平凡,但是我單憑看身段氣質,便立即知道這就是被易容過后的周師妹。
韋一笑著實厲害,他在偽裝后氣質完全變成了另外一個人,否則我怎么會不知道。
全場的各路豪杰全部竊竊私語,瞬間整個大會里就是一陣又一陣的私語聲。峨嵋因為離武當非常近,所以我清晰地聽見武當弟子的話——他們大多數是在感慨到底是誰能傷到了蘇凜這個魔頭,要拜會那位前輩。
我苦笑不已——這只是他們自相殘殺的結果。
少林寺的主持前來開啟大會,他先是說了本次屠獅大會的意圖——當然是表面意圖,那就是天下各路英雄要先戰斗決勝一位高手,然后與謝遜了解恩怨,至于獎勵自然就是能夠奪得謝遜手中的屠龍刀。
而偽意圖,六大派皆知。
謝遜與很多人都有仇怨,可是人家殺人都是隨機地殺,也就是三教九流都有,仇恨雖然多,卻分散至極。
但是無憂宮的蘇凜便不同了,他雖然沒殺幾個人,但是殺的全是各大派的掌門首領。這仇恨值一拉便是一群,比謝遜大多了——所以幾乎是所有人都定下了“先解決無憂宮,再談謝遜之事”的約定,不約而同。
蘇凜發覺我在看他,沖我冷淡地挑了一下眉。我心中冷笑,怎么,這是連做戲都懶得做了?蘇凜自從昨天的事情,該對我是徹底無語了吧?可惜我與他均是半斤八兩,兩人都看對方不順眼,如此甚好。
周師妹急切地看來,眼神里是一半希望我發現她,一半希望我不要發現她。
她既然也是左右為難,我便視而不見聽而不聞,反正我意已決——如果周師妹不想呆在無憂宮,我也會打包把她送走!否則她在峨嵋還是會和丁師姐鬧出各種矛盾,而我必定是向著丁師姐的,所以為了不讓我自己認為自身冷酷無情,還是先做了斷的好。
無憂宮周圍幾乎沒有任務門派,他們獨占了一片地方,離明教最近。
張無忌的眼神傳遞過來,我緩緩點了點頭——相信我們二人的想法是一致的,即便我現在比他仍差了點,但是也已經小了很多距離。
我冷冷看向無憂宮中央,宋青書應該就坐在那個轎子里。
若是今日真的能夠了解一切恩怨情仇,倒也不失為一個好日子。
天朗氣清,事宜埋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