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傲的抬起頭顱離開，曾經，她就告訴過自己，不可以低頭，皇冠會掉，不可以哭，壞人會笑，所以哪怕卑微的被人踩到泥地里，她也不曾流露出一絲懼怕一絲膽怯，一直高傲的挺直了自己的脊梁。

這一次也不例外，只不過莫厲衍擁著她的時候，明顯感覺到了她的緊繃，所有的堅強與無畏其實說到底不過都是她的偽裝，因為沒有人可以倚靠，所以不得不堅強。

一直被莫厲衍攬著回到房間，蘇云璟的心理都不曾有一刻的放松，直到房門關上，她還是將背脊挺得筆直，甚至在莫厲衍面前，她也倔強的保持著不愿意讓他看輕的姿態。

她站在陽臺邊上，自己平復了一下心情，好半晌，才回過神來，聲音雖輕，卻透著無限的疲憊：“剛才謝謝你了。”

被他看到了那樣難堪的畫面，說實話，蘇云璟的心里還真是有些難以言說的復雜，一直以來，她都不愿意將自己的傷口輕易示人，沒想到莫厲衍卻這么輕易的全部看了去。

莫厲衍深邃的眼眸落在蘇云璟身上：“難道你就沒什么想說的？”

她知道他在問她付家的事情，只不過這些事情，她從來也沒對人說起過，一時間，也不知該從何說起，莫厲衍以為她不愿意說，淡漠的站了起來：“不想說就算了，我去看看莫子諾。”

是了，居然把莫子諾忘在樓下了，蘇云璟回過神來，看著莫厲衍離開，說真的，心里也很不是滋味，她張嘴想叫住他，他已經轉身離開。

輕嘆了一口氣，蘇云璟繼續站回了窗前。

從這個地方，可以看到樓下莫子諾正玩的十分高興，不一會兒，莫厲衍高大的身影便出現在她的視線里，寬闊的背脊，直接伸手就將莫子諾那小小的個子一把提了起來。

莫子諾還玩的滿手沙子，哪里肯輕易離開，兩條小短腿在半空中胡亂踢蹬著，立刻就哭了起來，莫厲衍瞪了他兩眼：“你再哭就讓你一個人呆在這里。”

莫子諾委屈的扁著小嘴，看著莫厲衍那嚴厲的面容，無聲的對峙下來，終于敗下陣來，任由莫厲衍將他提回了房間。

一看到蘇云璟，莫子諾立刻朝她撲過來，抱著她的大腿將忍了一路的眼淚揮灑了出來：“小云，小云……”

“怎么了。”蘇云璟心疼的蹲下身，不停的幫莫子諾擦眼淚。

莫子諾那臟兮兮的還來不及洗的小手，在蘇云璟身上胡亂一摸，立刻就將她的衣服弄得烏漆抹黑的，看起來慘不忍睹。

莫厲衍繃著臉站在一邊，蘇云璟哭笑不得的看著這父子兩，嗔怪的瞪了莫厲衍一眼：“沒事你兇孩子干什么，你看他哭的。”

莫厲衍心情也不好，背過身去不說話，蘇云璟趕緊哄莫子諾，好話說了一籮筐，也不頂用，直到莫厲衍被吵的忍無可忍，出聲厲喝：“你敢再哭一聲試試看，信不信我現在立刻就走。”

這話還真是有效，任憑蘇云璟磨破了嘴皮子，莫子諾也不為所動，被莫厲衍這么一吼，那哭聲倒是漸漸止住了，雖然還抽抽噎噎的，但不敢向剛才那樣放肆的哭，看來，莫厲衍在他的心里還是有絕對的權威。

蘇云璟嘆了一口氣，心想這孩子也真是不爭氣，自己哄了那么久也不給一點面子，非得折腰在莫厲衍的強權政治之下。

不過怎么都好了，哭聲最后終于停住了，雖然眼淚還是一點點的流下來，但總算放過了他們的耳朵。

蘇云璟用紙巾幫莫子諾擦了擦臟的一塌糊涂的小臉，語氣輕柔：“你在哭的話，眼睛就腫了，那你就沒辦法去見寶寶了。”

這句話，成功的收住了剩下的淚水，蘇云璟看了莫厲衍一眼，他仍舊氣鼓鼓的，蘇云璟立刻拉起莫子諾的手：“我們先去洗手間洗個澡，換身衣服，太臟了。”

莫子諾也看了莫厲衍一眼，察覺到他的怒氣，不敢造次，乖乖跟著蘇云璟進去了。

很快就洗了澡出來，莫厲衍卻還是維持著原來的姿勢，蘇云璟便把莫子諾帶到客廳里，開了電視，還擺了一些小零食在他面前，莫子諾的注意力總算被轉移。

蘇云璟回到房間，雖然心里有些別扭，但還是想與莫厲衍談談。

哪里知道，一進門，就看到莫厲衍將自己的行李箱抽了出來，放在地上，正將自己的東西往里面放，她愣住了：“你在干什么。”

莫厲衍語氣淡然：“其實你們兩個在這里就可以了，我先去其他地方半點事情，明天下午會有人送你們回去。”

“你要走？”蘇云璟詫異的把話問出口。

莫厲衍沒回答，但那意思已經顯而易見。

蘇云璟忍不住上前走了兩步，站在他面前：“為什么，明天不就回去了嗎，怎么那么著急。”

莫厲衍沒說話，蘇云璟忽然就明白了，他在生氣，至于為什么生氣，她一時間也想不明白，也許是因為莫子諾的不聽話，也許是因為不想跟她呆在一起，她不及細想，只是覺得他這樣離開的話，她心里竟然十分的不舒服，甚至，還有些……

他沉默的將行李箱整理好，又叫了車子過來接，動作一氣呵成，蘇云璟看著他高大的身影，莫名的心慌，看著他將箱子提起來，又覺得鼻子莫名發酸，有一種被背棄的難受。

難道所有跟她在一起的人，最后都會離她而去嗎，無論是她的外公也好，媽媽也好，羅君寧也好，甚至就連莫厲衍都不愿意跟她多呆一分鐘？

客廳里，莫子諾看動畫片正笑的前俯后仰，突見莫厲衍提著行李箱出來，一時半會兒還沒有反應過來，等他回過神來，莫厲衍的身影早已消失在房門口。

莫子諾突的跳下沙發，追趕出去，而莫厲衍已經一腳跨入了電梯內，身影逐漸消失。

莫子諾叫了幾聲爸爸，沒有得到回應，又跑回房間去，蘇云璟還僵硬的站在原地，臉上一臉痛苦之色。

“小云，爸爸怎么走了，小云……”莫子諾著急的喊著。

蘇云璟勉強扯出一個笑容：“爸爸有急事需要處理，所以先走了，沒關系，子諾，別緊張，我還在這里。”

盡管如此，莫子諾的一張小臉還是垮了下來，并且寫滿惶恐：“小云，是不是因為我不聽話，所以爸爸走了，小云你說，是不是這樣。”

“不是，跟你沒關系。”蘇云璟自己心情也不好，可還是盡力安撫著莫子諾的情緒，一遍遍的解釋，莫厲衍是因為有急事才離開的，說到后來，莫子諾相信了，就連她自己，似乎都開始相信了。

她把莫子諾帶到客廳，重新看電視，并且安慰他：“你爸走了正好，不是還有我嗎，我留在這里陪你也是一樣的，我們明天傍晚回去，好不好。”

莫子諾點了點頭，臉上終于露出笑容。

蘇云璟松了一口氣，坐在一邊陪莫子諾看電視，后來就直接叫了外賣到房里，吃了一點后，一直呆到莫子諾有了困意，上床睡覺后，蘇云璟才回自己的房間。

昨晚跟莫厲衍搶床睡的場景還歷歷在目，今天，就變成了她一個人獨霸這張床，她應該很高興才對，可是為什么心里這么失落，難受的她鼻子就像被堵住似得，無數的酸澀從心底冒出來。

她靠在床頭，也不知是今天許晴刺激了她，還是莫厲衍刺激了她，那種從未對別人敞開過的無法訴說的辛酸一時間全部紛至沓來，令她紅了眼眶。

看著被她細心擺放在一邊的白玉凈水瓶，想到了已經離開的外公和媽媽，想到了自己這些年來漂泊的無依無靠，受盡人間冷暖，蘇云璟向來堅強的心防，突然崩潰的一塌糊涂。

也只有她自己自己知道，其實她根本沒有那么堅強，她所有的防備，不過是為了不讓別人看清罷了，她在黑暗的角落里，也是會獨自哭泣的。

只是上一次哭泣，還是羅君寧出事那會兒，之后她就告訴自己，不可以再哭了，這個世界上，從來就沒有人會憐憫弱者，會沒有人會同情弱者，除了自己堅強，她還能懦弱給誰看。

就是沒想到，在這個她曾經最為熟悉的山莊里，感受著再一次被人背棄的這種感覺，她突然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緒，想痛哭一場，又考慮到睡在隔壁的莫子諾，她只能拼命的咬著下唇，拼命的壓抑，最后發出了類似小貓嗚咽般的痛哭聲，并且將臉埋在雙膝之間，不讓聲音過多的泄露出來。

莫子諾原本睡著了，但被尿憋醒了，他便爬下床，惺忪著睡眼去噓噓，路過蘇云璟房間的時候，突然聽到了里面傳來的哭泣聲，很輕，但還是被嚇了一跳，瞌睡似乎都被趕跑了。

他站在蘇云璟的房間門口的，擔心害怕起來。

房門被關上了，他也看不到里面的情況，想沖進去看看，可他哭的時候并不希望被人看到，莫子諾到底是個四歲的孩子，這里只有蘇云璟是他的依靠，萬一蘇云璟也跟他爸爸似得突然離開了，他該怎么辦才好呢。

爸爸！

莫子諾立刻跑回了自己的房間，找到自己的手機，撥出了存在里面的號碼。

莫厲衍雖然提著箱子離開了朔風山莊，但其實并沒有走多遠，他只是到了市區，找了家酒店住下，然后想弄清楚一些事情罷了。

他穿著酒店的睡袍，站在窗前，手上端著一杯上等的紅酒，酒紅色的液體在透明的高腳杯內被輕輕晃動著，蕩漾起一波又一波的弧度，他淺啜了兩口，但沒有等來他想要的消息，反而是等來了莫子諾的電話，猶豫了幾秒，莫厲衍還是接了。

他還未曾開口，就聽到莫子諾壓低了的害怕聲傳來：“爸爸，你在哪兒。”

“什么事。”莫厲衍的聲音淡淡的，隱藏了所有的情緒。

莫子諾也快哭了，稚嫩的嗓音里帶著輕微的哽咽：“爸爸，我錯了，我不該不聽話的，你回來好不好，小云在哭，我害怕，爸爸。”

蘇云璟在哭？莫厲衍的心頭一跳，就聽到莫子諾也快哭了：“爸爸，你回來好不好，我一定會乖乖聽話的，我好害怕，小云萬一想不開怎么辦，爸爸。”

“……”莫厲衍深吸了一口氣，沉吟了三秒鐘，“知道了，你把門打開。”

二十分鐘后，蜷縮在角落里的莫子諾看到莫厲衍高大的身影出現在房門口時，快速的飛奔過去，抱住他的大腿，眼眶紅紅的，似乎真的也哭過了。

莫厲衍心口微凜，就看到莫子諾指著小手說：“小云哭了好長時間了，現在又沒有聲音了，爸爸，你快去看看吧。我保證一定會聽話的，你讓小云別哭了。”

“你先回房去。”莫厲衍一手將莫子諾抱了起來，送回房間里，蓋上薄被，“趕緊睡覺，不準出來，聽到沒有。”

莫子諾用力點了點頭，但在莫厲衍離開前，還是握住了他的手：“爸爸，你別罵小云。”濕漉漉的眼底，透露著無聲的惶恐與擔憂。

莫厲衍看著這張幾乎與他如出一轍的臉，第一次有了血脈相連的心痛，伸手摸了摸他柔軟的黑發：“睡覺。”

站在臥室門口，里面確實沒有一點聲音了。

莫厲衍猶豫了一瞬，輕輕旋開了房門。

臥室里，沒有開燈，所以一片昏暗，窗戶開著，外面的涼風輕輕吹動窗前的薄紗，月亮皎潔的清輝落滿一地，也照在床上那蜷縮成一團的小小的身影身上。

蘇云璟還穿著他當時離開時的那件衣服，側躺在床上，能聽到粗重的鼻音，是因為睡之前哭的太厲害的緣故。

莫厲衍站在床邊，借著月光看到她腫的像核桃的眼睛，還有通紅的鼻子，以及被她咬的出血的下唇，他忽然就心窒的說不出話來。

蘇云璟頭很痛，睡得并不沉，她感覺到床邊似乎站了人，可她以為這只是她的夢境，所以并未睜開眼，而是斷斷續續的發出夢囈之聲。

莫厲衍聽不清她的夢囈聲，只能彎下腰，然后聽到：“別走……”這樣輕輕的呼喚。

他的呼吸瞬間凝滯，半蹲在地上，看到她長長的睫毛上似乎還掛著晶瑩的淚珠，抬起手，輕輕的一攏，那眼淚便如有重量般，滾落到他的手心里。

他輕聲拖鞋鞋襪，上床，幫蘇云璟調整了一個舒服的睡姿，手一碰到她的身體，她便如靈巧的蛇一般，不停的往他懷里鉆進來。

感受著她身體上面傳來的滾燙的溫度，莫厲衍的身體驀地一僵，然而蘇云璟毫無所覺，只是伸出手，用力抱住了他精瘦的腰身，將臉埋在他的胸口前，逐漸安穩下來。

夢中，她夢到莫厲衍去而復返回來了。

那種失落的空蕩的心像是逐漸被填滿，明知道他那么驕傲的人不可能回頭，明知道這只是一個美好的夢境，可她還是沉淪其中，無法自拔。

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淚，也嘩嘩的打濕了他胸前的襯衣。

莫厲衍感覺到胸口一片濕潤，低頭，發現她的眼眶里不停的滾落淚珠，心里就一陣難受，忍不住抬起另一只沒有被枕住的手，幫她擦去眼淚，泛著心疼的低語：“好了，別哭了，我不走了，你睡吧。”

蘇云璟終于睡沉了，莫厲衍卻怎么也睡不著，軟香溫玉在懷，明知道不是合適的時間，之前還明明覺得自己是柳下惠，現在，卻被搞得心神不寧的，最終沉沉嘆了一口氣，勉強培養出一點睡意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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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云璟完全不記得自己是何時睡著的，她只記得自己剛開始被那悲從中來的情緒所籠罩，哭的不能自己，后來，她好像就看到莫厲衍回來了，再后來，她聽到有人說不會走了，所以她慢慢放松自己，沉入了黑甜的夢境之中。

現在，她幽幽轉醒，眼睛還是腫的有些睜不開，可是腰間橫亙著一只鐵臂，而她貼靠著一個厚實的胸膛，不由得便是一愣。

熟悉的氣息鉆入她的鼻息，耳畔是沉穩的呼吸，蘇云璟瞬間就怔住了。

所以說，她昨晚的其實并不是夢，而是莫厲衍真的回來了？

她悄悄挪動了一下身體，盡量不驚醒他，抬頭，一張熟悉的線條分明的立體輪廓便撞入她的眼簾。

她頓時屏住了呼吸，有些不敢置信。

他怎么會去而復返？她的問題自然沒能得到回應，只不過，這么近距離的望著他，看著他下巴上面新生的青色的胡渣，蘇云璟竟然覺得前所未有的安心，是連羅君寧都不曾帶給她的安心。

外面突然傳來輕輕的腳步聲。蘇云璟一怔，見莫厲衍還睡得沉，也不想吵醒他，所以自己躡手躡腳的了下床，出了房間。

然后看到像一只小耗子似得莫子諾正費力的拖著一條床單朝洗手間走去。

“子諾。”她輕輕叫了一聲，差點沒把莫子諾給嚇死，臉色瞬間就變了。

莫子諾突然有些臉紅，一股腦兒將床單往身后藏，然而他人這么小，床單那么大，怎么可能藏得住呢，蘇云璟奇怪的看著他：“子諾，你在干什么呢。”

“沒，沒事，就是我不喜歡這床單了，我要把它扔掉。”莫子諾的臉突然就更紅了。

蘇云璟奇怪：“我看看，這床單哪里不好了。”

她走過去的時候，莫子諾就緊緊的抱著床單，不讓她看，兩人就在衛生間里爭奪開了，蘇云璟忽然朝洗手間門口一看，然后說：“子諾，你爸爸來了。”

莫子諾震驚的往后一看，蘇云璟已經將床單從他手上拿了過來，看到正中央那一張被畫出來的地圖。

莫子諾回頭沒看到他爸爸，才知道自己上當了，奈何床單已經被蘇云璟拿了過去，他尿床的事情，也被毫無保留的暴露了，所以他頓時惱羞成怒的跺了跺腳：“你騙我！”

蘇云璟笑了笑，眼皮還是腫的覺得很沉重，不過今天的心情卻不知為何，如同窗外燦爛的陽光似得，大好，所以昨夜風雨，轉瞬即過：“我就是想看看你這床單到底怎么回事，沒事，我幫你洗了，不會讓人知道的。”

在莫子諾出聲前，蘇云璟立刻下保證，果然，莫子諾不吭聲了，像是在權衡她話里的真實性：“那我們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許變，要是你說出去了，你就會變長鼻子。”

“好。”蘇云璟笑意溫和，與他打了勾，并且鄭重其事的保證，“我絕不會告訴寶寶的。”

“小云！”莫子諾氣急敗壞的吼道，然后跟著喊了一聲，“爸爸。”

蘇云璟此刻正背對著洗手間大門，用手指彈了下他的腦門：“還挺會有樣子學樣的啊，你以為我會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