廳堂大多數(shù)人看的目瞪口呆,因爲他們已看不清什麼了,唯一能看到的就是紫色的影子和灰色的影子,離得很近,很近,幾乎貼在一起了。至於發(fā)生了什麼,他們也不知道,只知道兩團影子閃得很快,很快。因此自然就沒有什麼可擔憂的。
吾影就不同了。他劍眉始終皺著,而且皺的很深。心裡猶如火燒,難受之極。他很不願意見到這位慈祥的老人受到傷害,這個老人多麼像自己的授業(yè)恩師呀。自己藝成之後,師傅便雲(yún)遊四方,要自己好生磨鍊。從此,一人孤身漂泊,四處爲家,一面覓尋尊師,一面浪蕩江湖。想到此不禁黯然神傷,微一側(cè)頭,瞥見溫情,心情又稍稍緩轉(zhuǎn)。
他哪裡知道,溫情此時又何嘗不是心急如焚呢,只是心裡壓得太深,臉上表露的太少,他自己已然傷感,又哪有過多的精力仔細去瞧呢?
溫情劍眉疾皺,已駭然變色。就在這瞬間,已“嗖”的一聲,掠向空中影子。旁邊之人只覺眼前一花,自己的衣襟已不知何時飄然而起。就在溫情掠起的一剎那,已有另外三條人影跟著掠起,身法極快,幾乎與溫情是在同一時刻起步的,方向也和溫情一致,使得溫情不禁一驚,暗忖道:奇怪,什麼人這般迅快,難道他們是想阻止我麼?他也顧不得去看,直奔向前。
四條人影瞬間已至,分別懸在紫袍人兩側(cè),紫袍人大吃一驚,但他雙掌早已向身前正前方拍出,此刻倏然收掌護住心脈已經(jīng)來不及了,心念數(shù)轉(zhuǎn),忖道:這幫傢伙好不要臉,竟暗地偷襲。此刻收掌不及,既然如此,倒不如先拉下個墊背的,廢了這老不死的。信念堅定已極,雙掌繼續(xù)向前飄去。
紫袍人的想法固然很好,可是就是這樣好的想法在這時竟是錯的。他要是早知道這四人的爲人以及來意,恐怕是哭都來不及了呢。
四條人影分別懸於紫袍人兩側(cè)時,溫情這纔看清,他旁邊的人竟是吾影,而他對面,也就是紫袍人右側(cè),正是百里青和百里紅。這兩人溫情是見過的,吾影卻沒見過,或許他見過,沒太注意。溫情乃堂堂鐵扇山莊的少莊主,偷襲這種勾當他是萬萬不會做的。他來此只不過是趁紫袍人一驚的間隙,帶走燕正北,讓紫袍人撲個空。他也斷定紫袍人必會大吃一驚,這本就是人類特有的警覺,他自恃自己的輕功,堅信可以辦到這件事。
至於吾影,雖然很少顯露身手,但他很以他師父的武功爲傲,又深得其真?zhèn)鳎瑳]有必要去做偷襲之事,即使有必要,他也絕不會做。因爲他還是一個坦坦蕩蕩的人,也正因爲這點,溫情纔對他一見如故,把他當作是可信任的朋友,正所謂英雄見英雄,惺惺相惜。他自然也是爲了燕正北而來,只不過與溫情有所不同。無論紫袍人驚與不驚,都與他無關(guān),他要做的,就是一定要替燕老前輩接住這突如而來的“伏魔大印”。
百里紅,百里青,又是如何呢?
無論怎麼看,燕正北都不像是奸詐狡猾的老狐貍,他可是河北平陽鏢局的前任鏢頭呀,百里青紅兩兄弟自小便跟隨其身邊,耳濡目染。燕正北對二人品行頗爲了解,因此,雖以叔侄相稱,卻視如己出,更是授其兩門獨步天下的絕學。若說此二人一掠而至,直襲紫袍人,以此救下自己的燕叔叔,卻是萬萬不可能的。縱然真的這樣做了,燕正北得以逃脫,此後也絕不會原諒他們的。此二人熟知燕正北的秉性,也沒有想要這樣做,他倆只是想以老人所教的“碧水綿綿掌”化去紫袍人剛猛已極的“伏魔大印”,讓老人搶佔先機得以閃避。雖然這掌法沒有老人施展的好,還未達到爐火純青的地步,但是爲著這個慈祥的老人,也甘願一試。
情感有時真是一件美妙的事,往往在不經(jīng)意間便碰出火花,這些火花如果一起而來的話,便有了共鳴,共鳴的火花可以成就許多可歌可泣的故事,人世間不正是因故事而絢麗多彩嗎?
四個人爲著同一個人而來,卻在電光火石間,全都收手了。
難道就不顧不管燕老前輩的安危了嗎?
可是爲什麼又來此呢?
來此當然是爲著燕正北的安危而來,因此必定會出手。
可是要是燕正北已經(jīng)沒有了危險,是不是就不必出手了呢?
這又是怎麼回事呢?
短短片刻又發(fā)生了哪些變故呢?
廳堂武功高的好手也在思索著這個匪夷所思的問題。
事實上廳堂所有人沒有一個沒有這樣的疑惑,莫名其妙的飛出四個人,又懸在半空中,又不出手,到底在幹什麼?
於是在腦海裡又浮著那個匪夷所思的問題:短短片刻又發(fā)生了哪些變故呢?
就在溫情等四人剛掠至紫袍人身旁,正要進行下一個動作時,卻見燕正北身形已然在紫袍人頭頂兩丈處,四人一驚,萬萬沒想到燕正北是這般快法,本以爲自己已是足夠快的,卻還是慢了。儘管慢了,卻依然比紫袍人快。只見紫袍人的雙掌此時距燕正北未上躍之前的位置還有十寸來遠,這十寸的距離,在這四人眼裡,現(xiàn)在已絕非什麼難事了。
紫袍人雙掌終於如願而至,然而就在那一刻,他才意識到,自己已然擊空。左右兩邊又有對方的幫手,指不定什麼時候給自己一擊,心裡本就擔心,但擔心又有什麼用呢?一權(quán)衡利弊,本想將那老頭子擊於掌下,再以極快的身法順勢避開四人,即使他深知不能完全避開,但一想到自已掌法也是凌厲剛猛,又是在那老頭子猝不及防的情況下,突變身形,心下就更加堅定了信心,毫不遲疑地向自己正前方攻去。眼下雙掌落空,甚是大驚,一股冰冷的寒意已不自覺地自心頭直透後背,又一直漫到全身。寒意方自升起,就見頭頂鋪天蓋地似的,一條灰影勢如破竹,直襲而下。頓時,只覺周身幾處一陣尖銳刺痛,一聲慘呼,身子便急速墜落。
廳堂人臉上黑色疑雲(yún)早已散到九霄雲(yún)外了,不知何時已堆滿了七彩煙雲(yún),歡喜地看向落地的兩人。可那七彩煙雲(yún)並不穩(wěn)定,變幻無常,那兩人剛落地,還未讓人看清身體框架,輪廓,便又幻作黑色疑雲(yún)了。
四道光在空中一劃,一閃而至,便在空中交織起來。霎時間,空中光芒萬丈,色彩斑斕,直映得廳堂人全身上下一片光暈,瞬間似乎都變成了一位位天界神仙,頗具靈氣。只是這些個神仙神情卻是有些怪異,要麼睜著大大的眼睛,要麼既睜著大眼又張著大口,倒是有趣的很。
片刻之後,光芒散盡,又是一閃,只見數(shù)十條人影一齊落地。定睛一看,原來這些人影不是別人,正是藍白褐袍三人,冷麪人,以及溫情,吾影,百里青紅兩兄弟。
藍袍人眼見紫袍人鬥得正酣,已穩(wěn)操勝券,心下全無戒心,卻不曾想到,就在不經(jīng)意間,突地閃出四條人影,直奔紫袍人,心下大驚,趁勢追了出去。身形方起,身後如影隨形,跟著閃出三人。剛掠至那四人身後,那四人便已警覺,回身出掌,一時之間,攻出數(shù)招,滿空也隨著各家掌法變幻而光輝大作,掌掌相交,身形不停閃動,霎時便混作一團。藍袍人見如此打法,一時難以取勝,輕叱叫停,然後倏然收掌。另三人聞聲之後,也自收手,身形一轉(zhuǎn),便各自落地。
藍袍人襲擊的四人正是溫情等人,他們本就是爲求自衛(wèi)纔回掌出手的,見藍袍人突喊停手,也就沒再繼續(xù)追打下去,只是心裡好奇,要看他如何言說。因此也就順勢落了下來。
那藍袍人冷冷道:
“衆(zhòng)位武學修爲極高,行事卻是大大的不如了。”
溫情一聽,心不禁暗笑:還是這般腔調(diào),若是不看他冷淡如霜的表情,還真以爲是一個文人雅士所說的客氣話呢。當即哦了一聲道:
“兄臺,何出此言呢?”
白袍人已是憤憤接道:
“你等四人方纔做了什麼勾當,總該該記得吧,難不成還要我替你回憶回憶?”
溫情這才明白話中真意,正欲開口解釋,卻聽那褐袍人正色說道:
“兩人對決,旁人是不得插手的,你等不但插了手,還一齊四人同時插手,還能算作是道義上的英雄麼?”說的是振振有詞,讓人不得不服的樣子。
溫情道:
“紫袍仁兄武功超凡,功力深厚,尤其大印一出,恐怕無人能及。大家緣聚於此,都是武林豪傑,又何必彼此大動干戈傷了和氣呢?”溫情稍一停頓,接著道:
“再說我等本就無意傷人,只是想讓這老前輩能夠避開紫袍仁兄的神掌。”溫情說的很客氣,也很好聽。溫情並不是一個喜歡說好聽話的人,也絕不是一個此刻爲了討好對方而說好聽話的人。他很明白,任何一個人都喜歡聽好聽的話,就像是任何人喝苦藥時,都喜歡加點糖一樣,甜滋滋的。他之所以這樣說,當然是有深意的。自這藍袍人等人一入這間廳堂,種種的所作所爲,都顯示出他們絕不像是一個會講道理的人,倘若對一個從不講道理的人講道理,無疑是對牛彈琴,白費心機;可是一個從來都不講道理的人突然要跟你講道理,這還真是可以講講的。既是講道理,心平氣和最爲重要。若不能做到心平氣和,當真是一言就不和了。溫情此舉,就是要對方怒意消退,氣順心平。
白袍人面色緩轉(zhuǎn),說道:
“你等雖無意傷人,但你等突地掠到我兄弟身前,自然分了我兄弟的心神,以至我兄弟慘遭那老頭毒手,這又怎麼算呢?”他此番說辭太過牽強,只因?qū)ψ吓廴宋涔μ^自信,他又怎麼知道,縱是沒有溫情等突掠前來,紫袍人已是比燕正北慢了極短的小會兒。不過他說的也不是沒有道理,因爲他說的就是一個人人共睹的鐵定的事實。連溫情一時半會也不知該怎麼回答他了。
就在這時一個蒼老的聲音響起:
“老朽並沒有讓他遭到毒手。他不是好好兒站在這麼?”
溫情一聽便知道是燕老前輩,轉(zhuǎn)過頭去,見燕老前輩旁邊確實站著一個人。那人便是紫袍人,身子除了眼睛以外,全都不能動彈,臉上還保持著在空中時的驚恐的表情,嘴形微動著,似乎是想說什麼,但卻怎麼也說不出口。
褐袍人看向燕正北道:
“那剛纔的慘呼聲從何而來?”
燕正北哼了一聲,手一指,笑道:
“當然是從他而來呀。”
白袍人急道:
“你殺了他?”
“本來是想的。”
白袍人哦了一聲,似乎是放下心來,又道:
“那他怎麼不說話。”
“被我點了穴道又怎麼能說話呢。”
白袍人正欲走過去解開紫袍人的穴道,剛邁出一步,卻聽燕正北又道:“不過沒有我的獨門解法,是根本解不
了的。”
“你...”白袍人一咬牙,本想罵道“你個老不死的”,一想要是激怒那老頭,就更加難解紫袍人的穴道了,就硬是把後面的話憋了回了肚裡,轉(zhuǎn)口道:
“既是如此,那我們就沒什麼可追究的了,還望閣下快快解了我兄弟的穴道吧。”
江湖男兒多是熱血沸騰,又自恃武功,行爲舉止難免會與他人有異,很少有人能夠做到真正的氣定神閒,往往一個簡單的口舌之爭,便輕鬆地成爲了一場大戰(zhàn)的daohuosuo,可以說是起於口,止於手。而通常說的無縛雞之力的文人雅客,也都是熱血男兒,自恃其才學,精於文字,專於語言,口舌之戰(zhàn)也在所難免,然而他們的大戰(zhàn)卻是起於口,止於口。無論你怎麼看,都知道前者是修以體魄,後者是修以心性;無論怎麼看,你也知道動口總是比動手更理智,也更讓人信服的。假如你也是這麼想的,那隻能說,你有點盲從了。江湖上的人複雜,複雜的人蔘與的事自然也就複雜。有複雜的人,複雜的事,當然得有複雜的方法。
那麼什麼又是複雜的方法呢?沒有確切的答案,只能因人而定,因事而決。
就說現(xiàn)在的溫情吧,他生性至情至性,對蠻橫無理之事極爲反感,眼見藍袍人等人囂張跋扈,目空一切,甚是不滿,又見那黑衣漢子出手陰狠,早就有滅其火焰,教訓一番的意思了。與這幫人交鋒,單靠曉以大義萬萬是不可能的。要知道對付一個高傲的人,絕不能用非高傲的方式,甚至要比對手更傲,更狂。唯有出手,出手也是唯一讓他們明白,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沒有所謂的不可一世。在鬥了一陣後,卻停了下來,他雖不知此行人的來歷,也不知藍袍人的用意,但見如此跋扈的人,也要講講道理,便也就同他講講吧。此刻,一切皆已明瞭,雙方又相安無事,倒也算是平息了這場怒火呢。
微一側(cè)頭,就瞥見那紫袍人,嘴還在努力地動著,可就是怎麼也發(fā)不出聲來,臉都憋得紅了,心裡的滋味可真叫苦啊。連溫情也不禁爲之動容了,於是走向燕正北,恭敬地抱拳道:
“老前輩,您看這...”
“也罷,這次就讓你長個記性,姑且饒了你。”白袍人雖聽在耳裡極爲不舒服,但也只能忍了,眼裡閃過一絲光芒,心道:
要不是此刻老四被你所制,誰饒誰還不一定呢,就讓你先威風一下,哼。這老四也太不中用了,差點壞了大事,哼。
燕正北看了看紫袍人,見他神色怪異,嘴角不停地輕微顫動,眼睛直直地看向藍袍人一夥,迫切地希望自己的同伴能夠注意到他似的。看到這裡,燕正北忖道:他敗在我手下,心有不服,又氣又怒,無奈怎地也開不了口,只得怒目而視,滿臉通紅。一個驕傲的人是絕不肯接受自己失敗的事實,尤其是敗在一個老頭子手上的事實。要是我是他,也會有這種心裡。難怪這小子會是這種表情,看來真是憋急了,不但嘴想說話,連眼睛也想說話哩。想到此,燕正北心裡也是一軟,伸出手來,拍向紫袍人的穴道。
人體共有三百六十五處穴道,每處穴道的作用也不一樣,因此便衍生了各種各樣的點穴手法。點穴手法也是武功的一種,有的人精於點穴手法,再根據(jù)武學心得反覆推敲,終於創(chuàng)出獨一無二的點穴手法。比如說燕家就有一獨門點穴手法,至於是誰首創(chuàng),已實在說不清,道不明瞭,只知道現(xiàn)在是屬於燕家的,既然屬於燕家,就得有個名字---燕氏拂柳。燕正北是燕家的一員,自然也習得這燕氏拂柳,此點穴手法,點穴與解穴不在同一處穴位上,繁複程度也與其它類點穴手法大相徑庭,若一時無意解錯了,就會致使筋脈錯亂,出現(xiàn)意想不到的結(jié)果,有時甚至比用刀去殺人更快,更奏效。
看著這個滿臉痛苦的紫袍人,燕正北似乎是怕將他拍疼了似的,緩緩地拍開每個穴位,每拍一處穴位,紫袍人就似痛苦幾分,連臉也開始顫抖起來。燕正北很是詫異,忖道:方纔在空中點他穴道時,就叫的那麼大聲,此刻雖覺疼痛,卻是叫不出來,也真難爲他了。於是打趣道:
“喂,堂堂男兒這點疼痛都受不了,我看要是再拍你幾下,你恐怕都要哭出來了吧。”
哪知那紫袍人不但沒有鎮(zhèn)靜,反而更緊張了。
燕正北一看,也沒轍了,不耐煩地說道:
“好了,好了。就剩下最後幾處穴位了,給你解了便是。”說完再也不顧紫袍人臉上任何新的變化,又拍向一處穴位。接著又拍向一處。
突地,不知從何處發(fā)出一聲低沉的悶響聲,聲音很小,根本無法聽清。就見燕正北眉頭輕皺,右手一縮,不停地用大拇指搓著中指。
廳堂所有人都看得清這一情況,只當是燕正北手指撞上了什麼東西,並沒有多大的驚奇。燕正北也沒有多大的驚奇,他知道定是碰上了鐵片一類的物件,不以爲然,只是突地一撞,手指疼的厲害,畢竟血肉之指怎能與鐵片相抗衡呢?可是要解這處穴道,必然要穿過那鐵片,這等功力他顯然是沒有的,而且,江湖上也很少有耳聞有誰有這等功力可以隔著鐵片點穴解穴的。他在心裡忖道:唯一的辦法,是將它取出來。若是取了出來,豈不是讓大家瞧見紫袍人的私密之物了。縱是這紫袍人是個十惡不赦的人,也沒有任何理由不經(jīng)允許就將他的私密之物曝光與衆(zhòng),每個人都有些不讓別人見到的東西呀。想到此,不禁眉頭又一皺,片刻過後,終於還是伸手探入紫袍人懷裡。紫袍人只剩下兩處穴位了,此刻他除了不能動,其它的已恢復自然,見燕正北伸手已入懷裡,大喝道:
“住手!”
燕正北一驚,撤回手來,順勢已將鐵片握入了手中。
“什麼事。”
紫袍人見燕正北已經(jīng)將鐵片取了出來,說什麼也沒用了。只得恨恨說道:
“沒什麼。”
藍袍人等人皆已變色,就在燕正北撤回手的那一刻。對他們來說,不變色已是不正常的了。
人類的本能是無窮盡的,其中有一種本能是不容被忽視的。這種本能能夠在已知事物的基礎(chǔ)上再去拓展一些與已知事物相關(guān)又在其之外的事物,聽起來確實是很奇妙的一種能力。眼下在場的豪客中,將此種能力發(fā)揮到極致的莫過於淡色黃袍的中年人了。這人便是鐵劍門的石欽川,眼睛不停的打量著什麼,似乎是很感興趣。他的目光在紫袍人和燕正北身上游走一番後,終於停留在燕正北手中的鐵片上,像是小孩子找著一件奇特的玩物一樣,緊緊地盯著。突然眉頭一皺,看著鐵片上的“黑”字不由地出了神。在他的記憶深處,不停地搜索著與“黑”字有關(guān)的東西。雖然他不知道那鐵片是什麼,但是他覺得他知道那鐵片是什麼,這是一種意識,一種本能的意識,一種很奇妙的本能意識,一種只有人類才具有的本能的奇妙意識。驀然一絲靈光在心裡閃起:是了,記得師父曾說過,天下至堅至硬之物,其一便是紫天玄石,通體深紫,幾乎就是渾然天成的黑色,世間罕有,原本本不是地上之物。有一年,天外飛石,墜落大地,所落之地,方圓百里草木皆燃,變成一片火海。因落於摩訶峰,中原人士,雖眼見有此奇觀,卻不敢貿(mào)然前去查探。那老前輩手裡的鐵片也是黑色的,偶爾閃出點晶瑩的光澤,想來也非凡品,倒不知究竟是什麼?
一件凡品即使被藏得很隱秘,也會被人注意到,彷彿它本身刻意要顯露似的,不注意都不行。一件凡品通常也不會只被一個人注意,這一點,石欽川是沒想到的。他正想開口,卻聽已有人說道:
“黑鐵令!”
突如其來的三個字就像一聲驚雷,每個人都是一震。無數(shù)道眼睛齊齊看向說這三個字的人,畢竟他只說了三個字,說的還很突然,雖是大驚,卻不明其緣由。誰都知道“黑鐵令”便是天魔教執(zhí)行任務(wù)的令牌,偏偏那黃衫漢子一臉茫然的問道:
“逸遠道長,你方纔說的‘黑鐵令’是什麼呀?”
哪知那逸遠道長並未有回答的意思,而是神情緊張說道:
“燕老兄,莫要放走紫袍那斯,你手中握的可是黑鐵令?”
燕正北一擡手,赫然便看見鐵片上“黑鐵令”幾個大字,旁邊還附了幾個小字:天魔紫影。
身形一晃,抓住紫袍人退後了幾步,正色道:
“原來你等皆是天魔教妖人,早知如此,方纔在空中就不該留情。”
褐袍人冷冷道:
“既然你已知曉,就應(yīng)該快些放了我兄弟。”
滿堂之人這才明白,這夥狂妄的人並不是什麼武林豪客,紛紛提高了警惕,劃開了界限。
石欽川冷哼一聲道:
“別說放了你兄弟,你等今日也休想離開這裡。”
廳堂衆(zhòng)人一陣躁動,紛紛揚言要剷除這些人。一人道:“你等不在摩訶峰好好待著,今日卻來送死,今日不曾想在此碰見了武當逸遠道長,鐵劍門人,仙鶴山莊,河北平陽鏢局燕老前輩,還有這位吾影兄弟,現(xiàn)在想離開也不行了。”
另一人道:“衆(zhòng)位兄弟,我等來此本就是來玩樂的,卻讓這夥妖人弄得人心惶惶,況且這夥妖人本就是武林公害,於公於私咱都得除了他們。你們說是不是這個理?”
一時之間,廳堂人聲鋪天蓋地地響起,勢必要討伐這些魔教中人。
白袍人哈哈大笑道:
“就憑他們?也太不自量力了吧!”
逸遠道長道:
“妖人,休要狂妄,縱是今日粉身碎骨,也要與你等拼上一拼。”
“不用那麼麻煩,你要送死,那就讓你死的簡單點。”聲音冰冷已極,彷彿是從地獄發(fā)出來的。尋聲望去,那冷麪人已走上前來。
溫情看了一眼冷麪人,正好撞上了冷麪人兩隻冰冷的眸子,連忙撤回了目光,心裡不由地激靈靈打了個冷戰(zhàn),這是他第一次有這種感覺,僅僅只看了一眼,就再也不敢多看了。真真正正的冰冷,不是表面的冰冷,而是一種骨髓裡的冰冷,另你冷透全身,縱然處在炎炎夏日中,還是覺得冷。冷麪人就屬於這種冷。
冷麪人又說道:
“陶先生,傳令下去。”話音剛落,一枚圓筒狀的信號彈便隨手扔了出去。人羣中一條人影閃過,順手一抄,已奔向外面。身法太快,根本不知這位陶先生是誰。
一聲尖銳的響聲衝向空中,然後在空中爆開了,一道奇異的光彩漫開空中。所有人齊地一驚,知道魔教大批人馬不久將到。已開始叫囂著要動手了。
溫情,吾影一聽到冷麪人招呼陶先生,心下大奇。這位陶先生他們之前是聽過的,卻不知究竟是何許人也。正思忖間,門外走進來一個人,卻正
是那白衣中年文士。
吾影一怔,說道:
“原來是你。”
“是我。”
“好你個奸詐之徒,今日便將你拿住。”話還沒說完,吾影身形閃動,直向陶先生攻去。陶先生一驚,連連後退,身形方自穩(wěn)住,凌空一躍,吾影如影隨行。陶先生不停地掠來閃去,未出一招。原來這位陶先生武功平平,輕功甚是了得,幾乎無力招架,只得憑藉自己輕功躲閃,剛開始還像那麼回事,避開了吾影的攻擊,幾招下來,輕功也不靈了。吾影在第四招已將他制住,
中將他扔了下來。
陶先生啊呀疼的亂叫,連忙說道:
“你不想知道我在這都做了什麼嗎?”
吾影怒道:
“快說!”
“我在這裡下了毒,今日你們誰也別想走出去。”
“什麼?”
廳堂一陣騷亂,都不知何時中了毒。
“這種毒無色無味,當然不知何時中毒了,哈哈。”
“解藥呢?”
“我可沒解藥,要殺便殺,解藥是絕對沒有的。”
吾影很是討厭這位陶先生,並不只是因爲他在不知不覺中下了毒。他生性灑脫,多年在江湖浪蕩,這使他灑脫之中又帶有幾分豪爽,可誰又知道如此氣度的人也有一顆脆弱的心呢?他從小跟隨師父,師父便是他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就是這唯一的親人也都遠去了,只留下他孤零零的一個人。他知道這是師父的苦心,也明白一個人若不能獨立地面對一切,便不能算作是長大成人了。於是他一面尋找?guī)煾福幻嫫础0滋炜v然多麼的豪邁奔放,一到夜深人靜的時候,就變得寡言,失落,一個人靜靜地發(fā)呆。他交過不少的朋友,也失去過不少的朋友,因此他很少有朋友。他在心裡一直堅信,也一直認同的一件事便是,既是朋友,就應(yīng)互相多爲彼此考慮,多一些心靈上的交流 。而這些事他都爲朋友做過,他的朋友又何曾對他做過呢?他渴望有人能夠陪他說說心底的話,渴望有人能夠了解一下他,關(guān)心一下他。也許是自己渴望太多,他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的那些朋友沒有一個真正地瞭解他,也沒有一個爲他做過他所渴望的事,他甚至懷疑那些朋友是否待自己真心。漸漸地,他變得很謹慎,也很自私。他很喜歡從細微之處看待一個人的爲人,這也是看清一個人最好的法子,縱是一個人隱藏的再深,連他們自己都不會太注意的細微之處也會使其露出馬腳。一旦看清了這個人,其爲人並不是自己所認同的,他便再也不與之相交。臭味相投,相知相惜不就是交一個朋友最初的本心嗎?茫茫人海卻很難有與他一模一樣的人,他所需要的只不過是一個可以承載著他內(nèi)心渴望的載體罷了,無論這載體在蕓蕓衆(zhòng)生中是以何種形態(tài)存在的。一切都源於內(nèi)心的孤獨,縱然他豪邁不羈,也是掩蓋不住的,孤獨是世上最毒的藥。
當他好心好意地將意外聽得消息告於所有人時,卻沒有太多人相信,更可恨的是那中年文士妖言惑衆(zhòng),苦苦相逼,害得他被千夫所指。一時之間,心裡又怒又恨,一種莫名的無助涌上心頭,彷彿自己處在那夜深人靜的夜晚當中,孤獨而無助。
沒想到那中年文士竟是魔教之人,還在衆(zhòng)目睽睽之下悄無聲息地下了毒,眼下一見到他,怒火就直往出衝,直接撒到他身上了。
吾影見他到了此時還是那般直橫,不肯拿出解藥,便要伸手再痛打一頓,一腳踢出,那陶先生又是痛的亂叫,叫過之後,又得意地笑著。
吾影心一橫,伸手扼向其咽喉。一人大喝道:
“住手!”吾影一側(cè)頭,見藍袍人正怒目瞪視著自己。
一不留神,“哧”的一聲,陶先生像游魚般從地上劃向了冷麪人。沒想到那陶先生雖受重傷,仗著自己的輕功逃命倒是逃得挺快的哩。
藍袍人冷笑道:
“閣下再打他也是沒用的,要是實在想過過手癮,在下就陪著玩玩吧。”吾影道:
“那在下就領(lǐng)教閣下高招了。”
話音未落,腳步一旋,嗖的一聲,已閃到藍袍人身前,身形未停,已連續(xù)攻出了十招。藍袍人不避不閃,接了十招。
藍袍人右掌胸前一劃,藍光突現(xiàn),掌風帶著藍光直劈向吾影左肋,吾影身形晃動,向上一縱,避開了。藍光落空,直直地飛了出去,在前方的柱子上留下了深深的一個掌印。吾影在空中變掌爲拳擊向藍袍人後背。藍袍人雙掌一收,凝聚真力,瞬間藍光自周身迸出,聚成一個藍色光球,將身體包了起來。吾影左掌向前送出,又擊向藍袍人後背。藍袍人周身光球勁力不斷從身體冒出,吾影左掌右拳始終戳不破光球,心下暗運“雷霆劍法”,哪知剛一提真力,就感覺丹田之中真氣逐漸流失,他大驚,心想要是再拼下去,自己內(nèi)力非耗盡不可,於是倏然收掌,藉著光球反彈之力縱身向後掠去。
旁人只見吾影身子倒飛了出去,以爲吾影已被震傷,便擁了過來慰問。
一漢子道:
“吾兄弟,你怎麼樣?那藍色妖人,好像使得是崑崙派的‘混元陰陽功’,你可得小心啊。”
吾影疑惑道:
“混元陰陽功?”
那漢子道:
“好像是的。我來自崑崙腳下,常常給崑崙派伙房送些瓜果蔬菜,偷偷見過他們練功。這‘混元陰陽功’是崑崙派的絕學,會的沒幾人呢。”
“哈哈,總算有人識貨啊。不錯。”白袍人道。
“念在你懂得還不少,姑且把你留到最後吧。”藍袍人笑道,看向立在對面的吾影,轉(zhuǎn)口又道:
“你是不是覺得體內(nèi)真氣在流失?”
吾影目shejing光,說道:
“你怎麼知道?”
藍袍人道:
“我的‘混元陰陽功’能感受得到你內(nèi)息的變化,並且我還知道,不光是你有這樣的變化,在場的所有人都是這樣的。”
陶先生冷笑一聲,道:
“這無味散的功效就是讓中毒者血脈阻塞,真氣不暢,內(nèi)力盡失。越是急於運功,就越散的越厲害。各位不妨試著運氣看看吧,哈哈。”
已有人叫道:
“這賊子說的果真沒錯,現(xiàn)在覺得身子逐漸沉重,遲緩了。”紛紛已有人跟著叫道。
門外傳來“咚咚”的腳步聲,轉(zhuǎn)眼間已全部涌進了整個廳堂。爲首的一個人鑽出人羣,向冷麪人走去。經(jīng)過冷麪人身邊時,並沒有停下,而是徑直的向前走去,在一個微胖的人面前停了下來。
“啓稟教主,小的已將這兒全部包圍,城門已經(jīng)佔領(lǐng),只等教主一聲令下,小的便可除了這些中原人。”
那微胖的人正是舒赫天,大笑道:
“留下那無影與我,其餘人一個不留。”
這一道命令就像是閻羅王宣判一樣,恐怖陰森。
逸遠道長大呼道:
“各位英雄,今日能相聚一起,是緣分之至。自古男兒都是錚錚鐵骨,何曾懼怕過生死。與其任人宰割,不如殊死一戰(zhàn),也給後世留下精神力量,勢與魔教不兩立。”人羣一陣高呼,皆同意其說法,已挽袖振臂準備大戰(zhàn)。
霎時間,兵器撞擊之聲不斷響起,慘叫聲,桌凳破碎聲,接連而起。原本飲食的地方此時已變成了混亂的戰(zhàn)場。
吾影見舒赫天指名道姓要會會自己,一時之間熱血沸騰,定要與他討教。身形向上躍起,直奔向舒赫天。
溫情身形一飄,攻向藍袍人。
白袍人一閃,橫在溫情身前,攔住了去路,燕正北凌空一躍,從側(cè)面拍向白袍人,溫情借勢身子側(cè)旋,右手一拋,鐵扇空中飛舞,化作萬千扇影,團團圍住了藍袍人。
鐵劍門石欽川三人長劍一抖,三聲劍嘯,六朵劍花,分三面直劈褐袍人。
逸遠道長袍袖一拂,飛劍自袖中飛出,直刺冷麪人咽喉。冷麪人右手暗運真氣,不知何時,長劍已在手中,面前一劃,劍光升起,飛劍便彈得飛了出去。
二層走廊處薛萬通先前一點取勝的把握都沒有,又被其陣勢所震懾,眼下羣豪同心協(xié)力,紛紛攻向魔教,一時之間只覺信心滿滿。展開身形,連運神拳,直捶在藍袍人身上。藍袍人一直忙著和溫情交手,哪曾注意這突如其來的一著,當即氣血翻涌,哇的吐出一口鮮血。
那白袍人功力比紫袍人深厚的多,自己又未曾中‘無味散’的毒,已然佔了上風。燕正北只覺體內(nèi)真氣漸漸減少,銀色光牆越來越弱,只得利用輕功來回閃避,削弱白袍人的功力。
百里紅拍向百里青的肩頭,從眼前撤了出來,獨自一人騰空而起,掌心生出紅色真氣,真氣蔓延,瞬間化作一條赤鞭,纏住了白袍人的左腿,用力一扯,白袍人身子頓時下落,又藉著一扯之勢掠至白袍人身前,凌空飛出一腳踢向白袍人的胸膛,白袍人立刻倒飛了出去,撞斷了身後的柱子。
這邊的舒赫天遲遲沒有出手。
吾影奔來之後也沒有出手。
舒赫天面帶笑容,上下打量著吾影。
吾影面無神色,端詳著舒赫天。
兩人就像欣賞一件完美的稀世珍寶一樣看著對方,未發(fā)一言。
兩人目光在很巧的一刻碰在了一起。
舒赫天好像笑著說道:
“你就是吾影?‘四象決’的吾影?”
吾影正色道:
“在下正是吾影。”
“好極,好極。”
“哦?怎個好法?”
“閣下儀表堂堂,氣度不凡,絕非凡人,此乃第一好。”
“還有第二好?”
“凡人有凡人的待遇,非凡有非凡的待遇,此乃第二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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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非凡的待遇是什麼?”
“隨我回摩訶峰。”
“什麼意思?”
“加入我天魔教。”
“我想你犯了一個嚴重的錯誤。”
“什麼錯誤?”
“我從來都不會爲別人效力。”
“你錯了。”
“哦?”
“你不用爲任何人效力,你我平起平坐,共謀大業(yè),你還是你。”
“好,回摩訶峰。”
“你同意了?”
“同意了。不過我要告訴你一件事。”
“什麼事?”
“我同意,你回摩訶峰。”
“哈哈,哈哈。有意思。”
“哈哈,哈哈,確實有意思。”
“請。”
“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