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敏很焦躁,自從她知道,那塊玉佩是陸貽林的后,就開始后悔當初把藏了起來。
她不知道為什么那位蘇先生想要收購那塊翡翠,那個人說掛件有特殊意義,難道是和陸貽林的身世有關,畢竟掛件是陸貽林親生父母的東西。
陸貽林到底是她喜歡過得人,雖然那份喜歡比不上錢勢和地位,但是也不能被否認,一直在某個角落蠢蠢欲動,每次她和陸晨吵架,都回拿著兩兄弟去對比,說不是后悔,但也難免有觸動。
她在陸家的公司上班,一步一步爬到了今天這個位置,注定要去放棄一些東西,比如虛無縹緲的愛情。
其實她也想過,把東西給陸貽林,但是又不知道怎么好開口,所以就這么擱置了下來。
一直到她看到了蘇氏的有個企劃,本來以她現在的資質,是不可能去成為對方的合作伙伴,但是她想到了那塊翡翠。
如果能把翡翠給了對方,又能獲取好處,豈不是一舉兩得,她也不用擔心東西放在她這里不安全。
再說,如果對方真認識翡翠的主人,她也算是幫了陸貽林一把,決定了之后,她私下里通知了那位蘇先生,繞過了陸家的人,反正對方只想要這個東西,誰去交涉應該都一樣。
約的地點是一個安靜的會所,門被打開,霍敏抬起頭,她沒想到,對方還帶了個人,而且同行的人,給人一種毫不掩飾的壓迫感。
那種凌冽的氣勢,讓她有種錯覺,仿佛被狼盯上了。
在她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對方就開門見山的問:“東西呢?”
聲音低沉,甚至有些沙啞,但是每個字都像是敲擊在人的耳膜上,讓你不能不去聽,不能不去回答。
霍敏勉強穩住心神,“我們可以慢慢談。”
下一秒,對方已經走到了她的面前,俯視著她,仿佛在看死物一般。
“東西呢”
霍敏咬著唇,那種強烈的壓迫感,讓她想離開這里,但是像是被釘住了一樣,根本就動不了,這個人身上有種殺氣,比那種死刑犯還恐怖。
半餉,她從包里拿出一個盒子,放在了桌子上。
徐霄鏑打開,只看了一眼,就握緊了拳頭,他閉上眼睛,掩去了那些涌動的情緒,再睜開眼睛已經恢復了冰冷。
他能感覺到自己的心跳錯了節奏,多少年過去了,就算是他在面對生死抉擇的時候,也未曾這么緊張過,翡翠冰涼的觸感,讓他手心全是汗。
“東西是從哪兒得來的?”
霍敏眼睛轉了下,“東西是我丈夫的。”
她的細微表情,沒能逃過徐霄鏑的眼睛,他一把拎起坐著的人,“我再問一遍,東西是從哪兒得到的。”
“東……東西是陸晨的,這是他從小戴到大的。”
徐霄鏑冷笑了一聲,手掌掐住了霍敏的脖子,“我不是讓你說假話。”
他慢慢的收緊手,霍敏覺得脖子火辣辣的痛,呼吸收到了阻斷,她睜大了眼睛,滿臉的不可置信。
蘇嘉秋也被嚇倒了,他小舅能徒手把磚塊捏碎,就別說是人的脖子了,這個不是開玩笑的。
他忙去拉人,去掰對方的手,“小舅!”
徐霄鏑松開了手,霍敏順勢坐在地上,用力的咳嗽,臉憋得通紅。
這個人是個瘋子,她剛剛以為自己就要這么死了。這人光天化日之下居然想殺死她。
“東西從哪兒來的?”
蘇嘉秋看了眼地上的女人,這種人實在不能換取他得同情心,但是他不能自己小舅亂來,“你自己想清楚再回答,你說東西是陸晨從小帶到大,那我告訴你,這個東西我小舅戴了十幾年。”
“這個是陸貽林的,他是陸家收養來的養子,把他抱來的時候,這個就放在他身上。”
霍敏是真的怕了,她第一次離死這么近,求生的本能,讓她什么心思都沒有,雖然她也不敢相信,東西是眼前這個人的。
“陸貽林?”徐霄鏑重復了一遍,又問,“那個人在那里?”
“他……在杉市。”
霍敏覺得這瘋子不是什么好人,但是她不敢說假話,對方的眼睛像是能看穿她的心思一般。
等那兩個人離開好一會兒了,霍敏才跌跌撞撞的從地上站了起來,她揉了揉因為血液不循環而發麻的腿,咬著牙往外面走。
她現在還有些后怕,像是在鬼門關轉了一路,怎么會有那樣的人,東西她就這么給了對方,也沒有說一句話。
徐霄鏑看著掌心里的玉佩,他已經許多年沒見過這個東西了,當初他親手把系在了另一個人的脖子上,希望這個自己從小帶到大的東西,能把自己以后的福氣都給對方,讓那個人平安。
既然現在東西在這里,那么,那個人又在那里。
他想起了那個雨夜,他一直等到了天亮,都沒有等到約定的人,卻等來了另一個消息。
那天他是偷偷跑出去的,他想著無論如何,都要見那個人一面。那么大的雨,幾十年不遇,他的姐姐姐夫不放心他就這么跑了,開車去找他。車子打滑撞上了路邊的護欄,沖了下去。雨下了一夜,每輛車子都匆匆而過,沒人注意到。
到了第二天早上被發現的時候,車子里兩個人的身體已經冷了。
在他等最后都沒來的人的時候,他的姐姐姐夫,生命力就這么一點點消逝了。
他看到自己外甥趴在自己腿上哭的時候,就知道他再不能坦然和對方在一起了。
他沒有那個資格,那一夜的雨,澆滅了他所有的希望,他只是可惜,出車禍死的人不是自己。
而那個人,也再沒有出現過,像是徹底消失了一樣,雖然他不能和對方在一起,但是也希望對方能在自己可以看到的范圍里,一直好好的。
但是那個人卻像是消失了一般,半點音訊都沒有。
他受不了這樣,漸漸地,他擔心那個人,也會像自己的姐姐一樣,發生什么意外,然后沒有人知道。
他瘋狂的去找,遍尋無果后,終于慌亂了,可是那個人,就這么徹底的消失了,一句話都沒留給他。
徐霄鏑摸著玉佩的紋理,兩個人在一起的時間那么短,那是他一生最快活的日子,但是此后,卻讓他用一輩子去懷緬,那么的殘忍。
蘇嘉秋也察覺到了身邊人得不對勁,他小舅今天的情緒起伏,超過了以往二十年加起來。
他終于相信,他得小舅不是機器人,也是有喜怒哀樂的,從對方身上透出的哀傷,讓他呼吸一窒,心里很不舒服,他曾經想過,他的小舅有了七情六欲會怎么樣,但是絕對不是現在這樣的。
“我要去一趟杉市。”一直沉默的徐霄鏑突然開了口。
“嗯,我讓人幫你查下,那個人的住址和工作地址。”
蘇嘉秋沒有多問,他知道他小舅是要去找剛才那個女人,說出的叫做陸貽林的人。
或者更確切的說,是把玉佩放到陸貽林身上的那個人。
他曾經聽老太太說,他小舅的玉佩,是在外地讀書的時候不小心弄丟了的,但照著現在的情形來看,只怕那個玉佩,多半是他小舅送人了,貼身帶了十幾年的東西,到底為什么會送給人。
他十分好奇,他小舅在他很小的時候,還會帶著他到處玩,會笑著逗他,這些他都有記憶。
但自從他父母意外去世后,他的小舅像是變了一個人,去了封閉式的軍校,然后畢業了去了部隊,一年回來兩次,像是完全和外界隔絕開了。
話也少了。像是突然沒有了七情六欲,就這么孑然的活著,和整個家之間,更有種說不出的隔閡,公式化的問候,卻也挑不出錯。
他甚至想,這世界是不是能有一件事情,讓他小舅側目,直到今天,他小舅看到那塊玉佩。
那個人到底是誰?當初到底發生了什么事情,到底是什么樣的執念,能持續三十年,直至徹底改變一個人。
如果可以的話,他也不想他得小舅,就這個一直孤單的活著。
———
午修,陸貽林吃過了晚飯,就坐在辦公室里發呆,他在心里琢磨,晚上要見的人到底是什么樣的。
趙世承讓他有心理準備,卻又不明確的告訴他,還弄得那么神神秘秘的。對了,趙世承還把他的照片發了過去,難道對方是認識自己的人。
難道是和自己親生父母有關?突然冒出的這個念頭,讓陸貽林怔了下。
聽到敲門聲,他才回過神抬起頭,陸貽林笑著搖了搖頭,怎么可能,茫茫人海,過了這么多年哪里找得到。
“陸經理,大廳那邊有人找你。”
“好的,我馬上下去。”
酒店翻修完了之后,很多后續的事情要處理,他最近也比較忙,時不時的要加班。
眼前的全然陌生,陸貽林想了下問:“請問您找我有什么事情?”
“你好,你是陸貽林先生嗎?”
對方是一個年紀約莫三十歲的女人。
“是。”
“您好,趙夫人想要見你一面,希望你能和我走一趟。”
趙夫人?陸貽林馬上反應過來了,這位趙夫人應該就是趙世承的母親,他沒想過對方會直接找來酒店。
他一點準備都沒有。
“但是,我一會兒還要上班。”
對面站著的人笑了笑,“沒關系的,可以等您這邊忙完,今天的任何時間都可以。”
對方的禮數挑不出錯,讓他突然不知道怎么拒絕,而且于情于理,既然對方這么遠的來了,他也該見上一面。
陸貽林正在猶豫該不該和趙世承說一聲,對方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又開口說,“夫人只想見你一面,可以的話,她希望不要把你們見面的事情告訴趙先生,她對你沒有惡意。”
“好的。”對方話都說到這個地步了,難道他還能說不好
今天晚上本來是和趙世承約好去見人,現在時間有些排不過來,晚上七點,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趕過去。
陸貽林回到辦公室,手指輕輕的叩擊著著桌子,那位趙夫人要見自己,肯定不會是單純的想見他一面。
趙世承的態度堅決,大概是那位夫人拿自己的兒子沒辦法,所以想從他這里找出破口。
十有八九是來者不善。
但是有什么辦法呢?畢竟是他……搞了別人的兒子,人家母親找上來了,他從心里覺得理虧,總不能避而不見。
而且他也不想趙世承因為自己的原因,和另一邊僵持下去。他希望對方能過得開心。
陸貽林發了短信,告訴趙世承,自己這邊突然有些事要處理,對方回了簡訊給他,說沒關系,遲到一會兒也不要緊。
———
寧逸慈這一整天都和林國威在一起,對方來找他,又是故人,他總不能把人放在一邊。
他們去了近郊釣魚,兩個過了不惑之年的男人坐在一起洽談人生,回憶往昔。
對方陸陸續續告訴他以前的一些事情,還有兩個人沒有交集的三十年,各自都做了什么。
寧逸慈總覺得對方沒有告訴他所有的事情,有幾次說到半路,就會突然打住,然后繞過去或者一兩句話帶過去。
他問對方,自己還有沒有關系比較親近的同學或者朋友,對方說他以前性格不算開朗,和班上人得關系也就那樣。但是回答的時候,明顯遲疑了一下。
他想起了那個老師的話,明明說的是三個人關系很好,那么也就是說。
除了他們兩個人,還有一個人。
但是對方從頭到尾都沒有提起過,就像是那個人,根本不存在,到底是那位老師記錯了,還是身邊的人,故意繞過這一節,如果是這樣,對方為什么要這么做?
會所里池塘的人,是專門給人垂釣的,下面放了幾臺氧氣機,又有香餌做引,很容易就會咬鉤,寧逸慈掂量了下裝魚的桶子,然后隨手傾倒進了池塘里,放生了被困了小半天的魚。
看著波動的水花,他想起了和那位趙先生晚上的約定,還有那張五官熟悉的臉。
當時只是一眼,他就被震驚到了,也說不是什么具體感受,反正,他就是想見見對方。
在杉市,這個他長大的地方怎么會有一個自己這么相似的人,明明是兩個無關的人。
寧逸慈回過頭,看著身后的人問道,“我昨天看到了一個人,怎么說,就是和我長得很像的人,我記得我在杉市應該沒有親人了吧。”
林國威愣了下,“除了你和你媽媽,我確實沒見過你其他的親人。”頓了頓,他又說,“你說得和你很像的人,我應該也見過,當時第一眼我還以為是你,后來又想,會不會是你的兒子。”
他當時還問了對方很多,但是那個人對寧逸慈這個名字一無所知,像是從來也沒聽過,他也很難相信,世界上居然會有長得那么像的兩個人。
“我的兒子?”寧逸慈笑了下,“怎么會,我連著婚都沒結,怎么會有兒子。”
他這話下意識就脫口而出,太過于決絕,說完他自己都怔了下,心里那種奇怪的感覺又上來,他突然又想起了那個奇怪的夢。
陳舊的火車站,少年抱著一個孩子坐在角落里睡覺的那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