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吧,去吧!讓本尊看看,你選的哪個?”
看著蘇瞳撕開生死兩界,沖入黃泉的背影,站在湖畔的因果道主嘴角扯出了一絲冷笑。
傲青!傲青!傲青!
蘇瞳雙眼泛紅,呼吸急促。
眼前四抹魂息皆墮蓮舟,分別化作目光蒼白空洞的虛影。
什么是因?什么是果?是我認(rèn)識傲青在先,還是我渡他在先?是因我結(jié)識傲青,才被不死鳥師傅納徒?還是因為我被師傅選中,才在黃沙死地錯過君琰,與傲青結(jié)緣?
不但已理不清因與果,也理不清時間的先和后,好像自己的一生,都被人操縱一樣,如提線木偶般走到了今日。
真是提線木偶嗎?
蘇瞳驀然想起玉湖的顛覆,康仁的傳承,自己與東王惡斗的日日夜夜,在十九家陰謀下的生死劫難……那些努力,難道都是因自己被不死鳥選中,才能不死?
不!
就算有人刻意地干預(yù)著自己宿命的軌跡,可是蘇瞳卻無比相信,自己的人生除了他人的干涉,能帶她走到今日的更重要原因,是自己的意志!
人人都是河中舟,就算什么都不做,亦會被大河推著向前走,這世上沒有絕對的自由,可是身為被推搡的舟者,還是能選擇逆浪或順流,停舟或覆舟。
我雖被人送入這段過往里,可是我依舊可以有……選擇!
目光落在前方四舟之上,蘇瞳雖然迅速地確定了自己的目標(biāo),不過她還是眨了眨眼睛,面露遲疑后,這才一個俯身朝他飛去。
“是誰!是誰?”
此刻因果道主正瞪著雙眼向湖中眺望,激奮的情緒更是令整個湖水都沸騰起來,他的目光熾熱而執(zhí)著,生怕錯過任何一個小小的細(xì)節(jié)。
是卞之問?還是牧云秋?
然而蘇瞳的選擇,卻令他大跌眼鏡!
靠!
怎么選了邪君?
因果道主一個踉蹌,在看清蘇瞳追逐的蓮舟之后,差點兒一頭跌落到湖水里。
明明是所算無疑的局,輕易便能確定傲青的真魂所在,可眼下情況,非但沒令情況變得清晰,反而把本就混沌的潭水?dāng)嚨酶訙啙岵豢埃?
到底是這女子蠢得連自己心愛之人的氣質(zhì)都區(qū)分不出,情急之下胡亂選錯?
還是多年以來自己的判斷一直有誤,其實無論是牧云秋還是卞之問都是障眼法,最后重生的真魂,源于這病懨懨的邪君?
一想到這里,因果道主的額頭上竟然滲出了汗珠。
邪君此人,除了金玉奢靡,還從來沒有別的特質(zhì)入過他的眼睛。畢竟他修為盡失,除了長得好看之外,最多是十指靈動,會使一些小把戲。他與卞冰雷的結(jié)識是偶然的,在雷王殿浩劫那天作客傳心殿亦并非他的主動意愿。
曾經(jīng)無論怎么看,此人都是一個可有可無的角色,他并不像卞之問或者牧云秋一樣,有著鮮明的存在感。
在整個劇幕里,他一直都只是個花瓶般的角色。
然而今日蘇瞳的選擇,卻令自己再一次產(chǎn)生了強(qiáng)烈的危機(jī)感,那種頭頂遍布陰雷,自己無論做什么,都將挫敗的憋屈!
這感覺令他驀然想起,因果大道真正的真諦……春夢無痕。
經(jīng)常有人將摘蘋果的過程來比喻因果手段,有人為了得到樹上的一枚蘋果,不惜夷平整株大樹,那是最最愚蠢的做法,有人手法精細(xì)一些,會站在樹下射箭,雖然偶有偏差,而且會在果與葉上留下箭痕,不過好歹也將危害,控制在了一定的范圍內(nèi)。像自己這樣,想要什么蘋果便御空而起,輕輕取下的方式,才是因果大道之中,最高等的一種。
不過他專研此術(shù)多年,也從文書與自己的經(jīng)驗之中預(yù)見了第四步存在的可能。
那就是待秋日,客者偶然行于樹下,一抬頭,正遇熟果下落,他一張嘴,便將最甜的果子銜在嘴里。
春夢無痕,道法自在……
連摘果留下的斷蒂都不存在,第四步者,穿梭于因果之中,與時空交融,因果銜接,真正由作弄因果者,變成了因果的本身。
“這不可能!”
因果道主高叫一聲,身體的顫抖繼而引起了空間的崩塌。
那不切實際的忌憚在心中一閃而過,他很快便把所有負(fù)面的情緒通通拋出腦海!
因為天道本身,已經(jīng)給了他最公正的答案!在遇見邪君時,神界三大神山的因果峰,仍認(rèn)他為主,證明因果道至尊無上的三重法華,依舊選擇著他!
若是當(dāng)時當(dāng)刻,有強(qiáng)尊身上的因果氣息超越自己,自己早被剝奪法華,從神山除名!
這便是神界道主交替的無上規(guī)則,一旦出現(xiàn)道意更強(qiáng)者,前代道主便自行退位,不需要爭斗,不需要比較……法華之有無,圣山之所屬,便是最直接的證明!
是我看到了第四步……所以臆想過多……
捂著自己的臉,指縫中露出疲態(tài)過勝瘋得有些入魔的金色眼輪。
天道的選擇,無疑給他最強(qiáng)一計強(qiáng)心針,自己是太緊張了,居然突然升起這種無稽的想法。
那邪君,必不可能是第四步者,至于他是不是傲青的真魂……卻還需要進(jìn)一步的考量。
畢竟之前他太不起眼,以至于他的一切都被自己忽略在外,可是現(xiàn)在想來,在所有曾經(jīng)的回憶里,此人面貌,此人姓名……好像通通都是一個未知之?dāng)?shù),若要徹底查清,只怕困難重重。
對于未來,他雖有許多手段可以干涉,可是對于曾經(jīng)……曾經(jīng)的一切,因果也無法入侵。
師傅!師傅!
蘇瞳在心中默默呼喚著“師傅”二字。
對于傲青真魂是誰,在生死一瞬時,她的確心有明悟,可是除了相信自己的入夢與不死鳥師傅有關(guān)之外,她還一直防備著神王高懸在天的那枚黃金眼眸!
他一直注視著傲青,無時無刻,所以勢必也會想辦法在自己身上下手。
倘若自己剛剛經(jīng)歷的一切,皆是神王的手筆,那么自己選中傲青,豈不暴露了他的真假之道?
不敢不救,害怕自己真是夢入曾經(jīng),成為雷王浩劫中傲青唯一的生機(jī),若是就此罷手,說不定夢醒時刻,傲青此人,并未出生!可又不敢放手一救,害怕就算自己救起,今日舉動亦成為它日神王輕易抹殺傲青的依據(jù)。
所以在救與不救的巨大矛盾之下,蘇瞳看透了自己被人刻意安全的人生軌跡,選擇了遵循自己的意志!
宿命洪流滾滾,有人自以為逍遙,卻被狂浪拍擊于岸崖,干死河灘之上,有人在無法逃脫的擺布下徹底淪喪自我,還有人如蘇瞳一樣,既接受在浪中沉浮的卑微,卻又不甘隨波逐流。
這便是人生的真諦,在平凡中而不凡,在苦困下,挖掘超越生命本身的意義。
師傅既然能把她帶入此夢,必然不是修為盡失。
蘇瞳想起了自己數(shù)度即將披上黃泉蓑衣又放下的場景,想起了火照之主死意加身,卻依舊從未成功問鼎生死道主的遺憾。
自己現(xiàn)在,并沒有十成把握,可以將傲青真魂救出死地。
世上唯一有希望逆轉(zhuǎn)生死的人,只有不死鳥一人!
救不救傲青真魂的悖論,轉(zhuǎn)移到不死鳥身上,卻奇異地演化成了一種同生的希望!
若能將傲青打撈,則同理之下,她也應(yīng)該可以打撈師傅。
若師傅不死,在黃泉時間無序的情況,一旦他能重生,便能再駕渡河大舟,來到今時今刻救贖傲青……甚至傲青身旁的其它兩人!
若她現(xiàn)在撈不起師傅,多年后與自己相逢的傲青也必不是她從浩劫里救起的!
這樣種想法,完全破壞了因果道主在她意識內(nèi)埋藏的心魔。
救師傅,便是救傲青!
抱著這樣的信念,沖向不死鳥蓮舟的時候,蘇瞳用了舍命的力量!
你不是生機(jī)無存么?身上所有可用之物,皆粉碎,將可用生機(jī),源源不斷地澆蓋你!
無數(shù)法寶,仙玉從袖中如銀河一般噴薄而出,緊緊環(huán)繞不死鳥的蓮船而立,在可怕的爆破聲中,將力量向他反哺。
在草曲與花樂尖叫之際,蘇瞳祭出碧葉,無度地抽吸它的力量!在肉眼可見的速度之下,此葉微黃發(fā)白,邊緣卷曲,枯萎之狀不可逆轉(zhuǎn)!
這葉上氣息奇異,分明帶著令蘇瞳徹底勘悟自然道的一抹契機(jī),而今是悉知浪費在了不死鳥的身上!
你不是肉體化塵么?
蘇瞳眉都未皺,便把自己的青木劍祭了出來,此劍破魔、破魂、破禁、破蟲、破幻,破障……擁有天然最強(qiáng)的木本源,與碧葉生機(jī)極為契合,同時又是靈魂絕佳載體。
將香香從劍上驅(qū)逐,此劍也朝不死鳥的蓮舟奔去。
碧劍越空,發(fā)出雷鳴巨響,最終于不死鳥的魂息前一寸之地,崩毀為一片碧霧,迅速與其魂息相融。
你不是修為盡失么?我將修為渡你一半……
嘭嘭嘭嘭!
蘇瞳體內(nèi)發(fā)出清脆的骨碎聲響,口鼻鮮血直涌,修為直接從皇境坍塌至君境,可是其意境卻完全不受修為崩塌的影響,一雙纖纖素手,以快得令人眼花繚亂的速度,以往生道和黃泉道在那半透明的纖瘦背影上封補(bǔ)。
夢醒之后會發(fā)生什么,蘇瞳并不知道。
也許傲青此人,將消失在世上,在她坐著鯤鵬羽充滿希望飛向桃山宗的那一刻,重生的不死鳥正在逍遙五界之中,她們再也不會相見,她們再也不會相識。
可是只要不死鳥不死,傲青的真魂便會在此刻,得到真正的救贖。
------題外話------
自省一下,這一次玩得太懸疑,以后不寫這么深的東西了,還是娛樂性更重一點好。簡直哭瞎自己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