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憶是一種藥,可以讓人前一秒還在歡笑、後一秒就會流淚心傷,感嘆歲月悠悠、良人漸老、初戀不再、女神成大媽......
就算是一真道長這個修行數十年的人也會深陷在回憶的快樂和悲痛之中。
一大早青萍兒就感覺有些不對了,師傅今天起得特別早,草草吃過早飯就圍著祥雲觀四處溜達,還從知客道人手中要來抹布親自擦拭道案,對著金身已經有些殘舊的真武大帝發呆......
看過真武大帝后,師傅又跑到觀後的花園中打理花草,一面澆水施肥、一面還對著花花草草念念叨叨的,不知道的還以爲這些花草都成了精能通人言了。
花草們被切實騷擾了一通後,師傅就又跑去騷擾龜池裡的烏龜了,烏龜沉在水底不肯浮上來,他老人家就拿了根木棍攪和池水。最後終於有一隻老烏龜無奈的浮上水面,瞪著雙龜眼看師傅,師傅就又開始跟老烏龜說話了......
師兄師姐們還都很年輕,年輕人是很少有回憶的,一開始還肯跟在師傅身後有氣無力地四處走,後來一個個的都偷偷溜走了,只有青萍兒還跟著師傅身後,雖然不懂師傅爲什麼會這樣,但就是心裡酸酸的,好想哭。
“青萍兒,還記得師傅對你說過的話麼?”
“青萍兒記得,師傅說新觀主就要來了,以後祥雲觀會大變樣的,不過青萍兒什麼都不用管,只要聽老許哥哥的話、跟著他修煉就好了......”
“叫師兄。”
“嗯,師兄......”
青萍兒用手指撥弄了下老烏龜,見它伸了‘鬼頭’要咬自己,忙咯咯笑著躲開了,擡起頭望著師傅:“師傅爲什麼不教青萍兒修煉,卻要讓青萍兒隨許師兄修煉呢?”
“那是因爲你許師兄日後的成就會遠遠勝過師傅。”
一真道長摸著青萍兒的小腦袋,柔聲道:“師傅不做觀主了,也就不能留下太多弟子,青萍兒是最優秀的,師傅又偏心,這個機會當然要留給你啦......”
“哦。”
青萍兒有些迷惑地望著師傅,想不明白爲什麼好多師兄師姐都比自己力氣更大、跳的更遠、符籙比自己畫得更好,爲什麼師傅要說自己是最優秀的?
不過師傅既然這麼說了,青萍兒當然不會懷疑,原來我是這麼的優秀啊?有些驕傲地擡起小腦袋道:“我聽師傅的!”
“我就知道青萍兒最乖了。”
這次開口的卻不是一真道長了,許長生笑瞇瞇地站在兩人面前,衝著一真道長深施一禮:“師傅。”
許長生身後跟著瘦楊、黑三兒和假老道三個,也同時向一真道長施禮。
這段日子哥仨兒算是嚐到了有‘身份證’的好處,每日在觀裡爲香客們解個籤說個卦什麼的,不做老千改當心理諮詢師的感覺真好,賺了不少良心香火錢,祥雲觀也漸漸有了些起色。
“你們來得正好......”
一真道長晗首道:“早上已經接到道協和民宗局的通知,不久顏玄機道長就要抵達本觀,你們幾個雖是俗家弟子卻也要經過他首肯方可留在觀中。”
“顏玄機道長?”
瘦楊撓了撓頭:“玄機?聽這個道號好熟悉啊,似乎歷史上就有一個,是個老頭子。天啊,不會真的是個老道長吧?咱哥幾個除了假老道,恐怕都難過這一關啊!”
許長生白了他一眼:“嗯,你這麼癡肥,一看就不像是個修行人,多半是要被這位‘老道長’趕出山門的,不過別拉上我。”
黑三兒也很是不屑地道:“還半個玄門中人呢,連這都能錯?歷史上那是魚玄機,青春曼妙的女冠,怎麼是老頭子了?早就提醒你了,做咱們這行也得多瞭解歷史,這叫做底蘊......”
假老道拜見了一真道長後,就半瞇著眼老神在在的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忽然插了句:“有客到了......”
假老道出家前上得還是公~安大學,畢竟科班出身,觀察力十分驚人,連一真道長都沒注意有一行人正穿過前庭向大殿走來,卻被他首先看到了:“還有位女冠,該不會就是那位顏玄機‘道長’吧?”
“女冠?”
黑三兒的眼睛都亮了,他這小半生見識過的各種美女不計其數,女冠卻還是第一次。青萍兒那不算,在他眼裡就是個還沒成人的小妹妹。
顏玄機站在楚都道協會長何青君身旁,身旁圍繞著幾名道協和民宗局的官員,談笑風生、落落大方,儼然是一派觀主的風範。
擡頭見到許長生,綻脣一笑,更是萬種嬌媚,合著一身杏黃色道袍,就像一朵盛開的美人菊。
許長生望著這個女子,心思轉動,既然這顏玉早就準備來祥雲觀,幹嘛又要花上千萬買自家的老宅?雖說如今一些名山大川的主持和觀主們多多少少都置有產業,南北朝時候的高級僧侶更都是些大地主,可也沒見過上任前就先購置產業的,而且出手還如此豪闊?
這顏玉從頭到腳都是謎,脫下襪子說不定都能在她腳心找到七顆痣,實在是讓人猜不透啊。
“太上天尊,貧道稽首了。”
一真道長已快步走到何青君面前,綻顏微笑道:“怎麼敢勞動會長親臨?罪過罪過。”
卻沒主動招呼顏玄機,老道長心裡也有些撮火,本以爲來接任觀主的該是位有道之士,誰想竟是個年輕的女冠。
真是悔不該年輕時太過清高啊......若這祥雲觀是自己獨力籌建而非道協的產業,他也不用在古稀之年被一個年輕女子頂替了觀主之位,離開自己半生心血澆灌之地。
“哎呀,道兄太謙了,青君怎當得起呢?我來介紹,這位是燕京來的顏玄機道友,是接替道兄的人選......”
何青君對一真道長微微點頭,特別加重了‘燕京’這兩個字。
他早年在川中修行,後來葉落歸根來到楚都,就擔任了楚都道協會長,也是個真心修行的人,不比一些在道協混飯吃的半官~僚。
對顏玄機頂替一真道長這件事他也是極爲反感的,不過他區區一個市道協會長,胳膊又哪裡扭得過大腿?雖然同情一真道長,該辦的交接手續還是要辦。
“太上道尊,貧道雖知是道協之意,卻還有一問,要請顏道友回答。”
一真道長壽眉微挑,看了眼顏玉道:“敢問顏道友出自何派?修行多久,有何佳資?”
這樣問其實已經非常不客氣了,你老師是誰?哪門哪派的?有什麼過人的資歷能夠有資格來做祥雲觀的觀主?以老道長的修爲會這樣問,顯然是動了火氣。
顏玉輕輕一笑,稽首道:“玄機年輕,不過久慕道學而入門中,去年纔去了終南青牛宮,傳度受籙,得入正一之門,哪裡又有佳資可言呢?不過是道協認爲,我中華道家現今沒落,遠遠比不上佛家興旺,纔要起用新人,以求出新思路、興道門香火,玄機只不過適逢其會而已......”
黑三兒聽得嘖嘖讚歎,壓低了聲音對許長生道:“老許,這位新觀主不光是人長得好看,肚子裡也有啊......”
“有什麼?”
“還能有什麼,墨水唄。你看這一段應對,半文半白的,還真合咱師傅的調調兒。”
許長生不語,微微瞇起雙眼望著顏玉。
雖然猜測不出顏玉來做這祥雲觀觀主的真實意圖,卻本能感覺到她對祥雲觀未必是福。
不過就算是禍難又如何?有老許在,總要守護住師傅的大半生心血!
燕京來的?玄機觀主麼?
呵呵呵......
何青君也嘆道:“道協確實是這個意思,起用玄機道友這樣的年輕道冠,也是爲道家的發展考慮......一真道友,還是儘快交接罷。”
一真道長深深看了顏玉一眼,長嘆道:“罷了罷了,玄機道友,請隨貧道入殿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