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州城。
這是宋夏之交的邊境重鎮,也是和親隊伍能夠在大宋境內的最後一站了。
走在車隊前列的西夏兵士們面上全都露出喜色,士氣不覺高漲許多。
陪在元昊身側的伯文亦是一臉欣然,語聲中有著難以抑制的激昂:
“王子,三日後,便可到達我慶州城了!”
元昊不置可否的輕嗯一聲,一雙幽眸卻直直的望向遠方,英俊的臉上盡是滿懷憧憬的豪邁,讓人不禁爲之一振。
胯下駿馬依舊不停,他的眼神卻更深邃了,內裡閃爍著無與倫比的瀲灩波光,俊逸的脣角不可抑制的勾起笑紋——一種發自內心的喜悅與激動泛了上來……
是啊!馬上就要到慶州城了!到了他的國家,他的天下了!而且更重要的是——她馬上……就能成爲他真真正正的王妃了!
可隨即,眸光便一點點暗淡下來,笑容亦漸漸散去,覆蓋上點點煩躁與心亂。
她……
想起她的態度,他不免一陣沮喪,又隱隱有著一絲無奈與疑惑,她到底……
正在這時,一陣迅疾的馬蹄聲響拉回了他的心神,英挺的眉宇微微蹙起,下一秒凌厲的眸光便向後方那疾馳的駿馬射去。
沒有想象中的疑惑與憤惱,卻是有些不悅的瞭然。
是自己派在宋京中的傳令細作到了。
只見那馬上的烏衣小將快馬加鞭的來到了元昊身前,迅速下馬,躬身一禮後道:
“王子!”
“可有什麼消息?”
並沒有立即叫他起身,他劍眉輕揚,沉聲問道。
那小將從懷裡小心取出一封密信,雙手呈遞給他。
他接過看完後並無任何表情,卻又將眼睛投向了跪在地上的傳令兵。
“回稟王子,京城這幾日倒是無甚可疑,只是……最近京中發生了一件大事,與皇室有關。”
那小將不緊不慢,神色間頗爲坦然。
“什麼?”
元昊瞳眸有些危險的瞇起。
那小將四處望望,眼睛裡有著小心的遲疑。
元昊揮手命他起身,他便站了起來,躬身走近他面前,附在他耳邊輕聲低語幾句。
卻見元昊神色倏地一變,回頭緊盯著他道:
“此話當真?!”口氣中難掩驚疑。
那小將點點頭,以示肯定。
元昊收回目光,眼中卻積起了越來越多的疑惑。
宋京之中,真的發生了這樣大的事情嗎?龍昭雲真的……若是如此,那麼,她呢?她應該還不知道吧!倘若知道了,她會怎樣呢?
想著想著,不覺有些失落與憤懣;稍稍緊了緊雙拳,回頭張望,那豪華的車架就在自己目所能及的範圍,可卻又似覺得那樣遙遠……
在心中無奈的低嘆一聲,回過頭時雙眼卻又恢復了一直以來的凌厲冷然:
“你速速回去,要給我查明真僞,即刻報來!”
那小將立時躬身應了聲“是”,便上馬調頭向來路奔去。
見他走遠,元昊轉眸,大步向車隊後方行去。
此刻,他想見她。
***
車內的美人依舊冷若冰霜,見他來了亦是不爲所動,似乎對這世上任何事情都置若罔聞,漠不關心。這竟讓元昊的心中隱隱產生了一絲不安的懷疑:這車裡的人還是她嗎?即使已到了大宋邊境,她還無動於衷嗎?這似乎不是他所瞭解的那個對自己的命運敢於不惜一切反抗到底的南菱郡主了,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她真的願意就這樣嫁到西夏嗎?難道她在心裡接受他了嗎?還是一直如他猜想的那般,完全是無奈心死的認命?他不願再想下去,可見她冰冷的樣子,卻又隱隱有著怒火。她對所有事情都無動於衷,那麼,那件事呢?她知道後會怎樣呢?
見他進來,小蓮和小荷伶俐的退了出去,他便坐到了她的身邊。
“菱兒……”
他輕聲喚她,終於見她轉過了眸子;一陣欣喜,因爲,他在她清澈的眼瞳中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可是,她的眼裡真的有他麼?
“王子有什麼事嗎?”
仍舊是這樣的客氣,令他不習慣的冰冷的客氣!心頭有著微微的慍怒,但還是忍了下來,接著對她道:
“過了延州便可到西夏了,菱兒你……”
卻見夏亦菱只是睫毛眨了一眨,一雙秋水明眸便射向了他,眼中除了疑惑,還閃著清冷的光。
元昊不禁爲之怦然心動,她是否……真的已經開始接受自己了呢?真的會心甘情願的做他的王妃了?
她嬌豔的臉龐就在眼前,一如往常般美麗,甚至還要更美,更動人。這使他禁不住聯想到她身穿嫁衣站在他面前的樣子,一陣暈眩的幸福……
她,就要成爲他的王妃!
想到此,他的眼神溫柔起來,擡手想要輕撫她細膩的臉頰,卻見她一雙秀眉猛然蹙起,偏頭躲了開去。
“王子請自重!”
她鄭重卻又凌厲,聲音急切卻又冰冷,還有著隱隱的厭惡與憤怒。
他愣了,這才明白自己被自己的心神給迷惑了,因爲他殷切的期盼著她,期盼著她的迴應!可如今纔看清楚,她眼中的清冷竟蘊含著深沉的痛楚與濃重的悲傷。他先前竟然沒有發現?!
心中立時亦有了傷痛,她的心房,依舊是不肯爲他開啓分毫!
“哼!自重?對我的王妃,我還需要自重嗎?!”
他星眸微瞇,火光閃現,一張俊臉冰寒一片,顯然是動了怒氣;其實除了臉上寒冷,更是心寒一片哪!她還是……
“王子錯了!此刻我還不是你的王妃!你便需要尊重我!”
她寒聲道,絲毫不肯退讓。
“你……”
元昊更氣,卻找不出反駁之語,隨即便冷笑道:
“好,此刻的你還不是,可馬上——就是了!希望你永遠記住這點!並且把該忘的都忘了,因爲,你只是我的!”
夏亦菱明顯一顫,眸中的悽然與痛苦一閃而過,隨即換上了惱怒與憤恨。
可這些卻沒能逃過他的眼睛,劍眉蹙起,怒上心頭;一咬牙,伸出手來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將她拉近身側:
“你還在想著他對不對?你的心裡還是隻有他對嗎?你還是沒有忘了他!你從來都沒把我放在心上!”
他氣惱無限,嫉恨交加;置問著她,卻已知曉答案;可他的王妃,怎能夠如此?!
夏亦菱掙脫不得,怒視著他,眸底卻隱藏著深深的痛楚,並且漸漸的漂浮上來,顯露無疑。
他爲何要揭開這可怕的傷疤?爲何要在她血淋淋的傷口上撒鹽呢?
看她眼神悲慼,他心知自己說對了,更是怒火狂燃:
“哼!你還在念著他,可他卻再也念不著你了!你知道嗎?方纔我才接到線報:大宋臻玉公主的準駙馬,龍將軍獨子龍昭雲已在十日前突然暴斃,命喪黃泉了!今後這世間,再也沒有龍昭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