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看到那個影子的真面目，歌特臉色大變。

“蕾……蕾妮……”他從嗓子眼里艱難的擠出幾個詞。

那已經(jīng)不是他平日所知的蕾妮了。蓬亂的黑色短發(fā)，原本是碧綠的眼睛變成了赤紅色，白玉般的雙手，此刻已然化為漆黑的鋒利的手爪……比起人類，此時此刻的蕾妮更像一只怪物。她的神情如同野獸一般猙獰，甚至于歌特從中找不到一絲蕾妮往日的影子。

“什么人！”士兵們不約而同的握緊了手中的武器。

“不好……！”萊維急切道，“大家小心，不要靠近……”

萊維的提醒晚了一步。他話音未落，伴隨著蕾妮揮動手爪，最接近她的兩名士兵已然身首分離。無頭的脖頸中，鮮血狂噴而出。

“可惡……”

歌特握著林娜的手向后退去，甚至不敢把目光從蕾妮身上移開，生恐露出任何破綻。歌特可不認為失去理智的蕾妮還可以認出自己。

“該死的東西！”一名士兵看到自己的好友慘遭殺害，發(fā)瘋一樣的朝怪物猛撲過去。可那是徒勞。蕾妮僅僅是伸出手去，就抓住了士兵刺向自己的長矛，然后砰的一聲將之斷為兩截。可憐的士兵甚至還沒有弄清是怎么回事，怪物緊接著的手刀就將之攔腰斬斷。

“后退！”萊維吼道，“所有人，保持鎮(zhèn)靜，后退！”

“嗞……”是聽懂了萊維的話嗎，從蕾妮口中發(fā)出意味不明的怪聲。掃視了正在退卻的人群一眼，怪物從地上提起了兩具無頭的尸體，慢慢舉了起來。

“這是……”歌特猛地理解了怪物的意圖，“大家，快趴下！”

遲了。仿佛一陣恐怖的風暴，兩具尸體就像回力標一樣，被怪物丟了出去。很多人甚至還沒有弄清是怎么回事，就在巨大的沖擊力下骨骼盡碎而死。就連支撐大廳的幾根柱子都出現(xiàn)了裂痕。

“究竟……怎么會……”被萊維及時拽倒在地的羅伊艱難的從地上爬起來，看到眼前地獄般的慘狀，不禁猛烈的嘔吐起來。

“驚人的破壞力，而且似乎還行有余力……這已經(jīng)和不少青空級法師的最強破壞力相當了，還是說更強……”歌特喃喃自語。

“出手吧，歌特。”林娜痛苦的說，握緊了自己的長劍，“恐怕已經(jīng)不是我們認識的那個蕾妮了……”

“我知道！”歌特咬著牙說道，取出了一張卷軸，卻遲遲沒有打開。在魔法壁燈的照耀下，蕾妮的面孔顯得無比清晰，確切無誤的向歌特宣告著怪物的真實身份。

“萊維……”在不遠的地方，詹金老領(lǐng)主喘著粗氣說道，“……快逃吧。你不是敵人的對手。”

“我不會離開。”萊維搖頭，“我的實力超過你的想象，父親。“

“我并不是說實力，萊維。”詹金苦笑，“正如你不會拋下我離開一樣，你真的能對那個女孩出手嗎？”

萊維身子微微一顫。他原本以為自己已經(jīng)不會動搖了……

而怪物卻沒有給眾人迷茫的時間。幾乎沒有任何停留，在萊維直起身子的瞬間，怪物向他直撲過去。

“唔……”萊維無法理解現(xiàn)在的蕾妮是以什么標準來選擇攻擊目標的，他輕輕揮手，一面結(jié)實的盾牌便憑空出現(xiàn)，擋在了他和蕾妮中間。

“來吧。”他暗想，“只要你在沖擊盾牌的時候有瞬間的停滯，就足夠我束縛住你了。”

然而預想中的沖擊卻并沒有發(fā)生。在即將撞到盾牌的瞬間，怪物的身軀以一個不可思議的變向從萊維身旁直接掠過，改為向著旁邊的詹金老領(lǐng)主發(fā)動攻擊——

“糟了——”

來不及了。詹金還沒有來得及使用自己的法術(shù)，就被怪物貫穿了胸膛。

“父親！”萊維喊道。

他不敢相信父親居然會如此不堪一擊。身為強大的青空級法師，詹金·費奧多羅維奇即使是措手不及也不至于……

“難道他的身體真的已經(jīng)……”萊維腦海中電光一閃。

“萊維！”

從不遠處傳來歌特忍無可忍的吼聲：“出手！”看到詹金老領(lǐng)主慘遭殺害，歌特終于無法再保持克制了。他張開了自己手中的青空級卷軸。“對不起了，蕾妮，可能會有點痛……”他心道。

“明白。”萊維應(yīng)道。他早已突破了云海底層的精神力此刻瘋狂洶涌著，開始在云海之下的無限青空中提取力量。

但怪物沒有令兩位青空級法師如愿以償。在擊倒詹金的同時，蕾妮身子一晃，積蓄力量對著會客室的地板使出一記全力的直拳——

“難道說——”歌特和萊維想要阻止，卻已來不及了。

“城主府的下面是——”

地板轟然倒塌。怪物以一個輕巧的跳躍消失在黑暗中，只余下眾人的血肉之軀來迎接突如其來的掉落。土石傾瀉而下，剛剛逃過一劫的傷者們眼睜睜的看著死亡不可避免的降臨，發(fā)出絕望的呼號。

……

“趕上了……嗎……”萊維嘴角微微抽搐。

一個蔚藍色的護罩以他為中心展開。不僅是他自己，重傷的詹金老領(lǐng)主和羅伊兩人也在護罩的保護范圍之內(nèi)。

“幸好這個護罩可以調(diào)節(jié)大小。”萊維自言自語道。這個儲存在他法袍里的護罩法術(shù)并不能維持太久，場面剛剛平靜下來，護罩就猶如泡沫一般破裂不見了。

在不遠的位置，歌特微微喘息著。他手指上源自安德烈的戒指正閃爍著幽幽藍光，抵擋住了掉落的沖擊。可林娜……

“你……還好吧？”歌特說道，擔心的看著眼前的金發(fā)少女。

“還好。”林娜勉強擠出一個笑容，“只是……似乎小腿骨折而已。”

剛才自己的防護罩沒來得及完全護住林娜嗎，歌特心中一顫。

“對不起。”他說，“這是我的責任。”

“并不是這樣哦。”林娜溫和的說，“你已經(jīng)做的夠好了。那個防護罩本來就是只能對一個人使用了。”她撿起廢墟中一根死人留下的長矛，勉強站了起來。

不遠的地方，萊維和羅伊正在試圖對詹金老領(lǐng)主做些力所能及的搶救。但是……

“沒救了。”歌特只看了一眼就斷定詹金老領(lǐng)主受的是絕對的致命傷。

“父親。”萊維也已經(jīng)理解了這一點。

詹金拼盡自己最后的力量，試圖對萊維說些什么。他的表情非常痛苦，氣若游絲。

“殺……了……我……求……求……你……兒……子……”詹金老領(lǐng)主的喉嚨里，斷斷續(xù)續(xù)發(fā)出求懇的聲音。這位強大的青空級法師，在自己生命充滿痛苦的最后一刻，選擇向自己的兒子求死。

“休息一下吧，父親。”單膝跪倒在父親身邊的萊維柔聲道，向一旁的歌特伸出手去，“對不起，能幫我一下嗎？”

歌特沉默。他從兜里取出一把嵌著黑色瑪瑙的匕首遞給萊維。那是安德烈的遺物。

“謝謝。”萊維說。對著父親高舉手中的匕首。

“謝……謝……你……對……不……起……”

這是詹金一生最后的話語——萊維的匕首貫穿了他的咽喉。只見老領(lǐng)主滿是血污的臉上浮現(xiàn)出釋然的笑容，永遠的合上了自己的雙眼。

“詹金大人！”羅伊發(fā)出一聲痛苦的哭號。所有人都陷入了可怕的靜默之中。

萊維緩緩的站起身來。惶恐的人們正從城主府的各處聚集而來。已經(jīng)沒有時間猶豫了。

“萊維少爺！您到哪兒去？”看到萊維徑直向遠處走去，羅伊喊道。

“去為父親……報仇。”萊維的聲音冰冷刺骨，“還有……保護我們所有人。”

“保護我們所有人……？萊維少爺，這到底——”

“你聽說過吧，羅伊，”歌特說，“這個伊曼紐爾城原本是持續(xù)性云潮區(qū)……是伊曼紐爾·費奧多羅維奇在這座城市的地下水道系統(tǒng)中布置的法陣阻擋了入侵這片土地的云潮——而對于那個能自動修復的法陣來說，唯一的弱點——”

“唯一的弱點！？”羅伊目瞪口呆。

“唯一的弱點，就是位于城主府下方的法陣核心。一旦法陣被破壞，肆虐在這片土地上的云潮就會回來……”萊維說，“而且還不止如此。擠壓數(shù)百年的壓力被一口氣釋放，恐怕地表會變成……無論敵人的目的是什么，確保法陣的安全都是第一要務(wù)。”

“讓我來協(xié)助您，萊維大人。”臉上帶著淚痕的羅伊說道，“我不愿再做個局外人了。”他的語氣中透著前所未有的激憤。

“你留在這里。”萊維說，“抱歉，對我來說，現(xiàn)在的你只是個累贅而已。你帶著這位小姐去上面，告訴大家這里發(fā)生的事！以及……讓所有人……避難……”

羅伊咬牙。即使在蒙受不白之冤入獄的時候，他也未曾產(chǎn)生過如此強烈的無力感。倘若自己能變得更強一些的話……是的，自己一定要回到學院去，目的并非“或許可以變強”，而是“絕對要變強”！

而另一邊，歌特和林娜也在說著同樣的話題。

“我一定要去，林娜。蕾妮是我重要的朋友。”歌特說，“如果我能早些察覺到的話，事情也不至于變成這樣……我絕對無法饒恕把她變成這副模樣的人。無論她變成了怎樣的怪物，我絕不會放任她不管。”

“那么，”林娜堅定的說，“我也要和你一起去。”

“別開玩笑了！”歌特大聲說，“你的腿都變成這樣了！好好留下來養(yǎng)傷，一切都交給我來解決！”

“可是……”

“我或許已經(jīng)永遠的失去了一個重要的朋友。”歌特說，“我不想再失去另一個。”

兩人的目光交織在一起。終于，林娜臉上露出了落寞的神色。

“對不起。”她失落的說，“我知道，我只是不甘心而已。每一次，每一次，我都只能給你添麻煩而已。”

“你想太多了。”歌特安慰道，“你也有只有你才能做到的事的。”

“你看上去愿意和我一起去啊。”萊維說，“說不定會有生命危險。你確認要跟過來嗎？灰袍法師。”

“我現(xiàn)在可是完全的盛怒中，萊維。”歌特說，看似平靜的語調(diào)中燃燒著熊熊怒火。

“那我們走吧。”萊維點頭。兩位青空級很快消失在地下空間連綿不絕的黑暗深處。

“活著回來。”目送兩人離開，林娜喃喃自語。

*****

蕾妮當然會獲救的。這點大家可以不用擔心。