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揀了你,我養大你,我幫你成為妖怪。”
“你欠我這么多,你還想要我對你付出真的感情?”
“阿初,你一把年紀了,不要這么天真幼稚了。”
刑龍笑得前仰后合:“如果我真的對你付出父子般的感情,就不是你一條命能還得清了。你難道不懂這個道理。”
“你跟我說,你還想要什么。學人類講感情,我看你是把腦子練傻了。”
刑龍止住狂笑,依然克制不住那笑吟吟的神色:“你是妖,記住這件事,人和妖到底是不一樣的。”
“我不是不敢見你,是懶得見。”
“你的所有都是我給的,你欠我這么多,我才只是從你身上拿回一條命,這已經是便宜你了。”
“記住,你就是我養的一條狗,我什么時候想吃狗肉,那是我決定。”
袁行初的臉色很白,死白死白的,不知是流血過多,還是因為這席話。
刑龍無聲的笑著,有一種淡然的輕蔑蕩漾著:“我什么時候把你當做兒子了?你自己想多了,那就由得你,你還想我怎么樣。”
“當然,如果早知道你能突破成大妖,興許我會對你好一些,興許我會繼續留著你的命。”
“直到我想要的時候,再收回來。”
“可惜,你以前只是一個很平庸的妖怪。既然你對我的作用不大,我為什么還要繼續養著你。”
六位大妖眼神變化,甚至連臉色都微微變了。
刑龍這話是對袁行初說的,但仔細聽來,又何嘗不是對他們說的。
刑龍瞄了六位大妖一眼,冷笑:“別想這么多了,你們不會像這位這么腦子進水,以為我們講的是感情吧。”
“你們是大妖,所以我青睞你們,看高你們。你們是大妖,所以才有跟我對話的資格。”
“記住,我們是妖怪,誰是實力強,誰就是老大。”
他冷冷的看著慘白的六位大妖:“記住,我們之所以走在一起,不是因為有多深的感情,而是因為我們都是大妖,而是因為我們有一致的利益。”
“學人講感情,你們遲早會變成這個傻瓜。”
“這世界唯一可靠的,不是感情,而是利益。”
赤裸裸剝下偽善了面具,這令六位大妖很不舒服,徹底的不舒服。
盡管這是事實,如果不是利益一致,他們不會真的走在一塊。如果不是刑龍實力最強,也不可能成為想虎和躍虎的首領。
是的,維系他們關系的,不是感情,而是利益。
可這么赤裸裸的撕掉他們的面具,撕掉那些偽裝,換了誰都不舒服。
這令他們有種赤身裸體被全世界圍觀的恥辱感。
六位大妖不是刑龍,不像刑龍這么極端。要說是利益維持,他們承認,但要說彼此做多年伙伴,一點感情沒有,那絕對是屁話。
他們做不到刑龍這樣無情無義,正常的妖怪都做不到——其實妖怪和人本來就沒多少差別,與其說是妖怪的身份令他們認為利益凌駕感情之上,還不如說是他們的地位導致的。
道理很簡單,擁有他們這種地位的人類,又有多少人是真正有情的呢。哪怕有情,都恐怕會漸漸變做無情。
刑龍的這種思想觀點,六位大妖都認為太極端了,也不認可。但這顯然不影響他們的關系,只要利益一致,就不影響。
咳嗽聲從袁行初的喉嚨里發出來,他激烈的咳嗽著,似乎咳得連心連魂都要飛出來。
他說不出是失望,還是絕望,僅僅是平靜。
興許在他找到刑龍之前,就已經知道答案了。只不過,他想從親耳聽到某個人跟他說罷了。
眼睛中那層灰意逐漸擴大,蒙住了他的雙眼,也擋住了那興許黯然的淚。
六位大妖憐憫的看著他,卻不知道,其實他本不要憐憫。
他好久沒有動了,只有一些些的暖風懶洋洋的拽著尾巴跑來跑去。
他的眼忽然動了,貪婪的看著四周,看著這美麗的一切。然后,他舔舔唇,唇上有血,腥而甜。
似乎將所有都記在心里了,刻在靈魂里了。
他才看著刑龍,真誠的說:“謝謝你揀到我,讓我成為妖怪。”
“讓我擁有意識和神志,在這個美麗的世界上走一遭。”
“哪怕只看一眼!”
“我不后悔。”
他的七竅急促的冒出鮮血,眼耳口鼻,鮮血噴射出來。
“我欠你的,現在還清了。”
他貪婪的看著這個世界,一個有美麗,也有丑陋,有純白也有污穢的世界!
感謝上天,讓我不再渾渾噩噩的做小狗,在這個世界來過,看過,活過,動情過。
感謝人類及一切,創造了美的丑的好的壞的,讓我哭過笑過快樂過傷心過,真實過。
我,不后悔。
他像一片落葉飄然落地,一如他在蕓蕓眾生里的不起眼,他卷住一絲塵,歡愉的走了。
風兒微笑著送走他,拍掉他最后的一絲塵土。
“他走了。”戴修的心忽然變得沉重,忽然連雙腳都有些邁不動了。
刑龍冷冷道:“死了就死了,有什么值得一提的。”
他語氣中不無鄙夷:“這算什么,一點壓力都承受不住,學人玩感情,不死留著也沒用。”
“虧我還想給他一個機會,讓他重新加入我們呢。”
興許是袁行初走之前拍去的一絲塵兒,落在了六位大妖身上,竟教他們有些黯然,和一些說不出的躁動。
刑龍抓住袁行初的尸體甩了出去。
他從箱子里取出一支葡萄酒,笑了:“他死了最好不過,這批酒是去年出的,一起來試試它的品質。”
給六位大妖各倒了一杯酒,他輕松的笑吟吟道:“現在沒有人能礙著我們的發展了。”
卻有位大妖也不知是看見袁行初的死,心有難過,還是腦子進水了,低聲說了一句:“林離和無為觀呢。”
刑龍的手震了一下,險些把酒給倒歪了。他偏腦袋一笑:“沒什么大不了的,茍退子一把年紀了,總有要死的一天。”
“大老板,無為觀不光是只有茍退子呀。”戴修嘆了口氣,這無疑是一個令人感到沉重的話題。
“那我們就先在海外,把生意拓展到每一個國家。等時機到了,我們再反攻回去。”刑龍不動聲色的輕道。
這句話一出口,六位大妖全都在心里嘆息。
連刑龍也不得不承認,只要有無為觀坐鎮一天,他們妖怪集團就很難回國。
無為觀對于妖怪們來說,實在太強大了,強大得難以撼動。
誰又知道多年沉寂的無為觀,一經亮相,就仍然這么強大。甚至因為茍退子而更強大呢。興許,只有老妖級才能和茍退子有一戰之力。
哪怕是沒有茍退子,約莫也要老妖才夠資格和無為觀公平一戰。
可天下間連大妖都這么稀少,何況老妖呢。
有家不能回的感覺,真痛苦。
六位大妖黯然的將酒慢慢的喝掉。
仔細想來,其實和林離和無為觀對上,完全沒有意義。要不是刑龍一意孤行,他們原本不會落得飄零海外的下場。
也說不清是被袁行初的死刺激了,還是被酒沖昏了腦子。
那位女大妖痛苦的想起了她的孩子,然后一句話脫口而出:“大老板,這件事你從一開始就錯了。我們本來就不該得罪他們的,我們要的只是好好的生活,為什么要得罪他們呢。”
其他大妖的臉全僵住了。
這位女大妖話一出口就后悔了,可她是真想念兒子了,她兒子今年還在念小學。她卻已經很久沒有看見兒子了。
刑龍眼中一道精芒掠過,他抱住雙手,無驚無喜的看著她,忽然道:“其實我也不想得罪林離和無為觀。”
戴修心中一動,輕聲說:“以前大老板你是為了從小蘭花手上奪回寶物,那我們能理解。為什么前些天,要派人去刺殺林離和他的女朋友呢。”
“以林離的作風,怕是要給我們激怒。萬一他殺上門來……”
刑龍淡淡道:“我有消息,他們還在海角省忙著查走私。”
想起了某些事,刑龍微有些失神:“我本來是不愿得罪林離和無為觀的,說了你們可能不信,我甚至不想跟他們有任何接觸。”
“小蘭花當初偷走的寶物,對我來說實在太重要了。所以我才是硬著頭皮上。”
戴修等大妖從刑龍的口氣中察覺到了一種說不出來的味道,好象刑龍這個人并不是平時給他們感覺的那么堅強。
刑龍苦澀的笑了,與平時的他,竟似漸漸的蛻掉一層原本堅強堅定的外殼下來。儼然是從氣質和感覺,變成了另一個人。
他恍惚的喃喃自語:“我真的不想得罪林離和無為觀,為什么沒人信我呢。”
那位女大妖臉色微微一變,然后迅速變得慘白,無比的慘白,還隱約有一層青青的霧。
宛如骨牌效應似的,女大妖的臉色剛變,其他大妖的臉色也陸續慘變,變白,變青。
就好象,中毒!
“酒里有毒!”有位大妖怒吼著想站起來,卻感到渾身妖力給毒藥強行驅散,絞痛中,哇的一聲噴出一道血箭。
六位大妖陸續噴血,軟綿綿的跌坐在地上,如同實質般的怒火從眼中噴薄出來,恨不得以眼殺人。
刑龍淡淡道:“不錯,酒里有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