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沄面色迅速蒼白,嘴脣漸漸發紫,她殘存的意識,望著芷蘅焦灼的目光,艱難說:“不……不對……宮衛……故意……故意放走……”
她竟說不下去,一口氣哽在喉嚨間。
芷蘅知道,她中毒了!
“你萬萬不要再說話!”芷蘅趕忙向後吩咐,“快,將江姑娘扶到我的牀上。”
碧蓮此時仍軟倒在一邊,芷蘅見指望不了她,大聲呼道:“清子?!?
清子是內侍,可是,亦是無人應聲。
江沄眼皮漸漸沉重,芷蘅焦急萬分:“不要睡,不要睡……”
她攙扶著江沄,此時,只見雲兒自外殿跑進來,見狀,亦是吃了一驚,隨而連忙奔過去,芷蘅看她一眼,雲兒亦望著她,瞬間的目光交匯,卻好像潛藏了無數複雜的糾結。
芷蘅道:“雲兒,快扶江姑娘到牀上去?!?
雲兒不多說,連忙與芷蘅一同架著江沄走到牀邊,如此時刻,雲兒如從前一般鎮靜。
許是因與自己經歷過了太多艱難跋涉,更慘烈的場面亦經歷過了,這些算得上什麼?
雲兒將江沄放平:“清子去叫御醫了,奴婢看見門口死了一地的宮衛,便去叫了人,奴婢這就去請陛下來?!?
雲兒說著轉身而去,芷蘅叫住她:“雲兒……”
雲兒稍一停步,芷蘅卻感覺話在口中,卻說不出,雲兒瞭然一笑,直向殿外而去……
………………
已漸天明,宮中寂靜無聲。
棲霞殿如往常一般,燈火熄了大半,只餘平靜中潛藏蘊息的重重殺機。
這原本萬籟俱靜的冬夜,忽而有異樣的血腥氣息。
棲霞殿內外忙做一片,李昭南聞訊而來。
錦牀之上,江沄面色慘白,早已昏厥過去,氣息尚存,卻是奄奄一息。
芷蘅焦急的站在牀邊,淚水在眼眶中流轉,江沄,文武雙全的清高女子,她的確是智慧絕倫的。
那樣電光火石、生死一線之際,她竟然還能分辨出敵人的目的與宮衛們異常的舉動。
經江沄一說,芷蘅方發覺了,林木該是先下令讓人追出去,才向自己行禮,可林木卻相反,他在宮中多年,該不會不知這規矩,那麼,唯一可以解釋的就是他是故意放走了刺客!
難怪刺客可以來去自如,視棲霞殿守衛於無形。
李昭南急聲問御醫:“怎樣?救得了嗎?”
年紀最長的段御醫輕輕凝眉:“陛下,這……”
李昭南心冷下半截,江沄一動不動的躺在牀上,不發出一點聲音,一衆御醫圍著她,她似乎,永遠都是這樣,即使她醒著,即使……她沒有這樣沉重的傷勢,李昭南亦知道,她絕不會喊痛或嬌弱。
她總是這樣,一切都自己承擔著,這些……與自己有幾分相似,只是自從遇見了芷蘅,他便感覺,他不再是一個人,可是江沄,多年的漂泊,她都是一個人承受了,他親手殺了她的青梅竹馬,親手毀滅了她本該有的幸福。
這麼多年了,她依然是一個人,依然獨自承受下所有所有。
若當年,他放他們一馬,放她與青梅竹馬的戀人離去,老幫主許便不會死不瞑目,而江沄亦不會有如此淒涼的年頭。
自從她回來,他似乎從未關問過,她是如何捱過了這些年。
只是一味的躲避她、疏遠她、冷落她,甚至……懷疑她!
突然感覺,心,依然會痛。
畢竟是曾經愛過的女子,即使那愛只是蜻蜓點水,可那依然是年少時候,少有的溫馨。
江沄該是心寒的吧?
心寒他的絕情與冷漠,他攥緊雙拳,他不知道,他是否還來得及補償她?
即使,他不能再給予她深愛,可他一定給她以親人的照顧。
深深吸一口氣,李昭南喉頭滾動:“治好她,若治不好她……”
他眉目一肅,沉聲說:“若治不好她,你們便準備陪葬吧!”
段御醫身子大振,所有人都不禁面面相覷,御醫們連聲答道:“是,臣等一定盡力。”
段御醫身上微微發抖,他年紀長,他認得江沄乃是當年的奕王妃,他知道,李昭南便定然說得出,做得到!
他顫巍巍的走到牀邊,以銀針刺穴,額上豆大的汗珠淋淋而下,他依稀記得,他上一次聽見李昭南這句話,還是在芷蘅生死垂危之時。
芷蘅望著,心內亦是疼痛不已,她望向李昭南,李昭南只是失神的站在一邊,他看著浮紗盪漾的錦牀,目光中有滿滿的自責,他緊握的雙手,指節微微作響。
自從進到棲霞殿,他一句話也沒有與自己說,芷蘅走過去,望著他,那些夢裡的美好,在此刻更加清晰,能夠在一起,能夠彼此相惜,是一件都麼不容易的事情。
江沄與李昭南,畢竟亦曾有過那許多的美好,她又怎麼能苛求,他們盡數忘卻了,一絲一點都不剩下。
若是如此,便是不曾愛過,若是愛過,便必然相憶。
他們……只是因爲一次錯過,便成了一生……
而這樣的重複……她,不要!
這夾雜著層出不窮的陰謀與算計的夜裡,芷蘅似乎突然甦醒和成熟。
她走過去,輕輕搭住李昭南的肩,李昭南迴眼望她,她眼裡滿溢溫柔與安慰,李昭南心一驚,她該還在氣他纔對,芷蘅柔聲道:“她一定會沒事的,她的話……還沒有說完,她是那麼堅強的女子,一定會挺過去,那樣驕傲的她,不會允許自己倒在陰謀下!”
李昭南心裡頓時如同有滾熱的火燙過,他身子一震,那委頓的眼神,立時充滿光澤,他看著芷蘅,如同每一次般,彷彿,她的目光,便是希望……
他輕輕握住芷蘅的手,無需多言,彼此目光交匯,已將前塵舊事湮滅了,李昭南點點頭:“不錯,她一定會挺過去。”
“昭南,江姑娘還有意識時候說,宮衛是故意放走刺客的?!避妻靠粗钫涯?,李昭南目光一沉,“你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