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吵架的正主都進了屋,圍觀的街坊們三三倆倆散去。
一個挑著臭豆腐擔子的小販站在路邊,沖著人群喊道:“臭豆腐咯,一個銅板三塊。”
有人圍觀很久,光顧的看熱鬧,這會兒才想起肚子是有點空落落的,便走過來吃臭豆腐。
擔子一頭是個小煤爐,臭豆腐煎得黃澄澄油汪汪的,用一根竹簽子串起三塊,撒上翠綠的香菜小香蔥,又澆上一勺辣椒醬,紅紅綠綠的透著一股奇異的香氣。那人拎起來便吃,辣椒醬紅紅地掛在嘴邊,嘴里還發出絲絲的聲音,這臭豆腐竟然這般夠味,這辣椒如此的辣。
吃完了付了錢,小販指著那些散去的人道:“今天什么日子,這么多人看熱鬧。”
那人用手背擦著嘴邊的辣椒,打量著小販:一身短打,頭上包著一塊布,個子倒是蠻高,聽口音就是個鄉下人,果然少見多怪。
“嗯,大華紗廠曉得吧?”
小販茫然地搖搖頭。
“哎呦,你不看報紙的啦?”
“我們這些粗人,哪里認得字。”小販苦笑。
“那家是開紗廠的,十年死了四個老婆。”
“啊?”
那人看著小販吃驚瞪大的眼睛,很有優越感地繼續講道:“你們鄉下人能娶一個老婆就燒高香了,”
“對的呀對的呀。”小販忙不迭點頭,接著又搖頭,“有錢人也不怎樣,娶那么多老婆都留不住,我們鄉下人一個老婆在家里捧成寶貝,就是扛摔打,身體好的不得了。”
“切,你曉得什么,其實……”那人很想在小販面前擺擺城里人的見多識廣,低聲說道,“這事邪性著呢。”見那小販一聽邪性兩眼放光,這人很有點成就感,拉著小販站到一個僻靜地方道:“是有鬼勾魂。”“鬼?勾魂?那是為什么啊,為啥好好的別人家女眷的魂不勾,偏去勾這家的女人?難道是這家有什么冤孽才引得這神神鬼鬼的……”
小販說到這急忙掩口道:“哎呦,瞧我這臭嘴。”
那人笑瞇瞇地看著小販:“行啊,小老弟,你還真說著了,這街上這么多人家為啥那鬼怪就看著了文家呢,我也想到這事,真是,的確,嘖嘖。”哼哈半天,文家女眷為啥被勾魂卻沒說出,原來他只是在故弄玄虛。
那人又買了一文錢的臭豆腐,又往上澆了好多紅鮮鮮的辣椒醬揚長而去,小販看他背影遠了,朝地上啐了一口:“呸,占便宜沒夠的東西,也不怕辣的你屙不出。”
原來這小販正是召南假扮,作為橫貫黑白(陰陽)兩道的葉大小姐的雇員,他現在任務是情報員,專門扮成各色人等負責搜集信息。
他這賣了半天臭豆腐,得到的可用信息少之又少,滿心不高興。
這時有倆小孩跑過來,臟兮兮的小手遞過來一個銅板。
召南心里煩著,懶得理這倆小毛頭,連連擺手:“不賣了不賣了。”那小毛頭梗著脖子道:“有錢都不掙,我看你鬼鬼祟祟,哼,怕是拐子。”
說著就喊:“抓拐……”
召南急忙捂住小毛頭嘴巴:“小祖宗,要害死人啊你。”
小毛頭得意洋洋地看著他,另一個小囡囡也仰著蘋果似的小臉,召南嘆息:“好了好了怕了你們,呶,這是哥哥送的,一人一串,不要錢了。走吧,趕緊走吧,別在這給我耽誤功夫。”說著將幾塊臭豆腐扔進油鍋,奇異的香味彌漫開來,倆拖鼻涕毛頭四只眼睛緊緊地盯著那鍋。
“慢著點吃,別燙著。”
召南見倆毛頭接過臭豆腐就狼吞虎咽,急忙提醒。
小男孩很小心地將最后一口吞下,伸舌頭舔了舔嘴角的辣椒醬,這才小大人一般,探著身子道:“這個,大叔……”
“大叔?”召南的臉揪成一個雙眼皮褶的大包子,“叫哥哥。”
“大伯,我剛才聽到你和那人說話了。”小男孩道。
“去去去,小毛頭管這么多。”
“大伯是好人,我才告訴你的,我聽文家小少爺說過,人是他殺的。”
小毛頭挺了挺胸脯,神色非常認真。
“啊?文少爺?”
召南嚇一跳,盯著眼前這個看著只有七八歲的孩子,不知道他是不是在說著玩,都說童言無忌,可小孩子也是很容易信口開河的。
“真的,大伯,你是好人,你請我吃臭豆腐我才告訴你的,文家小少爺親口說的。”
“他和你們一起玩?”
召南看著這穿著粗布褂子拖著鼻涕的小男孩,覺得和文家那個斯文有禮的少年不是一路人。
“嗨,那家伙,假著呢。我們這巷子的孩子都是一伙的,帶頭的是我們釘子哥。”
“對,釘子哥。”女孩子連連點頭,證明男孩所言不假。
“我們本來是想找他要點鈔票花花。”
“要?”召南眼光一閃,男孩子不好意思地笑了,他伸出黑乎乎的手背擦了一把鼻涕繼續說,“反正就是那么回事啦,梁山好漢劫富濟貧啊大伯。結果他說不給錢,還說他殺人都不怕還怕我們幾個毛頭?”
“他真這么說的?”召南大驚。
“對的呀,釘子哥當時笑他吹牛,他說沒有吹牛,他家死的人都是他殺的,他把人推下樓的,他當時眼神很可怕,一定是真的。”
小男孩講完,又貪婪地看著油鍋。
召南無奈,又扔進幾塊臭豆腐炸炸,灑上調料用竹簽子扎著遞給他。
小男孩的眼睛瞬間明亮起來,接過竹簽子舉著,轉身和小女孩就跑,邊跑邊喊:“謝謝大哥。”
召南搖頭笑道:“真是淘氣。”
這小淘氣說的不像是假話,看來文家的孩子真有點問題。
召南將疑點過了一遍,挑起擔子繞著文家的院子緩緩地走了一圈。
隱隱聽到里面有人高聲叫嚷著什么,是個男子的聲音,應該是那位李家舅爺。
文家大廳,李舅爺扯著脖子青筋暴露:“反正我妹妹怎么無緣無故的會自殺?一定是被你所害,你喪盡天良,謀害四任妻子,天理不容。”
葉限搖著扇子坐在一邊,眼光從眾人臉上一一滑過。
“舅兄,不好亂講的,佩玉當年……唉,怎么說呢,她嫁過來本就是不情愿,幾年來積郁于心,這些你我都是心知肚明。”
“積郁?我女兒能有什么積郁?”
李家老太太不依不饒。
“人已經沒了那么多年,這些事我也不想再提,舅兄是知道緣由的,現在又來鬧未免有些太欺負人。你們是耀祖的親人,若是來做客我自然要奉為上賓,只是今日是拙荊的回魂日,實在不宜留客的呀。”
文景榮面帶憂色。
李家人大老遠的趕來是為打秋風,哪能不見錢就走呢,吵嚷幾句又沒有什么證據,索性坐在那賴著不走。
文景榮無法,只能招呼吳媽打電話訂桌酒菜送來請李家人吃飯。
葉限站起身涼涼地說:“今天是頭七,晚上我姐姐回魂也許能說點什么也未可知,李親家,你們是打算一起守著這頭七了?”
原來陳瑩尸體昨天才從醫院運回來,今天正好趕上頭七。
“守著就守著,看看做虧心事的怕不怕鬼叫門。”
李家人一門心思要撈一把走,堅決要守到最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