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戲彩娛親是二十四孝圖之一,說的是春秋時期楚國隱士老萊子的故事。為躲避世亂,他自耕于蒙山南麓,孝順父母,七十歲尚不言老,常常穿著五色彩衣,手持撥浪鼓像小孩子似的戲耍以博父母開懷。一次為雙親送水,進屋時跌了一跤,他怕父母傷心,索性躺在地上學小孩子哭,逗的二老大笑。
沈鐘磬是個孝子,見甄十娘貼這個,他一定喜歡。
榮升特意把東屋收拾成那樣,喜鵲猜想一定是沈鐘磬有偶而來住的打算,要抓住機會籠住他的心,甄十娘屋里就絕不能掛一些幼稚可笑太孩子氣的東西,迎合他的孝心貼個二十四孝圖是最好不過了。
可簡文簡武卻偏偏張羅著要貼哪吒鬧海,直說那副戲彩娛親不熱鬧,偏偏甄十娘也不置可否。
“小姐,您聽到沒有?!”見甄十娘眼睛一直看著簡武簡文貼對聯,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樣,喜鵲不滿地叫了一聲。
這可是大事,含糊不得。
這喜鵲,這兩天都快成老媽子了。
懷孕的人就是不可理喻,甄十娘回頭啼笑皆非地看著她,“我知道了,你快走吧。”
喜鵲這才滿意地跟著李長河走了。
哪吒鬧海到底還是被簡武貼到了東屋。甄十娘此時正盤坐在炕上,笑瞇瞇地看著身纏混天綾,腳踩風火輪。手持火尖槍,怒目錚錚地翱翔在碧濤翻滾的大海上的小哪吒。
簡武最喜歡這個緊閉著小嘴一副小大人模樣的小哪吒了,她給他們講過哪吒鬧海的故事,這畫買回來那天,兩人就發揮他們豐富的聯想,給她即興表演了一段精彩的“哪吒鬧海后記”,想起簡武當時那眉飛色舞的神態,甄十娘眼底都帶著笑,目光也越發的柔和。
兒子喜歡哪吒。堅持要貼在這里,不知沈鐘磬見了會怎樣?
會不會不嘲笑她?
喜鵲之所以堅決反對,大約就是怕他不喜歡吧?堅持要她貼戲彩娛親也是為了討好沈鐘磬吧?
可是,這是簡文簡武的家,他們是如此的熱衷和喜歡,她怎么舍得不答應?他們能夠這樣圍在她膝下。無憂無慮日子并不多,現在能讓他們多快樂一天是一天。
至于沈鐘磬,不過是她生命中的一個過客,他的喜怒哀樂與她無關。
正看著出神,聽到外間一陣吵鬧,甄十娘就皺皺眉。
“……才粉的墻。一揭下來就黑了。”秋菊望著回廊中正對著門口的雪白的墻上被簡武貼倒了的福字直跺腳,“不揭下來。會讓拜年的人笑死!”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們一家人都不識字呢,竟把好好的福給貼倒了,“這可怎么辦?”聲音里隱隱帶著股哭腔。
“我有辦法了!”簡文一拍手,“我們就把那幅五娃斗蓮圖貼在這里。”他爬上凳子比劃著,“一下子就都遮住了。”那副畫原是準備貼在后院的,現在為了遮羞少不得要忍痛割愛了。簡文說著,看向簡武。
“對。就這樣!”簡武跟著點頭,“秋菊姐姐快去把畫拿來。” 又囑咐道,“千萬別讓娘知道。”
“這……”秋菊總覺的哪不對,卻又說不出,眨眼看著眼前狹長的一面墻。
“哪有在回廊里貼年畫的?”一直沒說話的紀懷鋒插嘴說道,“回廊里的墻裙高,那畫又寬,貼上去一點空隙都沒有,那還有看頭。”
哪是貼畫,分明是糊墻。
其他幾個護衛也跟著搖頭,“……揭下去重新粉吧。”幾下就粉好了。
到底是孩子,一點小事就發毛,鬧得就跟天塌下來了似的。
幾個護院眼底遮掩不住的好笑。
簡文漲紅了臉,“今天就過年了,哪來的急?!”
“真墨跡,就那么一小塊,又在回廊上,不干怕什么!”護院孫慶良不屑道。
“文哥……”被說的很不自在,秋菊悄悄拉了拉簡文的衣服。
“怕我娘生氣!”見哥哥被搶白,簡武臉頓時紅到了脖子, “大年三十的弄一面墻濕乎乎的像什么樣?”他語氣果決又霸道,“娘說這是我家,我說行就行!”指著一直默不作聲的冬菊,“……快去把畫拿來!”氣勢洶洶的模樣活像個小霸王。
冬菊一哆嗦,嘴里連連應是。
瞧見簡文給自己使眼色,簡武一回頭。
甄十娘正微笑著看著他。
“娘……”簡武氣勢頓時一消,“我……我把那個福字貼倒了……”聲音低如蚊子。
他才向娘保證能做好的。
“武哥說什么?”甄十娘彎下腰側著耳朵聽。
“我把福字貼倒了,還想背著娘用五娃斗蓮圖遮上……”簡武聲音稍提了提,剛好甄十娘能聽清。
“什么?”甄十娘皺皺眉。
知道娘是讓自己大聲承認錯誤,簡武使勁抿著唇,娘從小就教育他們“知錯能改,善莫大焉。”他不是不敢承認,只是當著這些陰陽怪氣的護院他不甘心。
自己可是才跟他們發完威風的。
眼睛微微瞇了起來,甄十娘慢慢直起腰。
見娘要轉身,簡武嚇得一把抓住她,“娘,我錯了!” 鼓了鼓嘴唇,大聲說道,“我把福字貼倒了,辜負了娘信任!”
甄十娘臉上露出一絲笑意,“武哥是說,我們家的福到了啊。”
福到了?
“娘,娘……” 簡武簡文一把扯住甄十娘衣襟,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她,小臉漲的紅撲撲的。
娘的意思是……
甄十娘微笑著點點頭, “秋菊初一就站在這個福字下面。誰若說我們家的福到了,你就還一禮,說聲謝謝。”前世過年貼倒福可是屢見不鮮,儼然已成了風俗。
這樣也行?
終于明白了甄十娘的意思,護院們都錯愕地睜大了眼。
“我明白了!” 簡文簡武嗷嗷蹦起來,“我們家福到了……福到我們家了!”好半天,簡文氣喘吁吁地跑到甄十娘跟前,“娘,娘。我們可不可以把剩下的福字都倒過來貼?”
“當然可以。”甄十娘笑著拍拍他的小臉,“不過,文哥可要看清楚了,福字可以倒,讓那些娃娃們大頭朝下給我們拜年就不好了。”
除了單一的福字,甄十娘還買了些四周帶剪紙畫的福字。邊角鏤著各式福娃,或抱條鯉魚,或肚兜上印著個鮮紅的福字。
“娘放心,我這次再不會錯了!”簡武拍著胸脯保證到,開口要叫紀大哥,瞧見他身邊的其他護院。簡武又扭過頭,伸手拉著簡文就往屋里走。“……我們先去給娘屋里貼一個!”
眼看著兒子進了屋,甄十娘斂了笑容。
她慢慢地轉過身,靜靜地看著以紀懷鋒為守的四個護院。
四人下意識地挺直了腰。
“小姐……” 紀懷鋒叫了一聲。
甄十娘收回目光,手指門口,“大家若不愿做護院,門口就在那兒,你們隨時可以走人!”她話題一轉。“文哥武哥再小也是主子,他們決定的事情自有他們去承擔責任;我不希望再聽到你們用這種語氣和他們說話!”聲音不高。卻透著股凜然不可侵犯的威儀。
笑話,她是花銀子雇看門的,可不是雇來欺負她們孤兒寡母的!
好歹他們也是頂天立地的大男人,怎么能被一個女人訓?
四人都有些掛不住,孫慶良臉色更是漲的紫紅,他抬腿就要向前,被紀懷鋒一把攔住,他拱手朝甄十娘一抱拳,“剛剛是我們唐突了,小姐放心,絕不會再有下次!”
聽到腳步聲走遠,紀懷鋒緩緩抬起頭,望向甄十娘背影的目光漸漸變的幽深。
甄十娘正透過澄凈的玻璃看著簡武被紀懷鋒抱著往燈籠桿上掛小旗,簡文在下面仰著脖子指指點點又喊又叫,靜靜地看著兒子憋著小嘴,一副小大人的模樣,甄十娘目光柔成了水。
這簡武,也不知是她教育的結果,還是肖了誰,凡事都喜歡自己動手,原本兩丈高的燈籠桿已綁好松枝被豎了起來,小哥倆又突發奇想,非要在松枝上再插些花花綠綠的小旗,兒子高興,她自然不會阻攔,結果就變成了這樣一道風景。
甄十娘好笑地搖搖頭。
他怎么就不能像簡文那樣,只站在下面指揮,讓紀懷鋒一個人去做?
現在可好,他折騰的滿頭大汗,紀懷鋒這樣站在梯子上抱著他更辛苦,忽然眼皮一跳:
這個紀懷鋒,站在那么高的梯子上,手里抱著個左挪右動一刻也不得安生的五歲孩子,怎么還能那么輕松?
簡武都出了汗,他卻臉不紅心不跳,一副舉重若輕的模樣。
甄十娘一陣心慌意亂,她突然轉身向外奔去。
廚娘徐風嵐推門進來,“小姐,肉餡剁好了。”
見到她,甄十娘瞬間冷靜下來,她擦擦額頭的汗,“餃陷子我調,你去后院把長海叫來……”
長海是李長河的弟弟,因給喜鵲和長河都放了假,甄十娘就把他留了下來,正收拾后院的阿膠房,不能再熬簡記阿膠了,她得盡快把阿膠房也毀尸滅跡了。
調好餃子陷,徐風嵐已揉好了面,冬菊擺上面案。
簡武簡文蹬蹬蹬跑進來,“娘,娘……對聯貼完了,燈籠也掛好了,還有什么活?”
甄十娘就看了眼恭敬地站在廚房外的紀懷鋒,又低頭寵溺地看著兒子,“剩下的啊……我們文哥武哥就剩下穿得漂漂亮亮等著吃年夜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