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城。浩王府。
昏迷多日的展云浩終于有了意識。后背依舊是徹骨的疼痛,感覺整個骨頭都仿佛碎了一般,“狂傲九天”果然是名不虛傳啊,展云浩的眉頭緊緊皺在一起。這么多天了,展云浩感覺自己仿佛置身于水深火熱之中,身上的痛似乎比不了心中的痛,雖然意識并未清醒,但心中的那股痛卻是真真切切的,他努力掙扎著想要想起什么,卻又什么都想不起。
床邊,英若曦緊緊注視著展云浩的表情,十幾天了,她一直這樣守在他的身邊,片刻不曾離開,從小到大,自己何曾這樣伺候過人,可是展云浩不一樣,那個從小時候就住在她心里的人,那個她其實根本也琢磨不透的人,也只有這一刻,她才可以這么近這么近地看著他。她沒有認真瞧過別的男人,因為她的眼里早就容不下任何人,以前是,以后也是。
看著展云浩緊皺的眉頭,英若曦心中一喜,終于有反應(yīng)了,肯定是太疼了吧。太醫(yī)已經(jīng)來過幾次了,但是因為受的是內(nèi)傷,也只開了些活血化瘀、保護臟腑的方子,每日下人們熬好了藥,英若曦都一小勺一小勺地喂到他的嘴里。她的母親英夫人因為擔心女兒勞累過度,曾來探望,平日刁蠻任性的小丫頭仿佛一下子長大了,英夫人沒有阻止女兒,只是讓她自己保重身體。
浩哥哥真的要醒了嗎?英若曦趕緊差奴婢打來溫水,擰干了一塊毛巾輕輕地擦拭展云浩的臉,她知道浩哥哥平日里最好干凈,如果醒來發(fā)現(xiàn)自己很臟肯定會生氣的,所以她每天都會擦好幾遍。
感覺一雙小手正用一塊溫熱的毛巾給自己擦臉,展云浩忽然心中興奮了一下子,是晴兒?他還沒有睜開眼睛就上前一把抓住那雙小手,“晴兒!”,聲音里有一絲期待一絲親昵,但是卻沒有回聲,展云浩這才睜開眼發(fā)現(xiàn)眼前坐著的并不是晴兒,竟然是英若曦。
“浩哥哥,你醒了?!彪m然展云浩醒來第一件事是喊著別人的名字,英若曦的語氣還是很溫柔。“擔心死我了,你都昏迷十幾天了。”
“這是哪兒?”展云浩環(huán)顧了一下四周,這里再熟悉不過了?!拔以趺椿貋砹耍壳鐑耗??”他試圖將身體撐起來,卻根本沒有那個力氣。
“青青她,她被關(guān)在藏寶洞里了?!庇⑷絷厮坪鹾転殡y。
“什么?藏寶洞?”展云浩心中一沉,腦中忽然憶起當日藏寶洞中發(fā)生的一切?!澳阍趺床痪人俊闭乖坪普Z氣有些急。他記得英若曦先跑出山洞,并且拿著滴血石,他還記得自己中了凌傲君一掌之后,青青奮力地將他推出山洞,再后來,他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英若曦壓抑住心中的氣憤,她受不了展云浩對林青青的關(guān)心,自己在這不眠不休地照顧了十幾天,可他醒來的第一句還是問林青青,她到底有什么好?
盡管英若曦這樣想,但是她不想刺激展云浩?!爱敃r情況混亂,那山洞的石門很快就要合上,我只顧著將你拖出來,那里還顧得上滴血石跑到哪里去了,而且你受傷那么嚴重,我都嚇壞了,根本管不了別的?!庇⑷絷赜行┪?。
聽到這話,展云浩不再看她,只是表情瞬間失去了神采,久久沒有出聲。
“你出去吧。”半晌,他平靜地對英若曦說。
英若曦還想留下來照顧他,他大喊了一聲,“你走!”歇斯底里讓他止不住一陣咳嗽,英若曦無奈地出去了。
那個山洞,密閉的山洞,幾十年來連灰塵都難以進入,晴兒恐怕……展云浩不受控制地流下淚來,他沒有辦法責怪英若曦,那樣的情況豈是一個驕縱的富家小姐可以應(yīng)付的。只是心里卻充滿絕望,剛剛蘇醒的心臟仿佛一瞬間蒙上了一層厚厚的冰,就是上次晴兒跌落懸崖自己都沒有這么絕望過,呵呵,命運,還真是逃不過。
一股悶氣憋在胸口,幾乎窒息。展云浩猛咳了一陣,正好門外傳來細碎的腳步聲。是他的侍奉丫頭小環(huán)?!巴鯛?,岳侍郎來看您。”
岳宇辰?不知為何,聽到這個名字,展云浩心中竟燃起一絲希望,他一直盯著岳宇辰走到近前,“晴兒她,真的被關(guān)在洞里了?”
岳宇辰只是點了點頭,看著展云浩眼角的淚痕,不覺也有些哽咽,“我曾經(jīng)說過會照顧好她一輩子的,我沒有辦到,還事事拖累她,我這個大哥太不稱職了。”
連他也這樣說,看來是真的沒有希望了,展云浩的心再次沉到海底,“皇兄早已安排了人是不是?”
“我背著娘親出了洞口,李從墨已經(jīng)帶人攻到了,凌傲君的人和庫班的人全軍覆沒,吉嶺關(guān)隘外五萬大軍直接封了敵人退路,大部分人都投降了。
我又返回尋找青青,洞口緊閉,凌傲君、庫班一干人都沒能出來,英小姐將滴血石弄丟了,我們一直找都沒有找到,當時你傷勢嚴重,皇上就在瀾霞山,他下令將陡移山封鎖,派兵把守,其余人全部返回?!?
“為什么不將那洞口挖開?”展云浩有些恨,“困在里面必死無疑,你為什么不讓人將那洞口挖開?”
“我也想,可是當時皇上下令全部撤離,違令者斬,我還有受傷的母親,你以為我不心疼青青嗎,那是我妹妹?!痹烙畛接行┘?,他盡量平息自己的情緒,“我來就是想跟你說一聲,這個侍郎我不干了,我已經(jīng)將娘親安頓好,我要去瀾霞山找我妹妹,我不是朝廷的人,就算是皇上也管不著?!?
岳宇辰拱手就走,展云浩喊了聲“等等”,隨即從枕邊拿出一塊金牌,“這是通行金牌,你會用得上?!痹烙畛奖静幌虢?,但見他極為誠懇,知道這塊金牌可以自由出入天朔的任何地方,朝野上下也只有他這個王爺有一塊兒,于是接了過來。
--
早朝剛過,展凌云便聽說弟弟醒了,趕來探望。床榻上,展云浩面色蒼白毫無血色,緊閉著雙眼,展凌云不禁有些擔心,忙差人再喚來太醫(yī)。太醫(yī)好過脈,說他此時脈象已經(jīng)平穩(wěn)了很多,只是內(nèi)力傷及臟腑,身體過于虛弱引起的昏迷,要想康復(fù)至少需要調(diào)理個一年半載。
看著緩緩睜開眼睛的展云浩,展凌云還是很心疼的,“你怎么可以拿自己的命開玩笑,居然替人擋這一掌,你以為自己是金剛不壞之身嗎?”
展云浩答非所問,“皇兄得償所愿,還管別人的死活嗎?”
“你怎么用這樣的語氣跟我說話!”展凌云心中不爽但也無奈,一是因為展云浩此時身體還很虛弱,二來林青青被困洞中,展云浩一時之間肯定難以接受,這點他也可以理解。“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天朔?!?
“呵呵,”聽到這話,展云浩忽地笑了起來。“我沒想到除了天朔的基業(yè),寶藏在皇兄心目中的地位也這么重要。”
“你說什么?”展凌云喝道。
“你殺死凌傲君猶如捏死一只螞蟻,可是你為了寶藏現(xiàn)世卻設(shè)下這個局,讓無辜的人枉死。”展云浩一字一字,語氣冰冷。
展凌云背對著他,“我說過,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天朔,就算想得到寶藏也是無可厚非的事,天朔建朝尚短,國力空虛,要想建下百年基業(yè),得到寶藏就可事半功倍,況且這寶藏在我天朔境內(nèi),取與留本就是我說了算,如今凌傲君圖謀不軌,就算我不拿,會有更多的人為了得到它而起殺戮。云浩,這個你都不明白嗎?”展凌云一番鏗鏘之詞,令展云浩無言以對,是啊,倘若自己是當今皇上,是否也會這樣做呢?
見展云浩不再反駁,展凌云知道他聽進去了。“此事天朔出兵十之七八,出則必成,很多細節(jié)自然顧念不了,絕不可能因為挽救一兩個人而給朝廷留下無窮后患,而你更不應(yīng)該為了兒女私情置朝廷于不顧。”展凌云嘆了口氣,“云浩,你我兄弟之間從來坦誠相待甚至不分你我,我知道晴兒姑娘的事對你打擊很大,但是這次她也算立了大功,我可以封她個郡主,讓他哥哥和母親過好后半生?!?
展云浩大笑起來,笑得肆意而無奈,卻忽而變成了哭聲,悲愴而凄涼。
見他情緒如此失控,展凌云不再多說,他不了解林青青的死給云浩留下怎樣的創(chuàng)傷,他甚至忽然感覺自己有時候并不了解自己的弟弟。看著兀自發(fā)呆的云浩,展凌云無奈地留下一句“好好養(yǎng)傷”便離去。他想不明白,一向瀟灑自負、機智多謀、運籌帷幄、做事沉穩(wěn)的展云浩如何變成了這個樣子,為了一個來歷不明的女子他居然忘記了展家的基業(yè)、忘記了兄弟之情嗎?這個女孩用的什么手段?或許她的死是件好事。
但是兩日后,浩王府傳來消息,浩王爺不知去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