渭城再小,那也是浮光府轄區內一個正兒八經的山城,常被叫做渭城鎮,但是,在突然說話的這人嘴里,竟然成了村,一時所有人都覺得無比刺耳。
臺上楚云落和趙羽幾乎同時趨眉轉頭,看向了發聲處。
很快他們便看到一個身著青色皮甲相貌普通的年輕人,顯然以前從未見過。
渭城雖只有兩千多人口,卻也有兩家小客棧,專供到月牙山來收山貨的行商以及路過的旅人休息。是以,平時渭城中倒也確實會有些外來人。
趙羽是個不吃虧的性子,不光打架不吃虧,嘴上也向來不吃虧。沒辦法,渭城武風太盛,打前基本都要斗嘴,他已經練出來了。
“你又是哪個寨子里蹦出來的!”趙羽站在臺上,居高臨下地瞪著那年輕人道。
渭城百姓本來還在生氣,一聽趙羽“寨子”二字,不由全都樂了起來,那寨子可還遠遠及不上村呢,全是未開化的“野人”住的地方。
下面那年輕人聽了不由一滯,逼視著趙羽冷冷地道:“不過剛剛亮如星,就如此張狂,希望到了浮光城后你不會后悔。”
一聽此人提到“浮光城”,楚云落不由秀眉一蹙,猜到了對方的來歷,冷聲問道:“你是九魚江社的?”
那年輕人立刻傲然道:“算你聰明,我是九魚江黑魚灣的路通!”
渭城依山傍水,依的是月牙山,傍的卻是九魚江的支流青花河。九魚江以盛產九種食用魚聞名,分別是青魚、草魚、鰱魚、黑魚、鳙魚、鯉魚、梭魚、甲魚、彩虹魚,對應的便有九個灣,全以各種魚的名字命名。
趙羽雖不知道什么九魚江社,卻知道九魚江和九魚灣,聞言立刻用起了大家早就知道的老梗,輕蔑道:“原來是黑魚灣來的,我還以為是王八灣來的。”
“哈哈……”
“王八灣多好!”
“一直藏頭縮尾,明明是王八灣的嘛……”
老梗之所以成為老梗,肯定是用起來經久不衰。事實上并沒有什么王八灣,只有甲魚灣,但渭城都在那個家伙嘴里成渭村了,趙羽又怎會不將甲魚灣改成王八灣。
哪知那路通卻是早有防備,完全不受挑釁。這種話聽的多了,九魚江社的年輕人也都快免疫了。
看著趙羽,那路通輕蔑笑道:“你放心,回去之后我一定會把你今天的話告訴甲魚灣的兄弟的。廢話少說,我這次來是代九魚江社向你們整個月牙山社下戰書的!這次浮光正會,我們兩社好好比試一番!你們輸了,就去我們九魚江社畢尋、安向南兩位大哥墳前磕頭認錯!我們輸了,就來你們月牙山社向鐘紹辰、黎興、勞豐遠三人墳前磕頭認錯!”
“找打!紹辰哥的名字豈是你能叫的!”臺上一直還算鎮定的楚云落面色劇變,立時就要出手。
不僅是楚云落,連趙羽以及臺下的大多數年輕人都是一下怒火中燒,恨不得將那路通生吞活剝了,就像是“鐘紹辰”三字是他們所有人的禁忌。
“有本事來呀!你們一起上,姓路的絕不還一下手。”路通叫囂道。
“住嘴!”就在廣場上一團亂時,一個老人的喝聲忽地響起,完全壓下了那亂哄哄的動靜。
陳永年排眾而出,來到路通跟前,逼視著路通道:“十年前的恩怨,豈是你們這些小輩可以了結的!我渭城也無權代整個月牙山社接下你們的戰書,真想下戰書,就等浮光正會開始向整個月牙山社的所有人下吧!現在,馬上給我滾!”
“你!”路通不由氣結,但是才說了一個字就接不上來了,只因陳永年的目光實在是太可怕。陳永年可不是毛躁少年,而是坐鎮渭城院多年的副院首,身上自有一股氣勢。
“滾!”陳永年最后道。
與此同時,渭城的年輕人們也紛紛出聲:“馬上滾!”
“再不走把你狗腿打斷!”
“滾出渭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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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通的臉一陣紅一陣白,可這個時候群情激憤,他是真不敢再囂張了,畏縮地看了陳永年一眼后,拔腿便走。
渭城百姓全都像躲剛從茅坑里飛出來的蒼蠅一樣躲著路通,讓他迅速通過了人群,不過,在最后一刻旁邊還是有個渭城的少年使壞,伸腳在路通腳下一絆。
路通心慌意亂之下完全沒看到,竟是“砰”一聲被絆了個正著,直接撲倒于地。
在身后渭城百姓的大笑聲中,路通爬起來就跑,連頭都沒敢往后扭一下。
直到跑遠了,他才面色灰敗,氣急敗壞地罵了起來:“這些該死的月牙山蠻子!”
但就算再罵,也改變不了一個事實,他的任務失敗了。
就在半個月前,他終于進入亮如星之境,便想要在這次的浮光城中大展身手。不過,他也知道浮光正會根本不是他這樣的剛剛升階的可以縱橫馳騁的,所以,他就把主意打在了月牙山社與九魚江社的宿怨上。正好九魚灣也有不少年輕人想和月牙山算舊賬,便攛掇路通來下戰書。路通挑來撿去,總算是把月牙山一帶最弱的渭城挑了出來,然后放下豪言,單槍匹馬來下戰書。
這個時候他當然知道他沖動上頭了,但后悔也晚了,只能大罵起渭城的人來泄憤。而要想報仇,肯定只能等到浮光正會時了。不過,只要一想到青魚灣和梭魚灣的那兩位,他的心情一下就舒暢了不少。
“楚云落,還有那個趙羽,還有所有月牙山的蠻子,你們等著吧!”路通在極遠處轉回身來遠眺渭城,嘴角掛著冷笑,惡狠狠地道。
渭城院前的廣場石臺上,趙羽卻也已經暗罵起這路通來,同樣在心中暗暗發誓,你個****的給老子等著!
原因很簡單,自打楚云落聽到了鐘紹辰的名字后就再也淡定不能,當比試終于再次開始后,楚云落簡直就是直接把趙羽當成了路通來揍的……
楚云落用的第一個神通并未出乎趙羽的預料,正是她擅長的疾風符。符道與訣道有很大不同,不過有一點卻是相同的,那就是現階段一個符術的消耗就相當于一個訣法,楚云落在同一時間里也只能使用兩個神通。然而,楚云落的第二個神通卻大大地出乎了趙羽的預料,竟不是符術,而是訣法,而且,是和他一模一樣的小炎劍訣!
才一開打,楚云落手上便有十二道炎劍劍氣浮現!那可是十二道,比趙羽的六道整整多了一倍!
雖然她在單個的質量上沒辦法和趙羽比,但是卻以數量碾壓,最重要的是,趙羽連一個防御訣法都沒來得及學,他只能用早早加持在身上的輕身訣來躲。
很快趙羽便被逼到了石臺的東北角,哪怕六柄炎劍已經被他舞的跟飛花一般,還是沒能擋住從石臺正中源源不斷飛來的炎劍劍氣……
向心中女神認輸并不丟人,再說了,楚云落升階多久了,他才三天!
“我認輸!”眼看就要出人命了,趙羽連忙喊了起來,生怕楚云落聽不到。
楚云落終于右手一揮,散了劍氣,不過她自己也已經累的氣喘吁吁。
趙羽知道楚云落是因為在氣頭上才這樣,所以也不生氣,苦笑道:“回頭咱們一起去教訓九魚江社便是。”
楚云落也終于稍稍冷靜下來,向趙羽歉然一笑,道:“對不起。”
“沒事。”趙羽大方笑道。
就在這時,陳永年的聲音也傳了來:“楚云落勝!今次浮光會正式結束,楚云落和趙羽分獲第一第二名,將代表我渭城參加八月望日舉行的浮光正會。接下來由聶教習在分院為大家講解《南光訣法》里的分光訣,有意者即刻進入分院。”
等陳永年高聲宣布完,才朝剛剛躍下石臺的楚云落和趙羽道:“你們兩個隨我來。”
陳永年雖只是渭城院的副院首,卻因本就出身渭城,威望比那從上面派下來的正院首還高,趙羽也對他甚至尊敬,應了一聲后便立刻跟了上去。
渭城院屬于浮光紫府下的分府,因實在太小叫“府”不太合適,所以才叫“院”,好些人習慣帶上那個“分”字,所以又常被叫做分院。
陳永年帶著楚云落和趙羽進入分院的一個偏廳后,也沒讓兩人坐,直接語重心長地道:“剛才你們都看到了,這次的浮光正會恐怕會有些波折。我們渭城不比月牙山別處城鎮,只有你們四個好苗子,為免出差池,依我看,這次的浮光正會就不要去參加了。”
陳永年當然是為楚云落和趙羽好,但是他二人那是什么性格,哪怕楚云落這個女孩子也是個不服軟的,兩人幾乎是異口同聲地道:“為什么不去!”
楚云落更是接著道:“陳先生,我們往常也不是沒在浮光城和九魚江社的人起過沖突,還不是照樣過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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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先生,那個狗東西要不提紹辰哥還罷了,他都那樣說了,我們就更得去了。”趙羽幾是咬牙切齒地道。
都天仙界修行之風盛行,鼓勵一切正當良性競爭。所謂的月牙山社和九魚江社,便是以生活在月牙山一代的山城年輕人和生活在九魚江一代的水城年輕人組成的兩個團體。本來這兩個團體之間也是良性競爭,但是,卻從十年前開始有了血仇,由良性競爭演變成了惡斗。
事實上,哪怕是之前的良性競爭也還有另一個更深層次的由頭。也不知是從多少年前開始,山城人與水城人之間就開始互相瞧不起,上到高階修士下到普通老百姓莫不如此。水城人說山城人都是石頭疙瘩,不知變通,沒有情調,活該窮一輩子;山城人說水城人只知道玩心眼,詭詐多變,沒有男子氣概,再有錢也是軟骨頭。雖然這兩種評價都有些夸張,但多少概括出了一些雙方的特點,確實不怎么對路。
不夸張地說,這山城人與水城人之間簡直就是不同國別。是以,在所有山城人心中,莫不有著這樣的一個夢:徹底把水城人打服。同樣的,在水城人那邊也有著把山城人打服的夢。
如果只拼肉身,兩個水城人也未必是一個山城人的對手,畢竟山城人常年打獵,可若說比神通,雙方確實不相伯仲,甚至水城人還要更強一些。說來神奇,山城人覺醒道基后,三系道基里幾乎必有土系,而水城人那邊則是必有水系,土主防御,水主變化,只此一條就讓山城人有些被動。楚云落和趙羽都有土系道基,土系道基也有土系道基的好處,可和水城人善于變化的水系道基比起來確實是吃點小虧。
那鐘紹辰,便是山城人與水城人,月牙山與九魚江之爭的一個犧牲品。
不過,鐘紹辰還有另一個身份,那就是渭城所有青少年心中的偶像!
這世上,哪個小孩心中沒個崇拜的人?十年前的渭城,只有一個氣感期亮如星,便是二十歲的鐘紹辰!
那是一個很陽光很帥氣又很和善的青年,他甚至親自背過當時還不到十歲的楚云落,幫趙羽找過他們家走失的那頭大黃牛……
就是這樣一個青年,卻在十年前與九魚江社的爭斗中重傷而死。雖然九魚江社也死了人,但他們那邊只死了兩個,月牙山社這邊卻死了三個。而且據說,當年的惡性事件正是九魚江社先挑起來的。
趙羽還記得清清楚楚,十年前鐘紹辰的尸體被運回來時,他斷斷續續哭了三天!
十年前的殺偶像之仇,還有那不知從多少年前就開始積累的山城、水城歷史舊怨,全都在此刻涌上了趙羽心頭!
但是,只是憤怒解決不了任何問題,關鍵是得有實力。以楚云落的經驗,就算她的神通和身手,在與九魚江社的爭斗中也占不到任何便宜,更不用說趙羽這個還打不過她的。
所以,此刻楚云落竟是也忽地猶豫了一下,向趙羽非常誠懇地道:“趙羽,要不,這次你就別去了,讓不凡代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