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欽差大人,來到泉州也有幾日了,是不是該給朝廷那邊去個信,報個平安哪?”孫夫勝笑著提醒道。
“是啊!”鄧光薦微微嘆了口氣,出來時間不短了,先不說差事如何,總應該讓陸丞相他們放心,他們已經平安到達了福建路。
“大人要送信,還要抓緊才好。”孫夫勝不易覺察地笑了一下,“聽說張弘范對行朝要有所行動,時間拖久了,恐怕向南的海路就要受到影響了。”
“張弘范,難道他要開始進攻行朝了嗎?”鄧光薦一驚,問道。
“這個,屬下也拿不準。”孫夫勝搖了搖頭,“今天中午有幾艘船要給行朝運送物資,順便提醒陸丞相和越國公加緊戒備,您要寫信正好由他們捎回去。”
“那好吧,我馬上就寫。”鄧光薦點頭說道。
“對了,還有一件事要告訴大人,陳大人和許大人得到欽差大人抵達的消息后,十分歡喜。正在向泉州趕來,估計后天便要到了。”孫夫勝接著說道。
“哦,那就好。”鄧光薦并沒有多少的驚喜,這幾天在泉州的所見所聞,已經使他的心情起了不小的變化。他正在冥思苦想,在見到許漢青與陳復文之后,如何勸說。
拿到了信的孫夫勝,一邊向外走著,一邊露出了狡猾的笑容。心里想著:這應該是你們最后一次與朝廷的聯系了,等見過了許大人與陳大人,即便發生了沖突,你們再有什么意見,朝廷那邊也不會得到什么消息,嘿嘿。
盛夏的黃昏,天空抹過一片慘淡的云彩。夏天的江南只有一種顏色,那是一種肆意擴張、綿延不絕、無始無終的綠色。這樣的天色里,有一種東西在飄,那就是雨。依稀有水珠打在臉龐,許漢青愜意地輕輕甩了甩頭,似乎很喜歡這種濕濕的感覺。
潮州城破,被特種營救出的安撫使馬發和幕僚馬韻和此刻正在他的身邊,馬發抹了一下臉,開口說道:“許大人,救命之恩,沒齒不忘。等到光復軍光復潮州之時,馬某愿為馬前卒,沖殺在前。”
“馬大人,這話您說過好幾回了,太客氣了。”許漢青笑著說道。
“唉,城破之時,馬某自忖必死,哪想到還有機會給在潮州戰死的兄弟報仇,就為這個,馬某謝多少次都不過分。”馬發抹了一下眼睛,動情地說道。
“一寸江山一寸血,江南大地到處都流著英雄義士的鮮血。”許漢青感慨道:“潮州之戰,許某救援不力,時時愧疚于心哪!”
“不,不,如果我能夠按許大人的計劃,不死守潮州,如果不是黃虎子這個見利忘義的卑鄙小人,怎能有此大敗。許大人萬萬不可如此自責。”馬發誠懇地說道。
“好好,咱們不談這個,讓人傷感。”許漢青說道:“二位在此住得可習慣嗎?要不要到泉州或福州去看一看。”
“聽說朝廷那邊派了欽差和不少官員來,不知…”幕僚馬韻和插口問道。
“是啊!是禮部侍郎鄧光薦大人,還有一部分朝廷任命的福建路官員,現在正在泉州等候。”許漢青點了點頭,答道。
“皇上和行朝在崖山還好吧?”馬發猶豫了一不,問道。
“應該還不錯吧,要不怎么三番四次請行朝到泉州或福州駐驊,他們都不愿意呢?”許漢青略帶嘲諷地說道。
馬發與馬韻和相對苦笑,無言以對。
“我就搞不懂了,現在都什么時候,外侮當前,江山泣血,百姓處于水深火熱之中。這些人不思精誠團結,共同對外,還在勾心斗角,爭權奪利。前面將領們在浴血奮戰,他們在后面還要橫加掣肘,防這個防那個,大宋幾百年基業就是毀在這無休無止的內耗之中,他們怎么還不吸取教訓。”許漢青繼續發泄道。
“這個,行朝未必是有掣肘大人的意思,聽說當今皇上雖然年幼,已有明君之相,假之時日,必然能明白大人的赤膽忠心。”馬韻和趕緊解釋道,在他和馬發心中,還是舊有的觀念占著上風。
“我知道說這些你們不愿意聽,我也只是發發牢騷,有感有發罷了。”許漢青適可而止地停下的議論。心里卻已經下了結論,這兩個人暫時不能大用,他們還是以前那種忠君愛國的舊傳統,舊觀念,對朝廷的命令不會反對,這樣的人先養起來再說吧。
許漢青結束了在各地的巡視,趕往泉州去接旨。而光復軍的調動也已經基本完成,為了在蒙古援軍到來之前盡量削弱敵人的力量,掌握戰爭的主動權,開始執行以攻為守的計劃。總參謀長孫志勇率一部分參謀出泉州,在南平組成了前敵指揮部,以便就近指揮。
孫子兵法云:軍爭之難者,以迂為直,以患為利。戰場主動權直接關系到軍隊的命運,關系到戰爭形勢的有利與不利。此次反擊也標志著光復軍的戰略從防守反擊向主動進攻的轉變。
八月下旬,張天河的新一軍率先在福建路與江南西路交界的西和西北兩個方向,在寬廣的戰線上,發起了全線的戰術反擊。打破了對峙良久的寧靜。
剛剛發起全線戰術反擊的時候,達春還沒摸清光復軍的作戰意圖,認為不過是光復軍進行的試探性騷擾性的進攻,嚴令各地守軍堅守城池。等到新一軍摸清了元軍的虛實,開始頻頻重點進攻,經過了休整和補充的新一軍,無論從士氣還是裝備都上了一個臺階,再借助于火炮之威,連下數座城池,使固守待援的元軍遭受沉重打擊之后。達春這才恍然大悟,但作戰的主動權已經轉到了光復軍手中,分兵守衛各地的元軍要么倉惶后撤,要么被光復軍殲滅,再加上光復軍小股部隊在戰線各處虛張聲勢,全線各處紛紛告急,文書象雪片一樣飛向贛州。
就在達春在贛州調兵遣將,意圖阻擋新一軍的猛烈攻勢時,福建路南部的陳吊眼新四軍一部突然殺出,連克瑞金、平桐等城鎮,直接威脅贛州。
達春終于發現縱使自己是諸葛復生,孫吳在世,也無法挽回現在的頹勢。江南西路的元軍數量是不少,東拼西湊也能聚起近二十萬人馬,但是且不說拼湊起來的軍隊有多少戰斗力,整個江南西路需要防御的地方太多。何況,從始至終,江南百姓的人心就不在大元這一邊,將守軍抽調一空,地方上本來就惡劣的治安豈不更是雪不加霜。
以目前元軍的士氣狀況和數量,最明智的選擇是主動后撤,收縮防線,把戰線放到江南西路的縱深。這樣,既可以避免單薄的守軍被光復軍各個擊破,也可以尋找機會,積聚起力量攻擊光復軍的破綻。
達春輕輕拍打著書案,低聲嘆息。后撤的命令容易下,但他卻遲遲下不了這個決心。忽必烈對自己非常信任,把福建路劃出了江南西路,但仍歸自己兼管。這是給自己留的面子,但朝廷里其它的官員會這么想嗎?色目系、蒙古系、漢人系的官員能放過自己嗎?這才多少年,朝廷里面便把大宋的那一套內斗的陋習學個完全,互相傾軋,互相拆臺。他們知道自己的難處嗎?他們只會在那里指手劃腳地高談闊論,如果自己后撤,肯定跑不了一個喪城失地,畏敵如虎的罪名。
不行,寧肯自己承擔罪名,也不能這樣被動地打下去,眼睜睜看著各地的元軍被光復軍個個擊破。思來想去,蒙古人特有的倔強又占據了上風。只要保住人馬,保住大半個江南西路,也算對得起陛下的信任和親賜的銀牌了。等到南下的蒙古軍到來,再與光復軍一決高下也不遲。
短期內,已經不用想如何消滅光復軍,收復福建路了。看如今的勢頭,許漢青羽翼已豐,光復軍也已迅速成長壯大,除非將在江南的元軍聚集起來,四面圍攻,才有戰而勝之的把握。但這可能嗎?兩浙的范文虎麾下新附軍二十余萬,偏偏沒有一兵向南。張弘范水師戰船近千艘,也沒有一只殺入泉州灣。他們都在干什么,都收了許漢青什么好處,以致于養虎為患,到了現在這種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