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8 紀曼馨

一秒記住，

黑色的轎車夜色中如閃電劃過，風馳電掣間，連赫彷彿還能聽到耳邊冷風的呼嘯聲，可惜，卻拂不去他心頭的一抹燥熱。

一陣急速行駛後，車子在郊區的一幢清幽小別院門前停了下來。

那是一幢複式兩層的小樓，四周環境清幽，周遭都是這樣的一幢幢小樓，小樓之間的間距很大，門前遠側都栽種著各種各樣的花花草草，雖然天色已暗，層層小樓間，亮燈的卻不多。

這是郊外的小小片小別墅區，房子不大，居住的卻多是頤養天年的中老年人，而且多數也是來這裡度假休閒的，長居的並不多，而臨近山腳的這一幢小樓，周遭卻收拾得很乾淨，門前不遠處還搭建了一個水泥臺子，有些簡單的運動設施，而一大片可以曬太陽的乾淨空地。

步下車子，夜色朦朧中望著門口緊閉的紅門，連赫拖著疲累的身子，步履沉重的走了上去。

不一會兒，大門緩緩打了開來，行屍走肉地，連赫擠了進去。

剛走進客廳，一擡眸，就見一側的暖爐旁停靠著一個輪椅，輪椅上半偎堆著一個形容枯槁、消瘦萎縮又有些略顯浮腫的美麗身影，緩緩走上前去，連赫的眼底禁不住有了溼意，蹲下身子，抓手抓握起女人瘦得皮包骨的小手，緊緊攥了下：

"曼馨--"

喉頭一陣哽咽，連赫心底一陣酸澀，剛想要說些什麼，卻見一名年輕的女孩走了過來：

"連少爺，您好久沒來了！喝茶….."

一句話戳中了連赫心底的脆弱之處，想起自從有了海音，他竟然對她疏忽了，再想起是海音的哥哥將她害成這樣，連赫心底憤怒的不平越發蠢蠢欲動。

起身，調整了下情緒連，赫接過了茶碗："小云…對了，張媽呢？怎麼就你一個人嗎？"

"嗯，張媽年紀大了，晚上一般都是我跟小可來伺候…少爺，您坐，我把小姐推過去，再給您準備點點心……"

年輕女孩通情達理地說著，連赫隨即擺了擺手：

"不用了，我在這兒坐會兒就行…"

說著，連赫示意地掃了下，小云隨即搬了一把椅子過來。

凝望著輪椅上呆滯不動的人兒，連赫眼底劃過一抹傷痛：

"小云…這些日子..曼馨可有好轉？"

連赫每次來，都是問同樣的話，七年來，小云都給出答覆了，因爲每一次，他的希望，都一成不變的..變成了失望：

"少爺…還是老樣子！醫生定期都會來檢查，有進展我會第一時間通知您的！少爺..您也別難過，小姐這樣，也沒什麼不好，什麼都不知道，就什麼也不會愁，也不會痛苦，不是？！"

不會安慰人，可每次看到連赫的神情，她總覺得健全的人比受傷的人更痛苦。

這七年，不管是在醫院的加護病房，在郊區的療養院還是在這幢幽靜的小屋裡，她從沒見連赫開心過，每次來，都是疲累、神傷地滿臉凝重，能對一個活死人照顧七年，不管兩人是什麼關係，她都覺得他已經做到仁至義盡了。

"嗯…你真會說話！好了，你下去休息吧…我陪曼馨坐會兒，走的時候再叫你……"

苦澀一笑，連赫伸手遣退了看護。

她說得或許也不無道理，曾經的曼馨，是那樣的清純貌美，而今，卻被病態折磨得像是一下子蒼老了幾十歲，她的面色白得沒了人氣，整個身型也發生了改變，最要命的是，她的脊柱受到了嚴重的損傷，就算康復，也是高位癱瘓，雖然沒有截肢，卻也是真真正正地殘廢了。現在她的腦子也受到了撞擊，什麼也不知道了，對她來說，未必也不是一種幸福。

上天對她真的太殘忍了，她那麼好的一個女孩，卻因爲一場意外就變成了這樣。

現在的她，就是一個活死人…什麼也不知道！

凝望著對面呆呆傻傻，連眼睛都不會眨的女人，連赫心底的痛，無處訴說，就這樣呆呆地，連赫看了她很久很久。

突然，曼馨腿上的毛毯滑落，連赫這才注意到自己手中的茶碗都涼了。放下，茶杯，連赫收斂眼底的悲傷，緩緩蹲下身子撿起了地上的毛毯，剛想給她蓋上，注意到曼馨腿上肌肉萎縮的樣子，一股濃濃的哀傷瞬間又涌上了心頭。

"曼馨……"

低喃著，連赫哽咽了。

片刻後，纔將手中的毛毯小心翼翼地蓋到了她的腿上："曼馨…天冷了，你要記得多穿點衣服……."

叮囑著，連赫的眼眶卻涌現了淚意。片刻後，才緩緩移步坐回自己的椅子上，聲音突然低沉了幾度：

"曼馨…對不起，都是因爲我，才把你害成這樣的…如果當年不是我強求著要追你，如果當年我接受了你的拒絕，如果不是我要娶你…這一切或許都不會發生！你本來可以好好的生活的，沒想到，我給你的愛，居然會給你帶來這麼大的災難！如果當年你沒有推開我，現在該坐在這裡的，就該是我了…曼馨，你知不知道，這幾年，我一直都期盼著你可以醒過來，哪怕你真得殘廢了，我一樣會娶你，會照顧你一輩子……可是七年了，你一直沒有好轉，你不認識任何人，不會說話，或許連我的聲音你都聽不到…曼馨，我不是想背叛對你的承諾，可我不止是個男人，也是別人的兒子！爹地、媽咪老了，他們想要抱孫子，我也不能一直任性下去…我也想要有個家了……七年來，我第一次有這種念頭，卻沒想到，我愛上的女人，居然會是傷害你的仇人的妹妹！我是那麼喜歡她、疼她、寵她，可爲什麼她偏偏是秦海辰的妹妹？！"

想起海音，連赫的情緒一度浮動地厲害，焦躁的起身，連赫轉身往窗邊走去，凝望了外面的星空很久，才緩緩轉回身子，語調越發的冰冷了：

"曼馨，也許這就是我們兩個人的命吧！我答應過你，要替你報仇的！我不想食言，可我沒料到…我會跟仇人的妹妹有牽扯！我怎麼對得起你，我怎麼可以喜歡她？對她好？！你放心，在我心裡，你的地位是無人可以取代的！誰也不能，不能！這樣也好，他害得我們不能相守，毀了你的一生…就讓他的妹妹替他償還吧！你知道嗎？她的小名叫球球，跟你最愛的寵物是一樣的！那以後，我們不當她是仇人的妹妹，就當她是球球，讓她留在我身邊，替你…留在我身邊，好嗎？！我不會給她名分的，或許等哪一天，我玩夠了…我可以狠得下心來對她的哥哥下手……只是現在還不能…曼馨，給我點時間，再給我點時間……"

對著面前的木頭人低喃著，連赫滿臉的痛苦。

他喜歡曼馨，也愧對曼馨，可七年的沉澱，雖然他執著於那段仇恨，可時間還是會改變很多東西，現在在他心頭，海音已經跟她不相上下了！

他不能對秦海辰下手…以海音的性子，如果知道他對他的哥哥下手，她是不會原諒他的！他恨秦海辰，恨他當年因爲一己之私對他痛下殺手卻害得曼馨一生癱瘓癡傻，他愧疚遺憾，喜結連理的喜事變成了生離死別的喪事。

現在的曼馨，活著跟死了根本沒兩樣，她傻了、廢了，根本就是個活死人！如果當年她只是殘廢了，意識腦子是清醒的，他一定不會會娶她，竭盡所能地治好她！可是現在，她成了這個樣子，再愛，他也不可能在跟她組件一個家庭了。

連家一脈單傳，他也需要爲子孫後代考慮。

想到這兒，連赫的臉色一陣大變，他..他怎麼會有了這種想法，以往，他是認定今生非她不娶的！現在…他居然主動放棄了？

凝望著面前呆滯地只剩下呼吸還證明活著的女人，連赫的心緒真是複雜到了極致。七年來，他第一次有這種不該有的念頭，還是當著..她的面。

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連赫的臉色一變再變。

曾經的海誓山盟呢？他怎麼能背棄一個用生命來愛他的女人？！凝望著輪椅上全然無覺、毫無動靜的女人，連赫卻像是做了虧心事一般，連正眼都不敢再去看她。

倉皇地站起了身子，喚道："小云--"

匆匆跑出來，看護應道："少爺？您這麼快就要走了嗎？"

小云的話一出，連赫的心不由得又咯噔了一下：他來的時間很短嗎？爲什麼他覺得好像很久了？！

停頓了下，連赫隨口解釋道，卻不知道是跟小云說還是在跟自己說：

"嗯，我還有公務要忙…"

其實，他心知肚明，今晚所有的公務應酬，他全部都推掉了，一頓，他才繼續道：

"替我好好照看小姐，有什麼需要跟問題，隨時給我打電話--"

說完，連赫轉身往門外走去，發動了車子--

夜色中，冷風嘯嘯，人來人往的大衆廣場上依然還是彩燈閃爍，廣場中央的歡暢的音樂騰空而起，很多中老年人成羣結隊地跳著舞，周圍還有很多圍觀的人，或是竊竊私語，或是鼓掌歡笑，而另一邊，是些小青年在玩溜溜球，不時拋向高空，不時又接回手中，七彩霓光閃耀，五彩紛呈，霎是美麗。

夜晚的大衆廣場，就像是老人孩子的專場，偶爾會出現幾對匆匆而過的小情侶，倒是也甚少逗留。

坐在許願池邊的環臺上，海音四處亂瞄著，不時無聊的看看手機上的時間。

眼見七點的時間早已過去，電話未想，等得人也沒來，她的肚子卻已經餓得嘰裡咕嚕亂叫了，海音不由得唉聲嘆氣地扁了扁嘴角。

連赫的時間觀念向來很好，也從來沒遲到過，想著他該是被什麼事兒給絆住了，纔會沒跟她聯繫還遲到了，沒去打擾他，海音就耐著性子地等著，好幾次，看到手推車的小鋪路過，海音都衝動地想去買幾包零食墊墊肚子，可一想到即將到來的大餐，海音又只能忍了過去。

肚子一陣咕嚕嚕的，海音越發覺得餓，隨即自言自語道：

好了，別叫了…知道了，再忍忍，馬上就有大餐吃了…哎，早知道要等這麼久，紅雲做的下午茶我就該多吃點……這死沒良心的男人，不知道又忙活什麼去了，可憐的肚皮，再忍忍吧……

冷風中，凝望著遠處的電視屏幕，瞥著近處玩樂的人羣，海音一次次對自己說著同樣自我催眠的話。17i3e。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廣場上的人越來越少，海音等得連飢餓是什麼感覺都忘記了，翻開手機，眼見馬上就十點了，手機還是沒個動靜，海音頓時驚覺似乎有些不對勁。

掂量著，翻出號碼，就撥打了過去。

而此時此刻，浪漫yeye的頂級酒吧裡，連赫正在吧檯一角，面色陰沉的像是地府走出的閻羅，滿身都寫著生人勿近，倒著紅酒，煩躁一杯灌過一杯。

案臺上的手機突然亮起，一撇到那熟悉的名字，連赫的心情越發燥熱難忍，猛地一個擡手，就將手機給推了出去。頃刻，砰得一聲，嚇得裡面的調酒師差點砸了自己的招牌，隨即，一旁的服務生趕緊撿起，小心翼翼地又給連赫擺回了原位，而這兒一摔一拿間，手機的童話已經結束。

大衆廣場上，稀稀落落地，人越來越少，也越來越安靜。

冷風吹在臉上，海音的心頭也隱隱犯上了怒意。瞪著手機，倏地站起了身子。擡腳剛想離開，又猶豫地緩緩作了回去。

他從來沒有這樣的！不接電話，又沒來，如果不是有事耽擱了，就一定是有什麼急事要處理，不方便過來。

都等了這麼長時間了，也不在乎多等一會兒，再說，是司機送她來的，她還要打車回去！色如仿轎抹。

想想也挺麻煩的，海音隨即又失魂落魄地做了回去。

肚子又有些抗議地亂叫，擡眸，海音想買點吃的墊墊肚子，卻發現那些流動的小車早已消失無蹤，視線範圍內，遍佈逡巡著，最後，海音也只能自認倒黴地抱著包包、繼續空著肚子等，只是，這以後，她的目光卻多數停駐在了手機上。

可惜，她等待的號碼始終沒有亮起，甚至…連一條短信都沒有。

躑躅在去與留之間，海音一直等過了十一點，大衆廣場上，已經剩下寥寥可數的幾個人，海音頓時委屈地都想哭了。想走，又怕他來，想留，又有些害怕，給他打電話，始終也沒有人接，就這樣，海音還是在原地呆坐著，噼裡啪啦地掉了幾滴眼淚，不知道他在忙些什麼，可想著他若回去看不到自己，總會來接自己的吧！

抹掉淚水，海音掏出手機，賭氣地，就玩了起來。

她等，幾個小時都等了，也不怕再多等一個小時！大不了，她就在廣場睡一晚！

清楚自己的酒量，也沒忘記自己還開了車，喝得差不多了，甩下一疊鈔票，連赫便起身往門口走去。

門口擦肩而過，碰上個濃妝豔抹的美麗女子主動搭訕，連赫又被糾纏了一段時間，最後，連赫直接甩下錢，將女人隨手推到了一名保安的懷中：

"送你了！"

說完，走出浪漫yeye，直接開車回了家。

一進家門，見他一個人從車上下來，還滿身酒氣，管家不由得愣了好一會兒：

"少爺--"

剛想問他不是跟海音出去吃飯了嗎？怎麼一個人醉醺醺的回來了！

"不要吵！煩死了！"

心情超差，推開面前的管家，連赫幾個大步上了樓。一推開=房門，卻見屋內黑著燈，連赫的酒意瞬間醒了大半，按開開光，望著清冷的臥室，想起今晚他本來約了她吃飯的，剛剛她給自己的幾通電話，自己都沒接，連赫的心霎時涼了大半：

這個傻女人，現在沒回來？不會還在廣場等吧！還是她生氣…回自己家了？！

倏地轉身，連赫又衝了出來，二樓的樓梯口就高聲大喊著問道：

"秦小姐呢？回來過嗎？"

連赫的問話一出口，管家傻愣了半天，剛剛還以爲少爺跟秦小姐鬧矛盾了，才借酒澆愁，喝成這樣。

擡眸，管家疑惑地出聲反問道：

"少爺，不是您約了秦小姐吃飯，要我們送她過去大衆廣場，不要打擾嗎？！您沒見到她？不到七點，秦小姐就過去了…一直沒回來啊！"

擡手看了下表，眼見時間都已經十一點要過半了，連赫的臉色霎時風雲丕變：

這個蠢女人！

"來人！被車！去大衆廣場！"

大聲吩咐著，不確定海音是不是已經離開，連赫心裡卻很不安，隨即快速衝下了樓，決定親自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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